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礪1

　事情發生以後， 商夏幾個人就跟一路跟他們一起的盧柏他們說過了，一定要注意保密。因為在大家看來， 這件事並不麻煩，只是過了一夜趙妍就去找人反應自己出事了。

　那麼應該是很快就能夠確定她的確出事了， 然後領導們要做的就是報警，要麼就是直接幫著趙妍懲罰那些犯罪分子。

　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而且趙妍說了是新兵，她肯定有自己的依據。她已經出了這樣的事， 商夏她們都怕會刺激到她， 不敢問太多。她們想著這麼明顯的事情，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作惡的人，接下來就是判刑和懲罰的事情了。她們問的太多對事情沒有任何幫助， 反而會再次刺激到趙妍。

　因此她們知道的並不多，都是趙妍自己說出來的那些資訊。

　雖然是新兵，但一路都跟商夏她們一起的十來個男生也都是新兵，這一路上大家都一起行動的， 遇到危險也共同度過，她們不會因為新兵行列裡出現了犯罪的人就仇視所有的軍人們。

　這個世界太大了， 人太多太多，什麼行業裡都會出現惡人， 跟他的職業無關。

　送了趙妍去找領導後，商夏幾個也跟盧柏他們說了，這是事關女孩子聲譽的事情，請他們也幫忙保密，在趙妍沒有說話前不要讓任何相關的資訊從她們這裡暴露出去。

　一是保護受害者， 二也是防止那些犯罪的人聽到風聲後再做出什麼來。

　當時聽到謝一飛這麼說的時候，盧柏就立即漲紅了臉一連聲的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們一定什麼都不說！”他還有些難過的樣子，“謝一飛，我們新兵隊伍裡出了人渣，我們也沒想到，覺得很羞愧，也希望他們儘快伏法，希望你們……不要對我們這些當兵的有什麼不好的看法。”

　謝一飛和另外幾個女孩立即就表示不會。

　“是有壞人，但是更多的是盧柏你們這樣想要保家衛國的榜樣。”

　“任何行業都不能保證不會出現一個老鼠屎的，有理智的人都明白這樣的道理，不會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你們跟我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現在只希望幹了壞事的人得到法律的嚴懲。這樣的人留在軍隊裡，簡直就是你們的恥辱。”

　盧柏和後面幾個年輕的男孩都用力地點了點頭：“是的。應該很快，我們的長官都是鐵面無私的人，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從不偏袒誰的。”

　商夏幾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們同時也想著，趙妍出了這樣的事情，後面的軍訓她應該沒有辦法再參加了。但願那些人快點被抓走，雖然也不能彌補她什麼，但至少會讓她覺得心裡得到一點安慰。

　接下來的幾天，趙妍也的確不在，但讓所有人都十分意外的是，她很快就又回到了軍營裡。

　看起來跟以前沒有什麼區別，因為本來在宿舍裡她除了愛哭之外就不怎麼跟大家說話，也從不是個活潑外向的人。大家同吃同住在一起已經一個多月了，她也不過是因為餘晚晚安慰了她一次所以兩個人稍微熟悉了一些而已。

　訓練的時候趙妍也都是沉默的。

　現在回來的她也還是這樣。

　只是大家的心情卻都完全不一樣了——最初的時候，宿舍裡的人多多少少都不大喜歡她，還有人覺得趙妍太嬌氣了，又總喜歡夜裡哭打擾別人休息。

　包括脾氣不錯的商夏也無法理解趙妍的行為，謝一飛就更看不慣了。

　而現在，趙妍又回來了以後，當時野外訓練跟她一起的幾個女生對著她的時候難以避免的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商夏知道這樣不對，她們這樣的態度反而會讓趙妍覺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樣了。

　事實上讓經歷了那樣殘忍的事情的趙妍獨處也是不合理的，應該去看心理醫生，或者是對自己最親近的人盡可能的傾訴。

　因此不到一天的時間，洗澡前那幾分鐘的時間裡，商夏就對幾個女孩子說道：“我們這樣不行，趙妍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我們的特殊對待，會提醒她的。”

