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亮

　　在這兩天之後， 大約上午十點左右， 忽然毫無預兆地停電了。

　　原本靠著電燈照明，雖然天是黑的，也還稍微能看清一些東西， 可當所有電燈同時熄滅後， 整個世界徹底陷入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在這一刻，沉寂已久的城市爆發出了人們壓抑而絕望的呐喊聲。

　　黑夜之中的燈光，不僅僅是他們用以照明的工具，更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

　　當這一點聊以慰藉的光明都消失不見了，人們的精神也逐漸開始崩潰。

　　而對於像宋辛這樣的玩家來說， 情况稍微要好一些。

　　因爲玩家手腕上都戴著黑鐲，按下開關後就會出現半透明的屏幕，雖然光綫不够亮， 但好歹能稍微讓人看清一些東西。

　　可就算是有暗淡的光存在，周圍的黑暗依然使人的心情無比壓抑。

　　這種壓抑沉悶的感覺， 還在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而越來越濃。

　　宋辛無法想像，如果黑暗持續得再長久一些， 人們會不會在死之前就先瘋掉了？

　　一開始，大街上其實還有一些光，那是來自汽車的車燈。一些人爲了看到光綫，像飛蛾一樣大量涌上了街頭。

　　但僅僅過了兩天，就連汽車車燈也都逐漸消失了。

　　這種沒有電燈的日子持續了五天， 加上宋辛游戲裡的時間， 天一共黑了八天。

　　在這幾天的黑暗中， 宋辛靠著黑鐲帶來的些微光亮，艱難地跟著重烽學習了最簡單的防身招式。

　　而當天重新亮起來時，宋辛沒有再看見歡呼的人群。

　　儘管陽光依然像以前一樣溫暖，却沒有任何一個人爲它的出現而表現出明顯的高興。

　　大概是因爲……他們知道這一切都是短暫的，要不了多久就會再次消失。

　　宋辛站在窗邊，看見出現在樓下的居民們各個萎靡不振，無精打採，甚至還有人連行動都非常遲緩，脚步虛浮，看起來像是生了重病一樣。

　　一陣「叩叩」的敲門聲在這時候傳來，宋辛轉頭看向門口，心中略感疑惑。

　　這種時候，會有什麽人找來呢？

　　她在第一時間想起了那個攻擊她的女人，但她還是慢慢走到了門口，打開猫眼向外看了看，隨即一楞——

　　外面站著一個中年女人，宋辛見過她，是對面的鄰居。

　　重烽走了過來，站在宋辛身邊，警惕地握住了苗刀刀柄，隨時準備著拔出刀來。

　　宋辛想了一下，將門稍稍打開了一些，對外面的女人問：「你好，有什麽事嗎？」

　　「你好，你好。」女人從那門縫裡看著宋辛，露出極其善意的微笑，然後將雙手抬高了一些，讓宋辛看清了她雙手捧著的一隻小盆。

　　「我是來送食物的。」女人笑著說：「我們雖然是鄰居，但以前都沒什麽來往，你應該不知道，我們家是開飯館的，之前出了那事，我們就把店裡所有能吃的都搬回來了。我老公說，大家最近都不容易，我們這裡的食物還有很多，能幫就幫。」

　　她將那隻盆凑向門口，說道：「沒多少東西，就是一些麵粉，你們不嫌弃就拿去吧。」

　　宋辛朝盆裡看了一眼，的確是一些白色的麵粉。

　　但她却握緊了門把手，將房門朝回拉了一點，搖頭道：「多謝好意，我不需要，給其他人吧。」

　　的確，家裡的食物已經不多了。

　　可是……這個女人有點古怪。

　　宋辛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點——不僅僅是因爲對方竟然這麽好心地送上大家都最缺乏的食物。

