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礪10
馬奔騰的心裡越來越興奮,只覺得久違的那種熱血在燃燒的感覺再一次出現了,他想要去教場上狂吼著一口氣跑上個十幾二十公里,一直到精疲力盡,酣暢淋漓!
然而江豐穀還是什麼都不怕的樣子,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嘲弄地說道:“老不死的有幾個孫子就出來裝逼?也不怕一口氣沒喘上來就去見閻王啦?”
那邊的幾個人聽得皺起眉頭來就要動手。
不等他們有動作,馬老爺子就抬手攔下來:“沒事,這就叫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讓他說讓他說,我們一大把歲數了,跟年輕人計較打嘴仗,傳出去那才是會被人笑話。呵呵呵呵,沒事沒事。就是我這個小弟子的事情啊!”
他眉目一整,臉上慈祥又和藹的笑容沒了,變得嚴肅起來:“我這個小弟子,可是我這些年收的最得意的一個弟子了,那天賦那靈性,誰也比不上。我這個人是最鐵面無私最喜歡講公正的了!這不是有咱們維護法律的人民警察同志在這兒嗎?讓他們好好查,該是什麼就是什麼,要真是我這不爭氣的小弟子惹了事,那該怎麼罰她就怎麼罰她。我也認了,她要是敢不認罰,想逃避責任,回頭我老頭子就親自動手收拾她。我可沒有教過門下的弟子這個。”
“是,老先生。”立即有人回道。
馬老爺子捋了捋鬍鬚,點頭繼續說道:“不過要不是我這個小徒弟的事兒,那也一樣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一定要公正公平,聽到了麼?”
身旁立即有年輕人說道:“聽到了,老先生,一定按您說的做。”
在見到商夏一行人前,馬老爺子正在對話的那個人,這才開口笑呵呵地說道:“你這老頭子,現在也學會裝模作樣了啊!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我怎麼啦?”馬老爺子吹鬍子瞪眼。
“以前你不是脾氣跟爆碳似的一點就著麼?最護短不過了,只要是你的人,那不分青紅皂白就要給護著,誰說都沒用,做錯了你自己動手打動手罰,就是不許別人動你的人一根手指頭。你那個小弟子姓什麼來著?姓陳的吧?剛來的時候不懂事在外頭惹了麻煩,不都是你非要護著不許人打不許人罵,都你自己教訓麼?聽說他到現在都還喜歡跟你對著幹,故意氣你這糟老頭子,哈哈。”
馬老爺子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那怎麼了?我護短有什麼錯了?難道你蔣長河不護短?”
“是是是,我沒說你錯了,只是你這回怎麼不護著啦?這不是你關門小弟子麼?還又有天賦又有靈氣的,又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你不護著,要是出點什麼事就後悔莫及啦。”另一個留著半短不長的頭髮的老人笑眯眯地說道。
“呸呸呸,蔣長河你少在這兒烏鴉嘴啊!”馬老爺子佯裝怒駡,“我這小弟子最聽話不過了,我相信只要這些員警小同志秉公處理,她肯定沒問題。小夏,你自己說,是不是?”
他們兩個老人家旁若無人的高聲闊語,沒有絲毫要避著人的意思,在場的人都聽見了。
商夏自然也聽見了。
所以聽到馬老爺子問她,她立即對著師父旁邊的蔣長河躬身行禮:“師父好,蔣老先生好,師父向有清名,弟子在外也絕不敢墮了您的名聲。”
馬老爺子立馬又喜笑顏開的:“老蔣你看,我這小弟子不錯吧?”
“不錯不錯。”蔣長河點了點頭,“不過你也不要太得意,你這小弟子好是好,就是太乖了點,跟你以前一點也不像啊。要是你年輕那會兒,怎麼也不會收個這樣的弟子吧?”
“那又怎麼樣?人老了還不許變的啊?我們都不是年輕的時候啦,憑著一腔熱血一把劍在外頭闖蕩江湖,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時代變了,咱得相信國家,相信法律。我一是信我小弟子的為人不會錯,二是信法律不會被權貴趨勢,咱們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有什麼不好?”
“那倒也是。”蔣長河沉吟幾秒鐘,再次說道,“咱們都老啦!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想法是該變一變了,尤其是馬老頭啊,你這變得可真多。要是以前年青的時候啊,你遇到這樣的,怕是又要衝上去打人了吧?”
馬老爺子哈哈一笑:“你都說了那是年青的時候了,年少輕狂,年少輕狂嘛,誰沒個年少的時候?都過去啦!”
