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綠草茵茵

　　老爺子沒注意助理的小動作。

　　之前身體檢查的時候醫生給他用了點不傷身的藥， 他這會兒情緒十分平和。

　　大口地喝了幾口燕窩粥， 「呼呼」地十分帶勁兒， 三兩下就能解決完一碗。

　　心頭歡喜， 放下碗勺又捏過白煮蛋給蘇汣剝殼，邊朝兒子叮囑。

　　「既然你都說是兒媳婦了，對外面那一套可以先緩緩，但我看儘快就把證先領了， 不能讓小汣沒名沒分地就揣著我的孫子， 這麼好的女孩兒不能受這樣的委屈。」

　　老一輩人比較實在， 別家豪門世家什麼先訂婚再擺酒那一套在他看來都是虛的。

　　什麼都不比穩紮穩打先捏著民政局蓋了大紅章的結婚證來得放心。

　　小汣這個兒媳婦這麼乖巧可人，又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讓兒子鬆口的人， 得抓緊了，生怕過了這村沒這店。

　　「爸您放心， 我們過陣子就去領。」

　　爵颺一口答應，毫不猶豫。

　　在這點上， 父子連心。

　　「怎麼還要過陣子？」

　　老爺子卻不滿意了， 剝好的白生生的雞蛋放到蘇汣前面的小碟子裡，情緒就要上頭。

　　照他的意思， 這頓早飯完了就可以直接去民政局。

　　孩子都有了， 還要等什麼？

　　不過巴掌沒拍上桌又收回手。

　　「啊也對，還沒見過親家， 是得先得到小汣父母的祝福。」 他自顧自地說著，「乾脆今天就把親家接過來……」

　　「爸。」

　　爵颺忽然出聲打斷。

　　現在氣氛已經算是不錯。

　　特助伸手按住了上衣口袋，蘇汣也停下手裡的動作， 知道是攤牌的時候了。

　　這種事情，不能瞞很久。

　　「怎麼了？」

　　老爺子本來還在琢磨見親家，這才察覺不對，神色肅穆下來。

　　兩父子隔桌相對，五官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霸氣的眼神也極其相似。

　　沉默對視一瞬，爵颺順著蘇汣編的話開頭，「今天早上，兒子從小汣那裡急匆匆離開，是有原因的。」

　　說著伸手越過半張桌子，握住了父親佈滿老人斑的大掌，這種肉麻而直接的親情表達換在以往是絕對不可能的，此時卻半點不覺得尷尬。

　　「這件事不能瞞著您。」

　　他說得很慢，想要給老人一個腦補的空間，儘量減輕衝擊。

　　老爺子「啪」地一聲反手拍在他的手背上，聲音有些發顫，「磨磨唧唧地幹什麼！話都不會說了？！」

　　吼完看了一眼特助。

　　「你也知道的？」

　　特助低頭，不說話。

　　老人視線一掃，發現兒媳婦也緊張地望著自己，嘴唇開始哆嗦，「小汣你也是知道的？」

　　他額角緊繃，直覺不妙。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不是大事，兒子不會是這副小心謹慎的樣子。

　　可還能有什麼大事能讓兒子這樣？

　　他自認為，就算公司破產，也可以坐到波瀾不驚，如果說有什麼是能讓他情緒起伏的，也就只有兩個兒子。

　　眼下小兒子跟兒媳婦都在面前……

　　老爺子身子晃了晃。

　　爵颺看老人已經有所準備，朝特助遞了個眼色，對方已經摸出速效救心丸，「先生。」

　　「啪！」

　　一把被老爺子拍掉，「老子不用這個！」

　　爵颺深吸一口氣，「爸，今早，大哥突發心肌梗塞……已經……」

　　老爺子一怔。

　　拍在桌面的雙手猛然捏拳。

　　爵颺已經「蹭」地站起來，大步跨過去扶住父親後背開始給他順氣。

　　蘇汣心頭驀地酸澀，喪子之痛，不管怎麼樣有心理準備，那衝擊還是常人無法想像的。

　　她眼珠子一轉，忽然輕呼出聲。

　　「哎喲！」

　　這一聲立即吸引了父子倆的注意。

　　爵颺是一臉懵逼，女人，別在這時候瞎湊熱鬧啊！

　　「小汣？」

　　老爺子卻是猛地站起來，比爵颺剛剛那套動作還要快，眨眼就湊過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兒媳婦。

