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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波》第15章
第15章 林家田莊

  趙由晟一早起來,讓吳信備馬,說要外出,趙由磬聽到,忙問:「阿兄要去哪裡玩?我也要去。」

  「你在家等你蝶兄,我去邀小郁。」趙由晟拍老弟的頭,讓他乖乖在家待著。

  趙由磬小腦瓜很聰明,猜測兄長是要和友人出遊。他心裡很開心,蝶兄最講義氣了,兄長要是不肯帶他去,蝶兄也會捎上他的。

  吳信備好馬,牽到院中,趙由晟很快出來,他已經換上馬靴,一邊袍擺掀起,扎在腰間,袍裡邊還穿著一件彩繡的三襜,相當講究。

  他新靴新風袍,一身光鮮,跨馬策鞭而去,那背影,看著英武不凡。

  從趙由晟家到陳郁家,騎馬不過是一會兒的事,很快,他就站在陳家門前。陳家的管家一見他過來,忙說:「捨人先入內坐,小郎君就要出來了。」

  潘順話才落下,就見陳郁走出來,身邊還跟著戚適昌和墨玉。天實在還很早,陳郁臉上仍有睡意,見到由晟頓時精神,忙喚他名字。

  陳郁小跑到趙由晟身邊,戚適昌踱步而來,趙由晟看向他,問得淡然:「戚三郎同去?」

  戚適昌說:「我就不去了,捨人和小郎君好好玩。」從他自在的模樣不難看出,他一個鄉下出來的人,寄養在城裡父親的雇主家不過幾天,已然適應。

  戚適昌是平民出身,來陳宅不久,禮儀還有待學習,怕輕慢貴人。

  潘順叫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奴僕,這人會隨同陳郁出行,墨玉將陳郁的衣物交給他,東西還不少。更換的衣物,禦寒的風袍,還有香藥丸子,吃藥的碗勺等等。

  趙由晟發現僕人沒牽出陳郁的馬來,這時,陳郁拉了下他衣角,聲音不大:「阿剩,爹不許我騎馬去。」

  他剛學騎馬,騎得還不好,而且年紀小,陳端禮顯然是出於安全考慮。

  「無妨,我帶你。」趙由晟的馬很高大,能讓兩人共騎。

  趙由晟躍上馬背,彎下身,伸手向陳郁,陳郁抓住對方的手,由他將自己帶上馬來。趙由晟手臂有力,提拉時很穩,兩人雙手緊握。陳郁坐趙由晟跟前,整個人被他護住,一會馬兒奔跑起來,陳郁不用擔心摔下馬來。

  背後阿剩的身體很溫暖,不知何時,他的胸膛似乎更寬廣了。

  「把風袍裹緊,要出發了。」趙由晟低頭吩咐。

  兩個挨得近,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陳郁的脖頸,陳郁拉好風袍,很聽話。

  陳郁把單薄的身子縮起,以免妨礙趙由晟馭馬,他背緊貼身後人,隔著衣物,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身體。趙由晟聞到陳郁身上熟悉的香氣,這香氣從他腰間佩戴的香囊傳出,沁入心肺。

  在騎馬返家的路上,這香味似耳邊的風那般,糾纏著趙由晟。

  趙由晟心無旁騖地護送他,一路多有照顧。

  此時的趙家已經很熱鬧,趙莊蝶和他哥趙莊鯤到來,並帶來他們的馬和僕人。陳郁下馬,剛落地,就被趙莊蝶一把抱住,他熱情洋溢:「小郁,來騎我的馬。」

  莊蝶也不想想,就他那匹短腿土馬,壓上兩個人,不得累趴。

  趙端河依舊遲遲來,騎著他那匹慢悠悠的老馬。

  六人四馬,趙由晟帶陳郁,趙莊鯤帶趙由磬,趙莊蝶、趙端河各騎一匹,一起前往城外。他們六名小主人,僅攜帶四名僕人,在清早穿街過巷。

  城西咋咋呼呼出遊的貴家子弟不少,家僕擾民欺民的事也有,像他們這麼低調的不多見。

  莊蝶兄弟的舅家姓林,在武榮縣有處田莊,林家田屋眾多,這只是其中一處。因這處田莊離泉城近,趙莊蝶兄弟平日常帶夥伴去玩,去得頻繁,看田莊的林家僕人與他們相熟,接待起來得心應手。

