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林園， 葉蕭已經在這裡坐了很久了。

　　從那個虛幻場景中回來，他就來到了這裡， 整個林園安安靜靜，除了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和幾聲鳥鳴、幾聲變異獸的叫聲，以及水流流淌的聲音， 幾乎就沒有別的聲響。

　　葉蕭坐在淅瀝瀝滴水的大樹下， 已經思考了很久。

　　他把那位老師說過的話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又一遍。

　　已知，談談活下去的辦法是讓她的靈魂和原本的身體合為一體，過去不可改變，唯一的機會是在她被那些政府人員帶走後的那段時間裡，把她的身體搶回來。

　　那麼問題來了， 她的靈魂在哪裡？如果還在這個世界裡， 在靈魂和身體分別在兩個世界裡的情況下，到底是把她的身體帶到這個世界來，還是把她的魂魄帶到那個世界去？

　　先忽略怎麼帶這個過程， 將來她待在哪個世界裡對她更有利？

　　「吱吱！」褲腿被什麼東西扯了下，葉蕭低頭，看到一隻淺咖啡色的小倉鼠用小爪子抓著自己的褲腿，他頓了兩秒，彎腰把這個小東西抓起來， 放在掌心裡揉了揉，低聲問：「小東西，你知道你的主人在哪裡嗎？」

　　小倉鼠睜著迷蒙的黑豆眼睛看著他。

　　葉蕭當然不對它抱有希望，想了想道：「給我本本子和筆。」

　　小倉鼠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 嘴巴一咧，吐出了一個粉色系的筆記本和一支筆。

　　筆記本封面上是一個小熊手裡抓著一把氣球，小熊憨態可掬，氣球五彩繽紛，整個畫面充滿童趣，是談談喜歡的風格，她說要拿這個本子學畫畫，後來隨手給了韋傑，但又被他拿了回來。

　　翻開封面，果然裡面什麼都沒有，都是空白的。

　　就知道她說要學畫畫都是假的。

　　葉蕭微微笑了笑，擰開水筆，如果將談談的世界稱為A世界，他這裡這個世界稱為B世界，A世界的時間線是三百年後，在那裡世界規則已經成型，它不接受變數，所以談談被排斥，無緣無故異能崩潰身體衰弱，在她靈魂徹底消散前，她的老師把她帶到了B世界。

　　B世界的時間線是三百年前，末世之初，這個時候舊規則已不在，新規則已經誕生，但還沒有定型，所以B世界是接受變數的。

　　然而談談對它來說不只是變數，還是外來者，那位老師說的是世界規則並不完全承認談談，而沒有用像A世界法則那樣的「排斥」、「抹殺」之類的詞彙。

　　包括談談出事，主要也是因為不受世界規則保護，並且自身虛弱，才被金量餘得手，世界規則並沒有主動做什麼。

　　所以B世界規則對談談應該是不護著也不排斥，冷眼旁觀的意思。

　　葉蕭的思路越發清晰，將紙上的A、B兩字中的B字元劃了一個圈。

　　隨後又寫下「世界規則」四個字。

　　什麼叫世界規則？沒有定型之前，它們在不斷完善，按照那位老師說的，A世界進化不完全，所以A世界規則只能維持與之匹配的水準，如果B世界最終進化完全，世界規則應當也能上一個臺階。

　　他忽然抬頭，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向天空，那裡除了一片碧藍就只有悠悠漂浮的雲朵，他搜尋著什麼，緩聲道：「你也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嗎？如果我幫你成為更高級的世界規則，你也能給與我什麼嗎？」

　　天空沒有回道，樹梢上卻有一片綠葉晃晃悠悠地從枝頭飄落喜愛。

　　葉蕭伸手捏住。

　　他轉動著葉梗，看著青翠葉片上的脈絡。

　　那位老師言語中透露出，A世界進化不完全的根本原因，應該是人類也好，其他生物也好，沒有一個能夠進化完全，來到一個新的層面，於是A世界處於尷尬的狀態，世界法則也跟著尷尬地懸在那。

　　這也就是說，在這B世界裡，最終只要有一個人能夠完全進化，就能帶著整個世界進入新的層面。

　　「……異能越多，越強大，越接近極限，尤其五系異能者，當其五種異能都達到滿級，身體會發生質的變化，超出這個世界的標準……」

　　葉蕭手指在葉片上摩挲，心裡回味著這句話。

　　滿級麼？

　　他不是五系異能者，他的異能只有一個，但當這個異能到達滿級，超越極限，是不是也能導致某些變化？

　　而試想，當B世界及其規則都比A世界強，來自B世界的他想去A世界做些什麼，也更有利吧，畢竟帶走談談的身體，要對抗的恐怕是整個A世界規則。

　　葉蕭逐漸找到了方向，千言萬語還是一句話，變強。

　　變強才有無限可能，那位老師說他在最好的時代，大概就是說這個時代的天花板還沒有定，能到達多高，就看個人有多努力。

　　葉蕭刷刷在紙上寫著，在B世界規則定型前，用盡全力往上爬，摸清楚去A世界的門檻和辦法，把人搶回來，然後找到談談，讓她魂魄肉身融合。

　　理清了思路，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談談到底在哪裡？

　　她還好嗎？那些事他一時半刻肯定做不到，她等得起嗎？

　　葉蕭的眉頭又慢慢皺了起來。

　　他身後，有個老頭漂浮在那在那摸著花白頭髮邊點頭邊看，邊看他還邊對身邊的大樹說：「你眼光是真不錯啊，這小子能力不錯，頭腦也行，說不定還真能成功。」

　　大樹似乎沒聽到他的話，沒有給出絲毫反應，老頭歎氣，乾巴巴的手撫摸著樹幹：「也不知道你這一睡要睡多久，我就要走了，走前不見你醒我怎麼放心。」

　　葉蕭忽然停下筆，驀然轉頭看著身後這棵大樹。

　　老頭嚇一跳，還以為他發現了什麼，葉蕭目光搜尋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但剛才他感覺自己被注視。他的目光落到大樹上，盯著看了半天，若有所思：「樹木成精，是不是也算一種完全進化？」