　郭靜點了下頭：“是啊，我們應該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以前怎麼對她，現在就照樣怎麼對待她就好了。”

　謝一飛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說道：“不，你們難道都沒有發現嗎？其實趙妍跟我們原本以為的不一樣的。我們以為她嬌氣任性吃不了苦還有些長不大。可如果她真是這樣的，那出了事早就應該深受打擊，整個人都崩潰了吧？可她表現的卻完全不同，而且還會來繼續訓練了。我們以前可能都誤會她了麼？”

　“是啊……其實她雖然天天哭，但能夠把一個多月的艱苦訓練堅持下來，其實已經說明還算堅強有毅力了。”

　“我們對待她跟以前不一樣也是對的。因為她不是我們以為的那麼嬌氣又矯情，再瞭解一些的話，我們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嗎？能夠住在一個宿舍裡三個月的時間，也是一種緣分啊。全校新生那麼多，我們八個人分在了一起，應該要珍惜的。”

　餘晚晚點頭：“還有……其實我不太懂你們為什麼覺得趙妍遭受了滅頂之災，從此都會一蹶不振的啊？那幾個欺負人的人渣被抓起來閹了，就當是被狗啃了一口，應該很快就能過去了吧？現在都什麼時代啦，有沒有那一層膜也證明不了的。”

　不得不說，餘晚晚的這段話倒是給了商夏一些啟發。

　因為她是從大魏那樣的古代過來的，當時的女子本來就社會地位低下，對女孩子貞潔與否每個人都非常看重。這樣的事情對於古代的年輕女孩來說，已經是足夠決定一個人生死的大事了。

　所以剛剛聽見的時候她沒有轉換過觀念來，可其實只要當事人別當一回事，其他人就傷害不了她的——這可是一個存在著男公關的時代不是嗎？

　誰比誰高貴？

　更不存在什麼誰的社會地位低下了。

　所以現在她們要做的不是小心翼翼的對待趙妍，這反而會時時刻刻提醒她那些不堪回首的慘痛記憶。

　其他幾個女孩也都想到了這一點，大家紛紛覺得這樣才是對的——本來就是什麼大事！被瘋狗咬了一口，那狗被打死的話，我的傷口是很快就能夠痊癒的啊。

　事實上，商夏幾人猜測的也沒有錯。

　很快她們就發現了，趙妍晚上也不會再哭了。

　商夏特意注意了夜裡她的呼吸聲，是睡著了的狀態，而且也沒有做什麼噩夢，從夢裡驚醒或者是哭著醒來這樣的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顯然那件事並沒有給趙妍造成什麼巨大影響，她的狀態比以前要好多的。

　宿舍還有另外三個女孩，分別叫劉暢、莫非非、王新月的，她們當時沒有跟商夏幾個人一起，不知道趙妍發生了什麼，但她回來後，她們三個也發現了她的改變。

　一天中午吃過午飯休息的時候，三個女孩還在嘀咕：“趙妍怎麼消失了幾天又回來了就變了一個人一樣？”

　“可不是，看她從野外訓練回來就不見了，我還以為她終於受不了苦要求退學了。沒想到又回來了，而且也不愛哭了？”

　“嗯，安安靜靜從不打擾別人，只是有點沉默寡言而已。她訓練的時候比以前刻苦多了，你們發現沒有？做什麼訓練也都是搶先上，不再拖拖拉拉總想在最後一批了。”

　“教官今天還點名誇獎她了，說在軍營裡就是需要這種精神的。”

　“怎麼回事啊？是越野沒堅持下來回家被家裡人教育了？”

　“不清楚……”

　商夏她們剛好回來，聽到幾個女孩的話謝一飛就說道：“那你們覺得趙妍這樣的改變好不好？”

　幾個女孩異口同聲地大聲說道：“當然好啊。”

