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 章
蕭承洲輕咳一聲,正想說點什麼,卻見身上的少年忽然瞪大眼睛盯著他的胸口。
紅色的痣,比他自己身上的大了一半,和那只飛走的母蠱一般大。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等真的在蕭承洲胸口看到熟悉的紅痣時,謝彥還是非常震驚,他沒忍住,食指在那顆紅痣上摳了摳。
蕭承洲眉梢動了動,抓住謝彥的手,「謝少爺,你為何會在我的房裡?」
謝彥哪有心思回答這個問題,他神色蠢蠢欲動,似乎還挺想繼續摳那顆紅痣的,「王爺,您胸口這顆痣,唔……好別致,從小就有嗎?」
蕭承洲並不答,推開謝彥,坐在浴桶裡再次問他,「謝少爺,你為何會在我房裡?」
「我、我追小野貓追到這裡來的,迷路了!」謝彥說,也知道自己瞎扯的話蕭承洲不信,他心虛地撇開眼,顧左右而言他,指著蕭承洲鎖骨處的一道看起來剛剛結痂的傷疤,驚訝道:「王爺,您受傷了?」
謝彥不說,蕭承洲好像也沒再繼續追問的心思,嘩啦一聲從浴桶裡站起來,拿過旁邊一早放好的軟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撿起地上的乾淨衣衫抖了抖,隨意披在身上。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詢問,「王爺,發生了什麼事?」
蕭承洲看一眼正撅著屁股從浴桶裡爬出去的謝彥,道:「無事,叫人再送熱水過來。」
「是。」
謝彥的眼神還在蕭承洲胸口打轉,他不死心地問:「王爺,您這顆痣到底怎麼來的呀,好大呀。」
蕭承洲反問:「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事關我的身家性命,當然重要啊!謝彥剛想重重點頭,但想到出門前娘親的叮囑,立即搖頭:「我、我就是隨便問問,我好奇嘛,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紅痣呢,王爺不愧是天潢貴胄,長的痣都這麼不一般……」
「雖然謝少爺這般誇我的痣,讓我很想留你促膝長談,但此時天色已晚,謝少爺又……」蕭承洲頓了頓,帶了點笑意,「又追貓迷路至此,謝少爺還是快回去吧,你身邊那些小童找不到你,恐怕很著急。」
謝彥神色訕訕的,怎麼問蕭承洲都不願意說他那顆紅痣怎麼來的,而且衣服濕噠噠的黏在身上叫他難受,蕭承洲讓他走,他也只好走了。謝彥的靴子裡也灌了水,走起路來呱唧呱唧響,他在蕭承洲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一臉尷尬地開門出去,正好和送水的侍衛遇上。
侍衛側身讓過行禮,對於突然出現的謝彥,一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眼皮都不帶動一下的。
謝彥沒察覺到這點異常,一路呱唧呱唧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南星一直在屋裡緊張地打轉,剛才天一黑,他家少爺就做賊一樣摸到了誠王的小院外,然後在他們的幫助下翻牆進去。他家少爺軟手軟腳的,翻牆的動靜居然一點都沒驚動誠王的侍衛,南星一邊嘀咕誠王的侍衛該換了,一邊慶幸還好那些侍衛蠢笨,不然他家少爺早被抓個正著了。