　　還有她最後那句話裡的「你們」。

　　宋辛只帶重烽出去過那一次，而她記得，當時不論是離開還是回來，對面都是關著門的，她和重烽絕對沒有跟他們夫妻有過照面，包括他們家那個兒子也沒有見到過。

　　而在之前，宋辛一直是一個人住。

　　可這個女人竟然會說出「你們」兩個字來，她到底是怎麽知道這裡多了一個人的呢？難道，他們透過猫眼看到了？那他們爲什麽要透過猫眼觀察自己的鄰居呢？

　　宋辛沒有等女人的回應，就要將房門拉上。

　　然而就在此時，一隻脚忽然從外面探進來，將房門給抵住了。

　　下一刻，一隻寬大的男人手掌抓住了門板，幷迅速用力將門朝外拉了過去！

　　宋辛已經有所防備，在這時候立即鬆開了門把，外面的人却還以爲宋辛會跟他拉扯，沒料到她會突然鬆手，當門被完全打開之時，外面的三個人都微微楞了楞。

　　是的，一家三口。

　　女人和她老公，還有一個十七八歲大的兒子。

　　難怪他們明知道宋辛不是一個人在家還會來找上她，原來是因爲他們認爲自己在人數上占了優勢。

　　他們很快反應過來，女人立即將手裡的一盆子「麵粉」朝宋辛臉部潑了過來！

　　宋辛側身 一躲，在那些粉末散開之時，一脚踢到了女人肚子上。

　　與此同時，那名中年男人發出一聲大叫，竟從褲腰間拔出一把菜刀，滿臉凶狠地朝宋辛砍來！

　　他們的兒子也幾乎立刻行動，父子兩人的臉在此刻猙獰得一模一樣。

　　然而在男人的刀剛剛揮起之時，一把修長鋒利的苗刀已先一步從他的手肘中間劃過，如電光一閃般地迅速。

　　緊接著，那半段手臂與握著菜刀的手一起掉落在了男人面前。

　　他楞了楞，呆呆地低頭看去，然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但慘叫聲很快停止了——那把染血的長刀已輕鬆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在飛濺的血花中，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旁邊的女人被嚇傻了，她老公的血濺在了她半張臉上，甚至還有些噴濺到了她因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嘴裡。

　　他們的兒子稍微好一些，他手裡高高舉著菜刀，眼神中透出些許慌亂和猶疑，最後一把扔了刀，抓起他媽媽的手轉身就跑！

　　女人脚下踩到了她老公的那隻斷手，身體一個趔趄，却被兒子拉扯著拖向了樓梯口那邊，落荒而逃。

　　重烽那雙紅瞳裡透露著危險的光澤，握著苗刀便要追出去，宋辛出聲叫住了他，搖頭道：「別追了，現在有比殺了他們更重要的事。」

　　她將門口男人的屍體朝走廊裡拖了一段，然後進入了對面鄰居家的房子——那一家人大約沒想到會有這種結果，連門都沒鎖，倒是省了她和重烽的力。

　　推開門進去後，宋辛立刻看見了客廳裡放著的一些食物。

　　那些東西被分成了等量的三份，每一份的分量都不多，其中有生米，有麵粉，也有麵包和泡面。

　　宋辛注意到，在其中一隻麵包包裝袋上有血的痕迹。

　　或許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客廳墻壁上的情况也證明了這一點。

　　在那面白色的墻壁上，有一大片膩子灰都被刮下來了，露出了裡面的墻體。

　　女人端到宋辛門前誘惑她開門的「麵粉」，顯然就是這種東西。而這缺失的膩子灰，又明顯不止那麽一小盆的分量，所以他們之前一定已經做過至少一次相同的事情！

　　宋辛毫不客氣地將所有食物都搬了回去，三份分量加在一起，再加上她家裡還剩下的東西，每天隻吃一到兩頓的話，至少够她和重烽再吃上一個月了。

　　除此之外，她還把這家人的鍋碗瓢盆和水桶什麽的全拿走了，回去之後就全部接滿了自來水，跟她家裡囤積的那些放在一起。

　　因爲她不知道會不會在停電之後出現停水的情况，總之多做準備肯定沒錯。

　　中午宋辛帶重烽出了門——對於重烽而言，這是他自被製造出來起，第一次見到白天。就算他沒有感覺，宋辛還是想讓他站到陽光下，親眼看看白天的世界是什麽樣。

　　在小區外面，他們看見了幾輛卡車陸續朝出城的方向開去。

　　卡車上面全都蓋著苫布，當風將其中一角吹起來的時候，她瞥見了一隻慘白的人手。

　　那些車開走之後，除了留下輪胎印記外，還有從車上滴落下來的血。

　　車裡裝的，全是屍體啊。

　　她收回視綫，輕輕嘆了口氣，和重烽去了距離小區很近的公園，打算趁著天亮練習一下剛學會的招式。

　　而才過了幾分鐘，宋辛却看見一隊巡邏士兵在路邊巡邏時，被一輛原本開得好好的大貨車毫無預兆地從後面撞了上去。

　　雖然世界有些亂了，但之前也還是有少數人會用車，所以有車經過不是什麽多罕見的事情。

　　巡邏兵們根本沒料到這車會撞向他們，連槍都沒來得及開，就全部被碾壓得非死即傷了。

　　之後從卡車上跳下來一些男人，大約有十多個，他們搶走了完好的槍支，幷用刀刺死了還活著的士兵。

　　當他們做完這些後，這附近的店鋪也遭了秧。

　　因爲沒有了持槍維持穩定的巡邏兵，這些人肆無忌憚地開始打砸店鋪，從裡面搜尋出需要用上的東西，又坐上車離開了這裡。

　　車輪底下拖出兩條長長的血痕。

　　宋辛看著那輛開走的大貨車，眼皮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動了兩下——

　　貨車開走的方向，是小區南大門那邊。

　　那些男人剛才打砸了店鋪，幷從裡面找出了些東西來帶走，可是……這些店鋪裡肯定沒有食物，沒人會把吃的留在店裡。

　　所以，要搶到食物，必須去人們所居住的地方！包括這些店鋪上面的居民樓，要想進去，都得從大門進！

　　而這附近的房子都屬同一個小區，只不過分了東西南北四道門。

　　宋辛心裡産生了不妙的預感，拉著重烽便往回跑，跑至小區門口時，却見那輛貨車停在了距離這個小區還有一段距離的馬路上。

　　他們是在等待時機吧——等待這裡巡邏的士兵們出現，再如法炮製，出其不意地撞死巡邏兵，搶走武器，再肆無忌憚地進入小區大肆搜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