　郭靜溫溫柔柔的說道：“那不是很好麼？趙妍變得更好了，我們所有人也都會通過刻苦的訓練和種種磨煉變得更好的。這就是我們參加訓練的目的啊。她已經這麼棒了，作為一個宿舍的人，我們接下來是不是也應該表現得更出色才行？不然就被比下去啦，”

　這一個多月在軍營裡，女孩們除了曬黑了好幾度、真正瞭解了做軍人有多辛苦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學會了勇奪第一，每一個人都有了爭強好勝的心理。不管是做什麼，絕不能被別人壓下去了。

　聽到郭靜的話，幾個女孩都用力點頭：“我們也要更刻苦更努力！爭取咱們連在匯演的時候拿個第一給教官長臉！”

　話剛落音，就發現門被推開。

　幾個女孩一起轉頭看去，端著盆子濕著頭髮的趙妍站在門口。

　她原本是一頭長髮的，因為要剪頭髮還大哭了一場，可現在的她穿著一身軍裝，腰間系著一條皮帶，帶了一點點斜劉海兒的短髮讓整個人的五官都顯得十分突出。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的大家看著趙妍，忽然覺得她有了一種軍營裡的女孩們獨有的英氣，還有一種不會被任何困難打倒的堅韌。

　明明還是相處了一個多月的那個人，但此刻仍然沉默的趙妍卻讓大家覺得她跟以前她們看到的她完全不同了。

　八人宿舍非常簡陋，大家除了一個簡簡單單的鐵架床以外，衣櫃裡也只有換洗的一套軍訓服和帽子腰帶皮帶，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桌子椅子都是不存在的，只有每個人一個小馬紮。

　這是為了讓大家參加思想學習、學習軍紀軍規、或者是做思想彙報的時候用的。

　但幾乎所有軍訓的人都不喜歡這個小馬紮，因為它的存在基本不許大家坐，但是打掃衛生的時候卻不能忘了它，檢查內務的時候小馬紮的擺放位置和拜訪方向也全都是有嚴格規定的，做得有一點不對就要被扣分被批評。

　還有因為有這個，所有人除非是熄燈休息時間，其他時間一律不許坐在床上，被發現了就會被批評。

　平時大家都是每天把自己的小馬紮擦得一塵不染的，然後整整齊齊嚴格按照規矩擺放好，動也不動它一下。

　今天睡覺前，大家卻難得的齊刷刷搬出了小馬紮，坐在宿舍裡聊天。

　看到大家一起行動，即使沒有人叫，趙妍也一起參加了。

　看到她拿著小馬紮坐下，其他人都紛紛看了她一眼。

　她反而難得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點笑容來：“怎麼？不歡迎我麼？”

　“沒有沒有。”

　“當然歡迎的，我們是一個宿舍的嘛。”

　趙妍坐下後，也拿著自己的本子和筆準備記錄。

　大家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大概是誤會了，以為今天要開小會？這樣的會議每三天一次，就在自己宿舍裡，大家相互批評相互表揚，為的是實現共同進步。

　大家都沒有說話，就聽到餘晚晚似乎是受不了這樣的氛圍了，於是直接大剌剌地問道：“趙妍，你沒事了嗎？”

　不僅其他人楞了一下，趙妍也怔了幾秒鐘，然後搖頭：“沒事。”

　“那你以後會跟我們一起努力進步，未來做個好員警嗎？”

　趙妍繼續點頭：“嗯。”她說著還對餘晚晚笑了笑，“我要成為最優秀的學生，以後做個最優秀的員警，將所有的犯罪分子都繩之於法，讓受害者得到足夠的安慰和補償。”

　雖然莫非非她們幾個都不太懂餘晚晚和趙妍在說什麼，但是不妨礙她們聽到趙妍這句話以後開心——因為報了警校的每一個學生都是這麼想的。

　商夏直視著趙妍的雙眼說道：“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

　趙妍搖了搖頭：“不，你又不是班長更不是教官，我們都是一樣的學生一樣來參加軍訓，你沒有責任要保護我的。”

