☆、第 61 章
謝彥也沒故作扭捏,誠實地走過去在蕭承洲身前坐下,被蕭承洲攬著腰朝後又摟了摟,然後蕭承洲收緊披風,將謝彥裹在裡頭,只露出小腿和腦袋。
一下子暖和了很多,謝彥歪頭在蕭承洲胸膛上蹭了蹭。
蕭承洲攬著謝彥,隔著帽子貼著謝彥的臉,問:「之前怕不怕?」
謝彥輕聲道:「出來時害怕,後來,就沒什麼感覺了。」
謝彥知道蕭承洲問的是剛才與敵軍廝殺之事,入軍營這麼久,也算見慣了生死,很多曾被他包紮過小傷口的士兵,那之後都沒再見過。謝彥知道他們中大多數人都戰死了永遠長眠在了邊關雪地。
剛才是謝彥第一次殺人,他以為他會很難下得去手,便是為保家衛國殺人,要踏出那一步也是有難度的。但等到了戰場上,直面帶著腥熱血液的場面,揮出手中的刀好像也沒有謝彥想像中的那麼難。
謝彥轉頭看蕭承洲,笑著說:「洲哥,你是擔心我嗎?」
蕭承洲點頭,「很多初出茅廬的小兵,第一次從戰場下來後,就再也拿不起刀了。」
謝彥睨著他,「那你小瞧我了,好歹我祖父、父親都是帶過兵上過戰場的,我雖自小錦衣玉食,但骨子裡可是留著他們的血。」
蕭承洲的胸腔微微震動,他低低笑兩聲,摟著謝彥慢慢搖了搖,「是啊,若是謝侯當年未退下,你如今應當也是個小將軍了。」
謝彥理所當然道:「那是,虎父無犬子。」
笑過之後,山崖上短暫的安靜了一下,謝彥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拿出那條絲絹,問蕭承洲:「洲哥,這是不是我小時候送你的?」
蕭承洲愣了一下,「你想起來了?」
謝彥搖頭,說:「我們小時候果然認識,看起來關係還很好,可我竟一點都不記得了。」
蕭承洲收起那條絲絹,釋然道:「不記得也沒關係,總歸你已經與我在一起了。」
謝彥側了側身子,伸手摟著蕭承洲的腰,頭枕在他肩窩裡,「可是這樣,總感覺對你不公平。」多少年裡,只有蕭承洲記得他,他卻一點也不記得蕭承洲,也難怪蕭承洲能縱然他的故意接近。
蕭承洲親了親謝彥的側臉,「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這樣,那你以後要好生補償我。」
「洲哥,等有時間,跟我說說我們小時候的事吧。」
「好。」蕭承洲應道,「等此間事了,找個悠閒的午後,或者夜晚,我說給你聽。」
謝彥本身很累,後背是蕭承洲溫熱的胸膛,耳邊是蕭承洲低沉的聲音,在蕭承洲短短這麼一句話裡,謝彥的眼皮就沉重起來,他懶懶地嗯了一聲,便忍不住閉上眼睡過去了。
蕭承洲不忍擾他,扯了扯披風掩住漏風的地方,看著山崖下方。身為領兵將軍,值夜之事自然用不著他,叫謝彥來這裡,無非是想開解一下首次上過戰場的謝彥。
但謝彥的性情比他想像中的堅定。蕭承洲還記得初初跟著訓練的謝彥,一開始非常吃力,但他那時候或許已經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麼,沒有一點抱怨,咬著牙堅持下來。有些東西乍一看察覺不出來,只有日久天長才能體會到,它是生來就刻在骨子裡的。
耳邊是謝彥綿長舒緩的呼吸聲,蕭承洲的雙眼巡視著周圍,便這般摟著謝彥渡過了這個黑夜。
天微微亮時,謝彥自己就醒來了,雖是在外面,這一晚謝彥卻睡得很好。
「醒了?」熱氣呼在耳邊,頭頂傳來蕭承洲溫和的聲音。
謝彥心神一蕩,然後抬頭,正對上蕭承洲低頭看過來的寵溺雙眼。謝彥最受不了蕭承洲這樣看他,忙微微撇開眼神,說:「醒了呀,等會兒就該去訓練了。」
謝彥也漸漸習慣軍營裡的作息,一到那個時間就起了。
蕭承洲摟著他不鬆手,說:「今天你可以休息一天,換班的人還要等會兒才來,你再瞇一會兒?」
謝彥搖頭,他摸摸蕭承洲眼下的青黑,「你睡吧,我來看著。」
蕭承洲下巴在謝彥的額頭上蹭了蹭,微嘆道:「捨不得睡。」在軍營裡他和謝彥相處的時間實在太少了,每時每刻都是想方設法擠出來的,眼睛恨不得黏在謝彥身上。
營中傳來響動,外面有空青和常山守著,兩人也不怕什麼,都不想睡,於是就這麼摟著。
今日天氣不錯,兩人對著山崖靜靜相擁一會兒,便見隱約的黃色出現在遠處天際。
謝彥抬手指著那邊,「太陽出來了。」
陽光慢慢越過地平線,徹底驅散黑暗。
第一縷光灑向雪地,光線跳躍在謝彥臉上,蕭承洲溫柔的視線描摹著他的側臉。謝彥似有所感,側頭對他一笑。
蕭承洲便克制不住,緊了緊自己的兜帽,將披風往上扯了一下蓋住彼此,然後低頭去尋謝彥的唇。謝彥還是有點害羞,但卻攀著蕭承洲的肩主動迎了上去,臉頰通紅。