  路上,趙莊鯤帶由磬做前驅,趙由晟與陳郁緊隨後,趙莊蝶和趙端河跟前面的友人拉出一截,兩人不緩不急行進,一路笑語。

  這樣出遊的情景,年年都有,有時是春夏,有時是秋冬。

  往年來田莊,也不過是去果林和溪畔遊逛,今年也是。

  林家的兩位小廝,一人拿捕鳥網,一人扛採果子用的長木具,他們在前導路,陪著玩耍。

  設網捕抓水禽,採摘柑橘吃,也有些意思,何況郊野廣闊無垠,是策馬馳騁的好去處。

  一到水畔林地,夥伴們散開,莊蝶兄弟帶趙由磬去抓鳥,趙端河在樹下歇息,陪著他的老馬,看人看景。

  僕人在身旁煮茶,各式糕餅、茶點擺上,不遠處,趙由晟在教陳郁騎馬,用的是趙莊蝶那匹短腿小土馬。

  陳郁騎在馬上,身穿一件朱色風袍,在青綠中仿若一點紅,他專注抓握馬繮,趙由晟緊隨在側,時不時指導,專心致志,他的身姿看起來特別高大。

  僕人將茶煮好,遞來一碗,趙端河吹去茶沫,呷上一口。

  「原來在教陳郁騎馬,我還想他去哪了。」趙莊鯤不知什麼時候過來,手裡也端碗茶,望向前方空地上的兩人。

  「他倆感情真好。」趙端河有時也覺得不可思議,兩人不是同學也不是鄰里,交情卻很深厚。

  「可不是什麼好事,身為宗子,跟商賈交往過密,要招人恥笑。」趙莊鯤吹吹熱茶,茶香撲鼻,「就是陳端禮的兒子也一樣。」

  趙端河說:「陳端禮多年前就被朝廷授予承節郎,他家早就是官戶了。」

  趙莊鯤把那碗茶一口喝去大半,用舌頭舔嘴角茶沫,嗤道:「端河老弟,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朝廷最忌諱我們與巨商,地方官吏勾結,指不定哪日,謀反罪名就往頭上扣。」

  「要抓也是第一個抓你,輪不著由晟,你看你家的刀槍棍棒有多少。」趙端河笑語。

  「胡說,老子家連槍頭都得用木頭造,抓個鬼哦。」趙莊鯤把眼睛瞪得老圓,堪稱義憤填膺。他這人愛武,好舞弄刀槍,不是個合格宗子。

  「阿剩,我學會騎馬了,你看。」

  陳郁駕馭土馬,沿著水畔繞一圈,又騎向趙由晟,在馬上興奮道。他歡喜地把頭仰起,笑容滿面,如果是墨玉看到他此時的模樣,也要吃驚她家小郎君原來如此活潑。

  「不錯,雙腿不用夾太緊,身體微微前傾就行。」

  陳郁聽從,調整姿勢,於是他馬上身姿也有幾分颯爽了。

  趙由晟跨上他的朱馬,輕快跟上,他執馬鞭指前面空曠的草地,對陳郁說:「到那兒跑一跑。」

  草沒馬腿,四周芒草搖曳,少年相隨,風獵獵,拂動他們的衣袍。他們在馬上交談,陳郁笑語宴宴,他們一起躍馬登高地,趙由晟留意跟隨在後的陳郁,用心指導。

  還是第一次憑自己能耐,騎馬登上高地,陳郁興頭起,趁趙由晟不注意,他突然策馬從高地奔下,回頭笑道:「阿剩,追我呀!」

  他已經將馬駕馭得很好,可謂聰慧,風吹動他的發,與及系發的長長紅頭須,他的笑聲朗朗。

  他在馬上歡樂的樣子,看得由晟入神,以致忘記追他。

  陳郁的馬沒跑出多遠,他讓馬兒放慢腳步,勒繮回頭,等候趙由晟。趙由晟不慌不忙前來,馬蹄停駐,他單手扯馬繮,另一隻手搭在腿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不羈的神態來。

  「阿剩好慢啊……」陳郁留意到由晟的紫袍裡邊,穿了件香色的襯袍,那襯袍只有袍擺露出,他紫袍下是騎馬專用的三襜,真講究,還有他的馬靴很新很亮,靴筒裹緊他修長的小腿,真好看。