　看出來她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大家都放心了許多。

　然後想了想，索性就把三天的會給開了。

　幾個人都是像往常一樣習慣性的表揚商夏：“最近的訓練我們都有些吃不消了，商夏還是全都能堅持下來，而且非常輕鬆。昨天的二十公里跑步，我差點就摔倒了，還是商夏回頭扶著我往終點跑的。”

　“我聽到教官說商夏是個當兵的好料子呢！”

　“前天練習格鬥的時候，商夏把對面的新兵們摔得七葷八素的，一個個都不是她的對手，真給我們警校生長臉。”

　“商夏一直都這麼厲害的啊。我覺得大家還是要說說最近的進步。”餘晚晚很認真地說道，“比如趙妍同學，她這幾天進步很大，教官都表揚她好幾次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我覺得趙妍通過訓練改變了很多。”

　“是啊，我都聽到隔壁訓練的新兵們也注意到趙妍啦，說這個女生看著瘦瘦的沒什麼力氣，但很能吃苦。過獨木橋翻牆原本不行的，現在都能做到了，還越做動作越快越流暢。”

　趙妍本來來埋頭往本子上記錄東西，聽到大家都在誇她，她忍不住抬起頭，看了看以後發現誇她的不止是餘晚晚，還有莫非非劉暢三個越野訓練時沒有跟她在一起的舍友，她們是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但是也在誇獎她——

　所以她是真的進步了。

　她們不是為了安慰她所以誇獎她的。

　如果是以前，趙妍可能這個時候就又想哭了。

　可是今天的她卻沒有，她想了想後，很認真地對大家說：“謝謝，謝謝大家的誇獎。不過我做的還遠遠不夠，我打算以後向商夏學習，努力成為她那麼優秀的人。誰都會誇獎，所有人都默認這個人是非常優秀的。希望我以後也能夠誰都不怕，不管男的女的，都能一招撂倒。強大到可以不畏懼一切。”

　劉暢和莫非非王新月都不知道趙妍曾經發生過什麼，聽到她的話只覺得很勵志——因為她們是親眼看見了趙妍以前是什麼樣子，現在又是什麼樣子。

　如果是原來的趙妍，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看來軍訓、軍營果然是最能夠磨練一個人改變一個人的地方。

　而另外幾個知道趙妍的事情的，聽到她的這番話，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特別是餘晚晚，她直接放下本子拼命為趙妍鼓掌：“說的太棒啦！我們以後都要努力！咱們宿舍要每一個都像商夏一樣優秀。”

　大家看了看皺著眉頭的商夏——覺得如果自己是商夏的話，突然就變成了偶像一樣的人物，可能也會比較苦惱的吧？所以她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以後，忽然都嘻嘻笑起來。

　只有商夏在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才來現代沒有多久的女孩子，如果是她經歷了趙妍這樣的事情，她能夠像趙妍一樣嗎？

　哪怕最後可以，肯定不可能在短短幾天的時間以內就像是趙妍這樣，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反而變得更好了吧？

　所以在宿舍開會的最後，她很認真地先對趙妍說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和優點，我只是從小練武打下了基礎而已。如果你們也像我一樣從小就練堅持十幾二十年，可能會比我還要厲害的。所以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誇獎的地方。相反你們也是一樣的啊，雖然可能打架沒有那麼厲害，但是別的就不一定了。比如謝一飛，她的嘴就比我厲害，誰都能說服。郭靜的邏輯思維能力特別強，而且還很有大將風範，幾次集體訓練的時候指揮的都很到位，沒有她出謀劃策的話，我們可能就拿不到第一了。餘晚晚也是一樣。”

　被點名的餘晚晚一愣：“啊？”還有她嗎？說實話她自己都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值得拿出來說的優點。

　“你性格很好啊，不管經歷了什麼打擊都能很快恢復，繼續保持熱情，還有什麼人都能跟你做朋友，不是很好嗎？”

　餘晚晚想了想似乎也是——不過這個好像也不是什麼優點？

　大概就是臉皮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