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紅蓮

　　容音微微睜大眼睛， 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剛剛聽見了那人的低語，隱約是該死之類的話， 那語調過於熟悉，一瞬間讓她想起了魏軒。他們初遇時，她在洗手間外， 聽見的就是他這種語調的小小抱怨，低沉的嗓音給了她深刻的印象。

　　容音挑起眉， 繼續朝巷道深處走去， 於黑暗中看到了一截衣角。衣角是深黑色， 若不是上面的銀線花紋在反光， 連她也無從覺察。

　　容音停下腳步，視線順著衣角緩緩向上， 看到了一張蒼白精緻的臉。目光落在對方淡金色的美麗眼瞳上， 她頓時怔住了。

　　他和魏軒長得好像。

　　眼前的青年黑衣墨發， 長髮散開，如黑色的瀑布般垂到腰際，平添了幾分陰柔， 他的五官和魏軒極像， 但多了幾絲邪魅。

　　青年的皮膚是略帶病態的蒼白， 一朵妖冶的血紅色蓮花於他眉心處綻放，像是要把他渾身的血色都吸到花瓣中似的，嬌豔非常。

　　容音的目光落在那朵紅蓮上， 瞳眸微縮。

　　他就是紅蓮教主。

　　容音吸收命運線的時候， 是類似看小說的方式， 所有的情節都是以文字形式呈現給她的，她雖然沒有親眼見到自己胸口被青年用手捅穿的畫面，但文字描述已足夠鮮血淋漓。

　　為什麼他會有和魏軒相似的臉？

　　紅蓮倚坐在牆角，蒼白的手掌覆在胸口上，一絲鮮血順著唇角流下，顯然是受了重傷。但容音不認為他會因為受傷忽略了尾隨的自己，進入小巷前她就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在她的預想中，走著走著，青年應該會忽然出現在她身後才對。

　　那麼，紅蓮教主是故意讓她安穩地走到他面前的。

　　心思百轉千回，容音的面色卻冷清如舊，她緩緩走到紅蓮面前，聲音輕輕：「好奇心害死貓，既然走到這裡了，我也不能全身而退，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吧，我可以幫助你。」

　　自始至終，紅蓮都是微垂著頭，直到容音開口，他才緩緩抬眸。

　　視線對上少女清冷黑眸的瞬間，紅蓮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又恢復如常，淡金色的眼睛詭譎莫測，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氣氛歸於沉默，半晌黑暗處傳來青年沙啞低沉的聲音：「過來。」

　　容音蹲下身，朝青年欺身過來，一瞬間兩人都聞到了彼此身上的蓮花香。她的氣息清淡微冷，是高山冰雪中的青蓮，他的氣息溫暖馥鬱，是人間富貴花的紅蓮。

　　容音怔了片刻，伸手扯開青年的衣襟。紅蓮沒想到她會這麼豪放，眼睛裡浮現出一絲訝異，甚至不自覺地向後縮了縮。

　　容音撥開紅蓮胸前的衣服，看到了深深嵌進去的刀鋒。一把刀的刀尖完全嵌進了他的右側胸膛，尾部斷裂，斷裂處與肌膚平齊，原來應該陷得沒這麼深，應該是在青年施展輕功的時候進去的。

　　「我不能幫你拔刀尖，只能幫你止血了。」

　　容音說著拔出頭上的玉簪：「蓮花軒就在附近，樓裡有大夫，你還能用輕功的話，止過血後你就隨我回去。」

　　她拿著玉簪尖湊近青年的傷口，指尖按上玉簪末端的雕花花蕊，一些白色的粉末從玉簪尖漏了出來。她將止血藥均勻地灑在他的傷口邊緣，將那不停往外滲的血流止住。

　　紅蓮垂眸瞧著她的動作，唇角微勾：「蓮花軒，你是青荷姑娘？」

　　容音並未回答，紅蓮也不惱，他懶懶地倚靠著牆壁，輕輕笑道：「我欣賞有膽識的人，如果你剛剛露出半分膽怯或者想逃，我都會扭斷你的脖子，現在你為我治傷，我反倒是欠你的情了。」

　　容音抿唇，還未說話，就感覺到脖頸傳來了微涼的觸感。

　　那是紅蓮蒼白修長的手指，他只是輕輕按住了容音的脖頸後 方，一股冰冷的寒氣就席捲了她的全身。

　　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就像是被定住了，連勾勾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像個木偶似的被牽引，軟軟地栽在紅蓮的胸前，被他溫柔地攬入懷中。

　　這擁抱絕不會是什麼溫情流露，容音的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別害怕，我不會殺你。」

　　紅蓮輕聲說著，指尖撫上容音白皙細嫩的脖頸，他溫柔地撫摸著那裡的碧色血管，將微冷的唇覆了上去。

　　脖頸傳來尖銳短暫的痛楚，容音微微睜大眼睛，能感覺到血液正順著傷口急速流失，她身上的力氣仿佛也一併被吸走了。眼皮越來越沉重，容音皺緊眉，很快就暈死了過去。

　　鮮甜甘美的血液湧進喉嚨，紅蓮的面色才恢復了許多。

　　胸前的傷口在不停癒合，新生的組織不斷將斷刀往外擠，總算讓刀片露出了半分，他快速拔出刀片，從袖口中拿出藥粉灑在傷口上。

　　傷口還是很大，但是再吸下去，她就要承受不住了。

　　她長得那麼可愛，死了怪可惜的。

　　紅蓮舔舐著容音脖頸上的小小傷口，將血跡清理乾淨後，為她灑上了止血藥。他將懷裡的少女輕輕抱起來，足尖輕點，飛上了屋簷，很快就停在了容音房間的窗前。

　　他將容音放到床上，為她蓋好被子，準備離開時卻頓了頓，從袖口中拿出兩顆金色鏤花的圓球，放到了她的梳粧檯上。

　　紅蓮推開容音的房門，來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推門而入。

　　一個紅衣的美豔女子正懶懶倚在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擼著懷裡的狸花貓，聽到聲音不耐煩地抬眸。見到來人後，她微微睜大眼睛，忙不迭從榻上下來，朝青年行跪拜禮：「屬下恭迎教主。」