  陳郁以馬鞭指向前方的樹林,意猶未盡說:「阿剩,我們到那裡去,比誰的馬跑得快。」

  由晟沒動,反而下馬:「不騎了,在這裡歇一歇。」

  陳郁以為他興意闌珊,失落問:「為何不騎了?」

  由晟坐在小土坡上,馬鞭擱大腿上,他說:「你才學會騎馬,別給摔著。」

  陳郁坐在趙由磬身旁,拔根芒草,拿手中玩,溫順應了一聲:「嗯。」由晟借莊蝶的馬來,教他騎馬本是好意,要是他因此摔傷,回去不好跟爹說。

  夜幕降臨,林家田莊的屋舍較簡陋,比不得城中居,不過在這群養尊處優的少年看來,換個不同的環境住,也是件趣事。

  油燈點起,照在熏黑的木牆上,窗外風聲呼叫。

  趙莊蝶穿著入睡的衣物,跑來陳郁房中,見趙由晟沒在,問他:「由晟呢?阿兄找他下棋。」

  「他在隔壁,沒睡這裡。」陳郁躺在被窩里,他雙腳軟綿,不大想起來。

  往年由晟是跟他睡一間房的,所以莊蝶才來他房裡找人。

  莊蝶邀他:「小郁,來玩嗎?」

  陳郁無奈回:「我不去了,腳使不上力氣。」

  「香藥丸子吃了嗎?」莊蝶知道他老毛病犯了,也知他帶著藥。

  「剛服下。」陳郁此時還滿嘴苦澀,他用溫水服用,沒有蜂蜜水中和藥丸的苦味。

  莊蝶走前,叮囑:「小郁好好歇息,要是不舒服就喊我們。」

  他將房門輕輕關上,他們就住在隔壁,很近的。

  陳郁裹著被子,聽莊蝶走遠的腳步聲,隨後,外頭傳來夥伴的說話聲,也有趙由晟的聲音。陳郁合目休息,他感到疲乏,很快睡去,睡眠中,陳郁似乎做了一個夢,不安又焦躁,他感到身體悶熱難受,不由自主用腳踢開被子,但被子很快又被人拉上。

  陳郁睜開眼睛,見到坐在他身旁的趙由晟。

  趙由晟低頭在幫陳郁拭汗,見他醒來,說他:「你夢見什麼?流了許多汗。」

  陳郁記不得夢里的事,懵懵問:「阿剩,我喊起來了嗎?」

  是不是做噩夢,把睡隔壁的由晟吵醒了。

  「沒有。」趙由晟收回手,仍保持側身的姿勢,他問:「腳還難受嗎?」

  顯然莊蝶已經將陳郁老毛病犯了,先行睡下的事,告訴了趙由晟,也許他就是因此來探看陳郁,併發現他在做噩夢。

  陳郁搖頭,現下倒是不酸了,似乎每次服過香藥丸後,確實有點作用,他溫語:「阿剩,你留下陪我好不好?」

  往時入睡,身邊總有人陪,墨玉還會幫他掖被子呢,此時屋外漆黑,田莊遠離城區,覺空寂無垠。

  「怎得,不敢一人睡?」外頭風聲是有些大,趙由晟想他是不是害怕。

  「院子好靜,大家都在入睡,可是我睡不著了。」如果趙由晟一走,屋子就只剩他一人,想想都覺孤單難熬,陳郁畢竟常有人相伴。

  此時不知是什麼時辰,靜得只有風聲。

  昏暗燈火下的少年,低垂的臉龐看不出神情,他幫陳郁掖了掖被子,聲音聽著低沈:「你睡吧,我不走。」

  聽到對方要陪自己,陳郁安心,閉目想睡,但他又忍不住跟趙由晟說話,「阿剩,你冷不冷?」

  趙由晟外袍已經脫去,顯然也是準備上床睡覺的,他只穿著襯袍,寒夜衣薄,他靠在床的另一頭,沒和陳郁頭並頭腳並腳躺一起,他手裡拿本書,頭也沒抬,說:「屋中暖和,不冷。」

  屋裡燃有火盆,用來取暖。

  陳郁拉拉被子,將身子側向背光的一面,看得出他在做入睡準備,好一會沒有聲響。他看似睡著了,等趙由晟起身要探看,又見他回過頭說:「阿剩,給我講講話本里的故事吧。」

  「不講,快睡。」趙由晟也有些困了,此時可是半夜三更,說什麼故事嘛。

  陳郁似乎輕嘆一聲,他細語:「你都不跟我一起睡了,我手腳又不會涼人。」聽著似乎有點難過,他身子已經捂暖和了。

  趙由晟隔著被子,觸碰他肩頭,說:「別胡思亂想。」他又豈是嫌棄他體溫比常人低,才不與他同眠。

  陳郁漸漸睡去,燈火下,他長髮披肩,一隻手拳著露在被外。趙由晟低頭去聽他均勻的低低鼾聲,見他手露在外頭,拉起被子,將手蓋上,沒有直接的身體接觸。

  擦拭過陳郁汗水的手帕帶有香氣,趙由晟把手帕留在枕邊,沒帶走。這是條男子用的棉手帕,十分樸質,是趙由晟隨身之物。

  早上,趙由晟起床穿衣,屋外早一片人語聲,昨夜因陪伴陳郁,他睡遲了。陳郁跑他屋裡來,正見他要將襯袍拉上,驚問:「阿剩,你受傷了?」

  趙由晟肩膀上有片淤青,那是練習弩機留下的痕跡。

  陳郁著急要拉趙由晟的衣袍看,被他用手臂擋住:「不是受傷,我近來在習弩機。」

  因趙由晟不讓挨近看,陳郁只得坐在床上,視他穿衣系帶,自言自語:「又不是士兵,為何要學弩機,很痛吧。」

  密集地練習弩機,才會在肩膀上留下這麼大片的淤青。

  趙由晟淡然:「消遣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導演:他身上辣麼香,真得不一起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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