蕭承洲輕笑一聲,咬著謝彥溫軟的唇,闖進他的齒關,纏著謝彥顫巍巍的小舌頭。
迎著初升的日光,兩人在冰天雪地裡慢慢地親吻。
*
上過一次戰場的謝彥,對軍營生活開始遊刃有餘起來。他本是坦蕩爽朗之人,就算之前有人因為他的身份而對他頗為不屑,但經過一次同生共死後,認同他的人越來越多,他也終於不像剛入軍營那樣,看著總是孤零零的。
謝彥的眉間重新染上了往日的笑意。
不過軍營裡的日子總是有今夕無明日,蕭承洲他們截擊過那一小支敵國軍隊後,敵國便迅速集結了兵力,準備攻打他們現在駐紮的這座小縣城,人數比蕭承洲他們多出整整十萬來。
兵臨城下,周耀將兵分為兩路,指示一路繞過敵軍,偷襲後方;一路由蕭承洲帶領,正面迎敵。
其他將領並不同意周耀這個看起來頗為死板的迎戰計畫,人數懸殊,正面迎敵獲勝幾率太小,實乃不智之舉。但周耀堅持,他作為主帥,命令一下,眾將不得不從。
謝彥也是出戰的一員,他從周耀這個佈局裡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於是便去問蕭承洲。
蕭承洲告訴他,「父皇派他過來,實際上只為牽制我。」
昭元帝遲遲不立太子,一直提防著四個兒子,想方設法地讓他們互相制衡。這次惠王與豫王犯錯,兩王勢弱後,在昭元帝看來還有端王和蕭承洲互相制衡,並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敵國來襲打了昭元帝一個措手不及。
不管哪任皇帝,都不會輕易放兵權出去。但攘內必先安外,爭權奪利之事,在家國危難面前也需退讓。蕭承洲在昭元帝心裡的分量雖然不重,卻很看重他的能力,他確實也用慣了蕭承洲這把刀,並信任他的鋒利。
大齊多年未起戰事,接連三座城池被奪,昭元帝需要穩定軍心,尋常將軍的作用很小,這個時候派皇子去是最好的。而端王與蕭承洲之間,自然是端王勢大,昭元帝不敢讓端王出去帶兵,便只能無奈派蕭承洲去。然後又為了牽制蕭承洲,派了周耀做主帥,壓蕭承洲一頭。
而周耀是端王的人,他這麼做,無非是希望蕭承洲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慘死敵軍刀下。既激勵了我方士兵,又能為端王剷除一個對手。
死一個不得聖心的王爺,想來昭元帝也不會心痛。
「這是胡鬧!」謝彥不可思議道,他覺得簡直太荒謬了,「敵我懸殊,若我們被破,阻戰不及,敵軍便直逼京都!若只為他們的私慾,你何辜,戰士何辜,後方百姓又何辜!」
蕭承洲捏著謝彥的肩膀,道:「阿彥,我早有佈置,我不會讓這一切發生的。」
事實上,邊關的異動蕭承洲早有所察覺,他也曾提醒過昭元帝。但年紀大了的昭元帝早不如年輕時有決斷力,他剛愎自負,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甚至當邊關城池被奪的戰報發來時,曾將此事置之不理的昭元帝反而對蕭承洲生了惱怒,因為不管是此事發生的之前還是之後,都襯得他這位皇帝因為年老衰弱變得不如從前睿智,已經比不上自己的兒子。
謝彥知道蕭承洲足智多謀,計謀深遠,便是他爹和祖母每次說起蕭承洲,也是一副誇讚的口吻。他見蕭承洲十分有把握的樣子,心中那種荒謬憤怒的情緒便漸漸平歇。
「洲哥。」謝彥忽然抱住蕭承洲,「無論如何,你要平安歸來。」
「你我都要平安歸來。」蕭承洲說。謝彥的出現並未在他原先的計畫之內,就算他已放了許多人在謝彥身邊保護他安全,可沒有自己親自看著,終究不能完全放心。
*
大齊五十八年冬。
寒風獵獵,戰鼓擂動。
謝彥在另一支輕步兵的隊伍裡,頻頻回首,看著蕭承洲騎著馬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後,才終於回頭,嚴肅著神情跟上了隊伍的步伐,他此行是跟著隊伍們繞路去偷襲敵軍後方。他們需要一路走一路掩藏蹤跡,行程所費時間多。
在行軍的過程中,謝彥不斷收到前線戰情,蕭承洲帶著十五萬士兵正面迎敵,親率騎兵隊伍衝鋒,並置兩翼重步兵陣型,分左右阻擋敵軍騎兵。
第一日,我軍戰損軍士數萬。
第二日,我軍後退百里。
第三日,再後退百里。
第三日晚,謝彥他們終於摸到了敵軍後方大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