　　「是不是動了胎氣！」

　　「快！送去醫生那裡！」

　　他之前下樓之後就讓特助去找了婦產科的醫生也過來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真的就用上了。

　　反正這裡什麼儀器設備都齊全。

　　先穩住肚子，待會兒再去正規婦產科。

　　爵颺手上突然扶空，有點措手不及應接不暇的感覺。

　　還是特助從旁邊伸出手來戳了他一下才反應過來蘇汣是為了轉移視線，立即配合地過去把人打橫抱起來，跟著特助就往診療室跑。

　　老爺子這會兒身輕如燕，一路追在後頭，緊張得手心冒汗。

　　半點沒有要被氣得中風的趨勢。

　　蘇汣窩在男人懷裡，也緊張得手心冒汗，沒想到老爺子這麼著急，真的連設備帶醫生都準備好了。

　　心裡千回百轉，臉上偷偷朝爵颺猛擠眼睛。

　　快想辦法收買醫生啊！

　　咱們繼續打配合，支開老爺子，應該還來得及！

　　然而她低估了老爺子對孫子的重視程度，全場盯人，從蘇汣被放上診療床開始就杵在旁邊雙目灼灼。

　　硬是沒半點漏洞可以給他們鑽。

　　她現在「月份」還小，不用做婦科檢查，男人們也都沒回避。

　　眼看著醫生各種基礎檢查又採血的，這邊還沒擺弄完，隔壁專用儀器的驗血結果已經出來。

　　「先生不用擔心。」

　　醫生看了血檢資料後的第一句話，老爺子鬆了一口氣，其餘當事人先是鬆了一口氣後又加倍提氣。

　　不用擔心？

　　蘇汣看看爵颺，爵颺斷眉挑起，我也不明白啊！

　　「少奶奶應該只是正常的著床反應，體質不同，有的人比較敏•感而已，是不是感覺小腹扯痛，或是刺痛？比較短促，只有一下？」

　　後面半句是對著蘇汣說的。

　　「昂。」

　　蘇汣怔怔地隨便應了一聲，剛剛是裝的，她哪兒知道！

　　「才剛剛著床，血液裡HCG指數還不高……」 醫生又正兒八經地解釋一通。

　　蘇汣聽得完全愣神。

　　不可思議地看向影帝。

　　她倒是心裡有譜了，但只是沒想到，跟師兄那次居然那麼巧就中了。

　　以為是前一秒從那個水簾洞裡穿越後一秒就從段廷宣那裡醒來，其實穿越的過程身體已經經過了幾天？

　　從小蝌蚪遇見暖寶寶到愛的結晶入土為安，好像至少要個七八天吧？

　　玉簡的穿越機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是過了幾天，但師兄變成影帝，似乎已經過了好多年，因為爵颺說了他的斷眉是很小的時候就有。