　　紅蓮沒有說話，他坐到了小桌邊，為自己斟了杯茶。

　　茶是玫瑰花茶，清亮的褐色茶湯上浮著還是花苞的粉紅色花，他呷了一口，似乎是不喜歡這個味道，將茶盞放到了桌上：「我需要血。」

　　紅衣女子立刻起身，不一會兒便帶來了一個嬌滴滴怯生生的小姑娘：「這是屬下前幾日新收的姑娘，剛過十四歲，望能為您分憂。」

　　小姑娘生得白白嫩嫩，眼睛如小鹿般清澈有神，很是惹人憐愛。紅蓮微微勾起唇，朝她招手：「別害怕，走到我面前來。」

　　身後的老鴇不停地用手指戳她的後背，小姑娘只能上前。

　　眼前的青年生得精緻俊美，黑衣墨發，淡金色的眼睛看起來妖異而慵懶，越是走近，他身上馥鬱的蓮花香便越濃。小姑娘感覺有些緊張，紅著臉停住腳步。

　　紅蓮站起身，微微傾身湊近了她的臉，小姑娘臉漲的通紅，連忙偏頭避開。青年停留在她的頸側，閉目嗅了嗅：「我很喜歡她。」

　　低沉性感的嗓音在耳畔輕輕響起，小姑娘只感覺雙腿發軟。

　　他說喜歡她。

　　青年看上去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公子，他會不會為她贖身呢。

　　小姑娘想著想著，忍不住激動起來。沒有良家姑娘會自願待在青樓，若是他能帶她脫離苦海，她此生都願意為他做牛做馬！

　　就在這時，她忽然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為什麼會有血腥味

　　小姑娘下意識地朝前看，目光落在青年的衣服上，發現他的胸口是濕的。黑色很容易蓋掉血色，她現在才發現他胸前有那麼多血。

　　她心中警鈴大作，剛想後退，脖頸就被青年鉗制住了。

　　「放心，你不會死得很痛苦。」

　　房間點著蓮花軒特製的香，甜膩的香味充盈了整個房間，獸爐裡的香料很快就要燃盡了，紅衣女子起身去拿了些香料。再回來時，黑衣青年又懶懶地坐在了桌邊，一具屍體躺在他的腳下。

　　那個小姑娘已經變成了滿頭銀髮滿臉皺紋的老嫗，慘白鬆弛的皮膚掛在空若無物的骨架子上，看起來猙獰可怖。紅衣女子面色未變，只叫人把屍體拖了下去。

　　「教主還有何吩咐，屬下定會盡心竭力。」

　　紅蓮捧著茶盞，慢悠悠地開口：「舞姬青荷，明日你放她離開。」

　　在青樓這種地方混了這麼多年，紅衣女子察言觀色的本領是一等一的高。她敏銳地注意到，教主在念出青荷二字時語調變柔了些，便立刻恭敬回答：「教主說的是，青荷為蓮花軒付出了這麼多，也該放她自由了，屬下明日會備好細軟，秘密送她離開。」

　　必須得這樣說了，至於王爺那邊，她慢慢應付就是。

　　他們這位紅蓮教主可比王爺恐怖多了。

　　看到她如此上道，紅蓮很是滿意。他抿了口茶，繼續問起了蓮花軒的其他事情，不鹹不淡的語調搞得紅衣女子很是發毛。

　　這一夜對她來說注定很漫長，對容音來說卻很短暫。

　　容音每天只需要在夜裡跳舞，她又是蓮花軒的搖錢樹，白天沒人會敢來吵她。當她醒來的時候，日光已經很足了，滿屋燦爛。

　　容音坐起身，看著周圍熟悉的擺設，迷茫地眨眨眼睛。

　　似乎是因為身體虛弱，她現在連時間概念都很混淆，她上一秒的記憶還是在小巷中被紅蓮吸血，下一秒她就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間。

　　是他送她回來的？

　　容音是和衣而臥，衣服已經有些皺了，她喚了人打水沐浴，用溫暖的浴湯找回精氣神後，她找了身乾淨衣服，坐在梳妝鏡前梳妝。

　　伸手拿髮釵的時候，她忽然摸到了一顆圓溜溜的東西。

　　那東西觸手微涼，形狀絕不會是首飾，容音垂眸看去，那是一顆金色的鏤花圓球，大約是兵乓球的大小，看起來格外精緻。

　　她將圓球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裡，隔著鏤花的空隙，看到了裡面精巧複雜的金屬機關，裡面有很多孔隙，每個孔隙裡都有一根針。

　　針尖藍汪汪的，明顯是淬過劇毒。

　　容音旋轉了圓球，在圓球的背面發現了一個按鈕。

　　這顆圓球應該是類似暴雨梨花針的暗器，按下這個按鈕後再扔出去，可以造成大範圍群傷。段意是正道青山派的弟子，不會用毒，這顆球應該是紅蓮教主留給她的。

　　用兩枚暗器補償她嗎

　　容音摸摸頸側的牙印，垂下眼睫。

　　「混帳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