謝彥不讓任何人跟著他,南星只好帶著天冬他們等在屋裡,好在擔驚受怕了一會兒後,他家少爺全手全腳地回來了,雖說一身的水。
「少爺,您被誠王發現了?」南星一邊伺候著謝彥泡澡,一邊問。
謝彥仰頭靠在浴桶上,唉聲嘆氣:「發現了。」
「誠王居然沒為難您?」南星覺得不可思議。
謝彥也有點疑惑,迷茫地眨眨眼,「是啊。」
南星十分不解,「為什麼啊?」
謝彥頭痛地「嘶」了一聲,「你問我我問誰去,你問題怎麼那麼多!今晚咱們早點睡,明天一早就走。」
這就回去了呀,怎麼說走就走啦?南星非常想再發出一道疑問,不過不敢,閉著嘴巴認認真真伺候謝彥洗澡。
翌日一早,南星帶著幾個小童,將他們的行李收拾收拾,簇擁著謝彥直接就離開雲虛寺了。
隔壁院子,蕭承洲聽了空青的彙報,垂眸不言。
「這謝少爺真是奇怪。」空青說。一會兒殷勤得不行,恨不得隨時在他們王爺身邊打轉的樣子,一會兒又十分冷淡,走的時候招呼都不來打一個。
「王太醫那邊怎麼說?」蕭承洲忽然問,打斷空青的喃喃自語。
空青忙道:「還沒有頭緒,王太醫說您之前中的毒其實並不罕見,但在胸口凝結出紅痣的情況卻從未有過,他還在嘗試其他辦法。」
蕭承洲摸了摸鎖骨處的傷口,然後下移覆蓋在胸口,那顆紅痣所在的地方,面帶沉思。
*
謝彥回到家,一進侯府大門,就呼天搶地地喊起來:「娘!娘!我回來啦!」
「彥兒,你大呼小叫做什麼?」一道沉穩的男聲傳來。
「大哥!」
謝彥看著出現在面前的穩重青年,跑起來的腳步沒停,直接一躍撲到青年的身上。
謝赫抱著自家弟弟,無奈又縱容的笑笑,「馬上十六了,還跟小孩一樣。」
「彥兒這樣活潑就很好。」又一道溫柔的女聲傳來。
謝彥回頭喚了聲嫂嫂,這是謝赫的妻子柳嫚,去年與謝赫成親,如今已有五個多月的身孕。
柳嫚笑著說:「剛才祖母還與爹念叨你呢,說好幾天沒看到你人了。」
「爹在松鶴院嗎?我娘呢?」
柳嫚點頭,「娘和緲姐兒都在。」
「那我先過去啦!」柳彥沖他們揮揮手,興沖沖地跑了。
松鶴院內,明益侯謝楓與其妻巫翎並排而坐,兩人對面坐著個十六七的妙齡少女,乃是兩人的長女,也是謝彥的大姐謝緲。屋子最中央的羅漢床,則坐著一名鶴髮童顏的老婦人,這就是謝彥的祖母,嘉陽大長公主,已過花甲之年,身子骨卻還十分硬朗。
嘉陽大長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但這麼多年一直和兒子兒媳住在侯府裡,關係十分親近。
「祖母!」謝彥一進屋,笑嘻嘻地先給自家祖母行禮。
「快起!快起!」嘉陽大長公主看著自己的寶貝小孫子,招手讓他過去,「過來讓祖母好好看看。」
謝彥湊過去,大長公主笑瞇瞇地看了他一會兒,「瘦了,吃不慣寺廟裡的齋菜吧。」
「可不就是這樣,孫兒現在特別地想大口吃肉呢。」謝彥哄著大長公主說道,其實雲虛寺裡的齋菜是十分可口的,只是他因為他心底壓著生死蠱的事,不太.安穩才這樣的。
謝彥轉頭看著巫翎,眼底閃過心疼,他娘才是真的瘦了,比他離開前憔悴多了,「娘,您怎麼瘦了這麼多啊。」
謝楓哼了一聲,不滿道:「你娘還不是擔心你,臭小子,好好地跑去雲虛寺做什麼?就你那屁股底下長針的樣子,能坐得住?說是給你祖母祈福,我才不信!」
謝緲捧著茶盞,也輕飄飄地投來一個眼神,要謝彥盡快老實交待。
大長公主知道謝彥去雲虛寺是經過巫翎允許的,她看向巫翎,問道:「看你最近心神不寧的,發生什麼事了?」
巫翎看看左右,微嘆道:「彥兒,事情如何?」
謝彥見她娘這樣,都有點不敢說,但不說又不可能,只得沉默地點點頭,「確認了,他胸口確實有紅痣。」