“是啊……”
“那咱還繼續看嗎?”
“當然要繼續看,這不才走到門口兒嗎?我難道帶你來看個大門啊?走走走,往裡走!也順便給員警小同志們讓個路,讓他們抓緊時間辦事去。”
馬老爺子話一說完人就動了,他自己動不算完,還拉著身邊的蔣長河一起。
他們往前一走,身後跟著的幾個年輕人也都跟上拿過來,而且還分成一個跟一個的,分明是打算避開對面的馬奔騰等人。
江豐穀不知道是不是聽出不對勁來了,也閉上嘴不再繼續罵了。
兩撥人都安安靜靜的。
馬老爺子往俱樂部裡面走,商夏一行人面對面的往外走。師徒兩個對視一眼,馬老爺子立即瞪了她一眼,很快就又錯開了眼神。
跟自己的偶像交錯而過的一刹那,馬奔騰那顆見過無數大場面都能沉著冷靜的心都開始加速跳動了,他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覺得有點緊張。
有遇到多年沒有聽到消息、以為已經去世的年少偶像的原因,也有因為看到了可以聲張正義的希望的那種激動之情。
因為馬老爺子和蔣長河那一段對話,讓馬奔騰更加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也更加確定,江豐穀這個案子,終於可以讓他們公事公辦了。
一群人去了警局裡。
從商夏動手,郭靜就立即開了手機錄音。
手機握在她的手裡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事實上依照江豐穀的囂張程度,可能就算發現了也不會在意。
總之,郭靜的手機錄音非常全面,從江豐穀故意刺激人開始,到商夏動手、江豐穀罵人……再到保安來,聽江豐谷的話對趙妍這邊的人再一次發起攻擊。
聽得真真切切。
警局的人都知道趙妍和江豐穀的案子,本來按照制度江豐谷根本出不去的,可現在他卻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外面,而且再一次對受害者進行口頭上的刺激和羞辱——
旁邊做筆錄的是個年輕的女警官,手機錄音聽得她目露憤慨。
可她沒有跟著馬奔騰他們一起出警,不知道馬老爺子的事情,所以再憤怒也帶著一絲悲哀——因為自己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卻沒辦法保護受害人的悲哀。
馬奔騰一回來就去找了局長打聽有沒有上頭傳來消息。
至於商夏這個打架鬥毆的事情,雖然是郭靜報的警,但是她們這邊也承認了,是商夏先動的手,也是她把江豐谷給打成那樣。
商夏自己也認,而且一到警局以後,她就很老實,人家問什麼說什麼,說她做得不對她也老老實實道歉,員警們都覺得這姑娘很不錯,認錯態度良好。
江豐谷那張臉看著似乎傷地挺嚴重的,結果員警帶著他去驗了傷,發現全都是什麼軟組織挫傷皮下組織出血什麼的,而且保安還帶了醫生去給江豐谷進行了清理和上藥,驗傷的時候醫生直接說,他都不需要再進行一次清理和上藥,這傷口不用一個星期就好了,不會有任何影響。
也就是說,遠遠沒有到可以立案的程度。
馬奔騰對於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馬老爺子讚不絕口的小弟子,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嗎?