　　眼前這棵年輕樹有沒有成精不知道，但他突然想到了談談跟她說過，山裡有一個非常巨大的樹，那樹會開口說話。

　　他想，他該去看看那棵大樹，想到就去做，他立即合上本子起身走了。

　　老頭見他走了又跳腳起來：「跟那些半吊子道士學了那麼久，看不見我就算了，連一點感應都沒有！」他收回剛才的話，這小子也靈光不到哪裡去。

　　他轉頭一看，頓時心塞，大樹軀幹裡團著一個模糊稀薄的影子，片刻之前還在呼呼大睡，此刻卻蹲了起來，雙手捧著臉頰呆呆地看著那小子走遠。

　　老頭拍拍她：「丫頭。」

　　那影子根本不理會他，一臉迷糊混沌的樣子，看不到人了，就低下頭去，變了變姿勢，繼續把自己團成一團，好像千百年沒睡過覺一樣，又要繼續睡覺了。

　　老頭好氣啊，人家一個字沒說，她就自己爬起來看人，自己喊了她多少回，她就是聽不到。

　　不過氣歸氣，自己的學生還是心疼的，他想了想，雙手搓了搓，搓出一團光芒來，他一臉不情願地看了半晌，從中揪出半團光，這下滿意了，把剩下那半團送進了樹幹裡。

　　……

　　林談談覺得自己是一棵大樹，長在一個湖邊，這裡很安靜，時而有大大小小的動物們跑來跑去，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動物好像都不是太高興。

　　偶爾也會有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過來，在湖邊一站就是一晚上，或者到她的樹冠底下，一坐也是一夜。

　　她覺得自己認識這個男人，卻想不起來，腦子裡好像缺了一塊，連自己是什麼時候誕生的都不知道，只因為自己醒來是在一棵樹裡，她就覺得自己應該是一棵樹，至於為什麼有名字，她也忘了，大概是種下她的人給她取的吧。

　　她覺得種下自己的人應該是這個男人，可是他從來不和自己說話，他永遠是沉默的，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當他來到樹下，而自己是醒著的時候，她會忍不住做點什麼引起他的關注，只是自己好像是剛有意識，不是很擅長控制自己的軀體，所以最多只能掉幾片葉子。

　　有時候葉子落到他肩膀上，頭上，臉上，她覺得有點開心，更多時候葉子就落到了地上，她只好繼續掉葉子。因為她身上的葉子都很健康，每一片似乎都不是很願意離開枝頭，所以這個動作她做來是很吃力，於是她總是覺得很累，好像睡不醒一樣。

　　這一天他又來了，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在紙上寫寫畫畫，好不容易他抬頭看自己了，她立即掉下一片葉子，很幸運地，這片葉子被他捏住了，她覺得開心極了，可是很快他又放開了葉子，繼續寫寫畫畫了。

　　唉，人類好煩哦，為什麼有那麼多事情要思考呢，不能停下來和她玩嗎？

　　她不知不覺睡著了，忽然察覺到他要離開，她又立即醒了過來，只看到了一個背影。

　　唔……

　　今天怎麼走得這麼早啊。

　　她有些失落，又有些癡迷，背影也好好看啊。

　　有一個老頭一直在她身邊說話，可是她根本聽不清，她聽得又困了，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想睡覺，然而突然就有什麼東西被塞進了她的腦海裡。

　　畫面驀地一轉，她感覺自己被塞進了一個新的身體裡，全身都疼得好像要碎掉，她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誰啊，誰這麼討厭把她放到了這樣的身體裡！

　　她睜開眼看了看，小手小腳，她突然變得好小！她明明是一棵高大粗壯的樹！

　　她更想哭了！

　　「談談乖，談談不哭哦，糖吃不吃。」一個溫柔的聲音出來過來，她睜開淚汪汪的眼睛，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女人。

　　她呆住了，身體先意識一步叫了出來：「媽媽。」

　　眼前是一個溫柔美麗的女人，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然而因為長年憂愁，眼角已染上了歲月的痕跡，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

　　林媽媽笑著應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乖，想吃橘子口味的，還是可樂口味的？」

　　「別給孩子吃太多糖，對牙齒不好。」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然後一個滿臉笑容的男人從門口走了過來，彎腰抱起了林談談：「爸爸的小寶貝，今天在家有沒有乖乖聽媽媽的話啊？」

　　被男人的臂膀抱起來，林談談睜大了眼睛，覺得這一幕好眼熟，好像曾經經歷過，但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她攀著男人的肩膀，小身子往後仰，圓溜溜的眼睛瞪著他，長相不是很英俊，但絕對能稱得上一句周正溫文的男人笑了起來，點了點她的鼻子：「怎麼一天沒見，談談就不認識爸爸了嗎？」

　　她喃喃地叫了一句：「爸爸。」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