巫翎無力地閉了閉眼。
「娘,說不定是他自小就心口有紅痣呢,也不一定是他是不是。」謝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娘還是安慰自己。
巫翎搖頭,說:「娘這幾天也沒閑著,早就向誠王小時候身邊的宮女確認過,誠王胸口是沒有紅痣的。」所以不用再懷疑再怎麼證明,蕭承洲心口的紅痣,確實是被種下母蠱的表現。
謝楓在旁邊聽著,雲裡霧裡的,他生氣道:「到底怎麼了?怎麼又扯上誠王了,你們娘倆瞞著我們什麼?」
謝彥被他爹吼,也不敢委屈。謝緲知道事情不對,將屋子裡的人遣出去,留了人守在外面。
巫翎這時才道:「彥兒種蠱了,生死蠱的子蠱。」
「砰」地一聲,是謝緲手中的茶杯落地碎裂的聲音。
大長公主慈眉善目的神情此時已是烏雲密佈布,她沉聲道:「怎麼回事?彥兒為何又會種蠱?」
謝彥咦了一聲,「祖母,為何您說‘又’啊,難道我以前也種過蠱?」
卻沒人回答他這個問題,注意力都在他這次的種蠱之上。他們本來擔憂不已,以為是謝彥又中了誰的暗算,結果聽巫翎說了後,一時間難過緊張的情緒都被滿心的無語給擠開了。
自己作的死,謝彥也是悔不當初,痛恨沒有「早知道」,他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我就看那盒子十分漂亮,撿起來看了一下……」
那夜雷火,侯府裡的人都被驚醒,謝彥也是。一家人等到火被滅後才過去看了看,就是這個看一看,叫謝彥看到了摔在角落裡的黑盒子。當時謝彥看到兩隻小蟲時,最開始也以為只是兩隻尋常的玉雕小蟲,覺得沒什麼稀奇地準備放回去,誰叫他又手賤戳了一下,把蟲子戳醒了,發出吸引他的亮光,當時他就沒忍住揣袖子裡帶回了房,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去跟鄭鵬他們顯擺,然後一顯擺就顯擺出事了。
謝楓遺憾手裡沒個棍子,不然鐵定要謝彥領略一下棍棒炒肉是個什麼滋味。他只得擰了謝彥的耳朵,罵道:「我看你是活該!天天學館不去,就知道跟鄭家盧家那幾個臭小子湊一起,混吃等死!你爹這顆心啊,為了你真是,都快急成八瓣兒啦!」
謝彥唉唉叫著,眼淚汪汪看著他爹。
謝緲在旁冷笑,「爹您揍他,幫女兒也多揍幾下。」要不是出於大家閨秀的矜持,說不定謝緲就擼著袖子自己上了。
巫翎難過自責:「都怪我,我就不該留著那對蠱蟲。」
看著鬧哄哄的幾人,大長公主憂心忡忡的神色稍緩,她拉過巫翎的手,對她道:「這事也怪不到你,你也是為了以防萬一。那蠱蟲安安靜靜地在倉庫裡待了十幾年,誰能想到一道雷火,能給咱們家帶來這麼一件麻煩事呢。」
等那父子姐弟鬧得差不多了,大長公主才道:「現在都來想想,怎麼解決彥兒身上這件事吧。」
巫翎道:「我已經派人回南嶺了,請教族中長老,看還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將蠱蟲取出來。」
謝緲回憶著什麼,「娘,彥兒還能再強取蠱蟲嗎?」
「不能。」巫翎說,她看看一臉茫然的謝彥,「再強取,彥兒會熬過不去的。」
「娘,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謝彥滿頭霧水,聽他們的意思,他以前應該也是種過蠱的,可怎麼他一點印象也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