在警局裡呆了好幾個小時以後,最後的結果,江豐谷又被關起來了,繼續等著輪女幹案的結果出來。
對於這個結果,江豐穀顯然是不能接受的,他再一次在警局裡破口大駡,用詞粗鄙,不堪入耳,罵趙妍、罵商夏、罵員警還罵俱樂部的保安經理,總之誰都罵。期間其次還想動手打人,可惜被帶上了手銬實行不了。
從他這中氣十足,動不動就想動手的樣子就能看出來——醫生說的沒錯,商夏的確沒有把他打得太狠,別說幾天後了,現在看他都沒什麼影響。
商夏也被拘留了——按照法律法規,因為打架鬥毆尋釁滋事,被拘留一天,交點罰款以及賠償江豐穀的醫藥費。
商夏聽到這個結果倒是無所謂,反而趙妍一下子紅了眼圈。
當時在俱樂部裡,聽到江豐穀那麼不堪入耳的話她都沒有哭的。
現在她卻一下子紅了眼圈,還在極力地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對不起,商夏,都是我連累了你。”
“當時沒有保護好你,這次我替你出出氣也好啊。”商夏笑著安撫她,“沒事,一天而已,當時看江豐穀被我打得滾地葫蘆一樣,有沒有覺得解氣一點?反正我覺得挺值得的不是嗎?一天而已,明天我就出去了。”
郭靜在一旁看著趙妍要哭了,連忙說道:“真沒事啊,明天咱再一起來接商小夏就好了。你不知道吧?商小夏曾經在少管所呆了五年的,她很有經驗,這一天不算什麼,真的。”
商夏也十分配合:“對對對,一天而已,我就當回去懷念青春了。一年多沒進去過,還挺想念手裡窩窩頭菜裡沒有油的日子的呢。”
“撲哧——”紅著眼圈的趙妍終於被她們兩個給逗笑了。
看到她笑了,兩個女孩也都放下心來。
“沒事,你們快回去吧,哦對了,我手機被收了,郭靜你給我爸爸打個電話說一聲吧?”商夏一邊說著,一邊用很輕鬆的語氣跟郭靜說道,還特意給她使了眼色。
事實上,她也不擔心郭靜會說錯話。
她一向是個很聰明的人。
郭靜接收到商夏的眼神就點了點頭。
趙妍一聽商夏家裡會知道她要在警局裡呆二十四小時,臉上的笑意還沒有收起來,就又有點難過:“商夏你不應該衝動的……叔叔阿姨聽了肯定會害怕的吧……好好的出門,就來警局了,晚上也不能回去……”
“沒事沒事!”商夏似乎擔心她又哭起來,連忙說道,“我爸媽也習慣了!”
“你——”
趙妍難過的情緒沒能保持三秒鐘,就又被打散了。
郭靜飛快地把她拉走了,走到一半她還回頭對著商夏揮手。
拘留所裡的商夏認真看了看以後發現,這裡跟少管所差別還挺大的,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不用幹活,可以睡覺。
而且這裡只有她和另外一個人而已。
也是個女的,穿著號子服。
商夏隨口問了問,那女的說是因為酒駕被抓進來的,要拘留三十天,她天天在這裡頭背交通規則,背的都快要瘋了,也沒見到個獄友能跟她說說話。
商夏來了她還挺高興的。
商夏:“……”
她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道:“酒駕是不對的。”
那個三四十歲的大姐瘋狂點頭:“是是是,我出去以後一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從此再也不開車了!就是僥倖心理,喝了一點兒,誰知道就遇到查酒駕的……我出去就買個彩票,再也不開車了,真的!”
商夏再一次:“……”
簡單聊過幾句以後,四十歲的大姐繼續背交規,商夏則是轉頭去思考著,她被公事公辦地拘留了一天。
那這一次沒能再出去的江豐穀……
這個案子應該很快就能塵埃落定了吧?
從馬老爺子出現並且過問的那一刻開始,甚至不需要江豐穀自己作死地張嘴罵他,商夏就知道,所有的後臺應該都沒有用了。
她也不需要馬老爺子偏袒她,或者是找誰說人情,只需要讓這個案子能夠秉公辦理,依法辦事就行了。
商夏認為這應該不會讓馬老爺子覺得為難。
在她看見江豐穀動手的時候,已經想得很清楚了——誠如馬老爺子和蔣老先生的對話一樣,他已經不再是年青時候了,年少輕狂只適用於她這樣的年紀。
馬老爺子不可能再去動手教訓誰。
可商夏不一樣。
她一直牢牢記著當初趙妍清晨回來的時候,狼狽的樣子,她的臉上和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有青紫……
只是讓他們安安穩穩的坐牢,在這個要講究人權的社會,哪怕是死刑都不會讓罪犯死得很痛苦。他們就算最後被判了物理閹割,那也會選擇無痛的那種吧?
事後如何痛苦那都是精神上的事情了。
憑什麼他們那樣傷害別人以後,可以一點兒身體上的痛苦也沒有?
她就是要讓江豐穀也知道疼知道怕!知道畏懼——以後如果他再找女孩子下手,就會想到,如果遇到了商夏這樣的呢?會不會最後的結果就是他被暴打一頓?
法律不能救急,只能審判。
事後怎麼樣暫且不論,在事情發生的那一刻,商夏這樣的人,就是不會吃虧的。
這是事實。
所以她才決定要教趙妍,而且她也在想著,或許自己要教會更多的人,只為了保護好自己不受傷害。
商夏靠在牆上想了一會兒,忽然聽到鐵門外傳來腳步聲。
很快,就有人出現在鐵柵欄外——
“商夏,有人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