　　簡直是捉摸不透。

　　但現在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關鍵是，現在她竟然懷孕了！

　　蘇汣心想，這到底是算誰的？

　　不過直覺告訴她，是師兄的，當然也是影帝的，因為他們本質上都是同一個人。

　　如果不是……

　　她憤憤地想，到時候別怪她去找太上老君的麻煩！

　　而此時影帝也是心神巨震，滿臉懷疑人生。

　　他沒那麼牛逼吧，剛剛射的點球，就一擊即中了？

　　這是第一反應。

　　隨即反應過來，女人是懷孕了，但還沒成胚胎的孩子不是他的。

　　雖然不太明白著床什麼的這些術語，但那肯定需要一個過程，至少也要幾天吧？

　　所以當接收到蘇汣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時，滿心無措。

　　怎麼感覺她像是在埋怨自己的意思？

　　事情不是他幹的啊！

　　徹底想明白之後心底又酸又澀，不是他的種……

　　現在怎麼辦？

　　人，他是喜歡的，準確的說，雖然認識時間短暫，他覺得自己已經深陷下去，說聲深愛也不誇張。

　　孩子……

　　老爺子以為孩子是他的，人也因為這個「喜訊」穩住了，再怎麼樣也要繼續演下去。

　　但是，他能做到愛屋及烏視如己出麼？

　　爵颺心亂如麻。

　　嘴角扯出苦澀一笑，現在是剪不斷理還亂，還是等過了這一關再好好想想。

　　「好，沒事就好。」

　　老爺子拍拍蘇汣的手，「小汣啊，你今早……」

　　說著語氣染上哀痛，「……那些記者不是追著你來的吧？」

　　蘇汣從「我真的有了」的震驚裡回神，訥訥地點點頭。

　　「有心了。」

　　老爺子握了握她的手，站起身，「暫時先委屈你，等爸爸把你大哥先送走……」

　　送走兩個字，幾乎帶上哽咽。

　　但老人家還是堅強地挺了過去，只是眼眶微紅，「爵颺，你陪著小汣。」

　　大兒子重要，小兒媳和孫子也重要。

　　說完帶著特助，大步離開。

　　醫生等老爺子走了才朝小倆口連說了幾聲恭喜，然後收拾東西把空間留給看起來極有傾訴欲的兩人。

　　彼時蘇汣靠在床頭，爵颺坐在床邊，手裡還捏著被老爹塞到他掌心的嬌軟小手。

　　兩人對望一眼。

　　男人薄唇要張不張，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女人也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因為這實在是匪夷所思，正常人絕對不會相信。

　　爵颺眉心酷酷地擰著，相對無言之間忽然捏緊掌心，然後驀地鬆開站起來。

　　蘇汣一驚，心裡湧起三分失落七分不滿。

　　本來想伸手把男人拉住，手指剛剛展開又立即收回去。

　　心裡委屈。

　　走吧走吧，有你後悔的時候！

　　鼻子裡還沒哼哼出來，就見男人起身後並沒有像是想像中那樣大步離開甚至在她面前摔門。

　　爵颺站起來，走到不遠處的桌邊取了杯子又去接溫水。

　　然後耷拉著腦袋轉回來。

　　「喝熱水。」

　　一副女朋友姨媽來了痛不欲生的時候只會叫你喝熱水的直男樣。

　　卻是目前他用來掩飾內心酸澀和給自己找臺階下的唯一辦法。

　　蘇汣腦袋歪著，撩起眼皮。

　　眨眨眼，伸手接過滿滿盛著熱水的杯子，唇珠撅起，「我還以為你不想再跟我說話了呢……」

　　爵颺臉上不怎麼好看，撩她一眼，無奈地又坐下去。

　　剛剛他真的是想要先離開一個人靜靜再說。

　　但真的起身的瞬間，心裡只有一萬個捨不得，女人剛剛懷上孩子，本來就是最脆弱的時候。

　　早上為了老爺子又是飆車又是翻牆爬牆。

　　說到底都是為了他。

　　他怎麼捨得讓她受委屈？

　　「咳咳……」 爵颺清清嗓子。

　　「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他臉上隱晦地露出一丟丟的自信，當他看不出來麼？

　　深深陷進來的可不止他一個。

　　伸手又重新捏住她的另一隻手，「那是你認識我之前的事情，我不計較，既然懷孕了就好好生下來，生下來就姓爵，老公我養得起。」

　　雖然還沒胚胎還沒成形，但對女人來說，流產太傷身，他也捨不得自己的女人去受那個罪。

　　蘇汣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爵颺因為雄性自尊撇開視線，換成昨天，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這麼低聲下氣地哄女人。

　　頭頂涼颼颼的，綠草茵茵果然涼快。

　　他自嘲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