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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系地球人打臉日常[星際]》第83章
第83章 不佛 [83]

  長禮也認出了西澤。

  他見西澤盯著自己琢磨了半天, 一副在四維世界罕見的驚訝面孔持續了許久, 長禮的眼底逐漸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光輝, 抬了抬手, 說:

  「你好,初次見面。」

  「……這樣說好像不太對。這是你第一次見我,而我已經觀察你很久了。」

  西澤一時有些懵。

  不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像長禮這樣的人物, 在三維世界死去之後,他的意識一定會被召喚到四維世界來。

  四維世界的生物有一個通識:三維世界, 實際等同於四維世界的意識容器。三維世界的人類通過社會活動訓練養成意識, 在承載意識的肉-身死亡之後,經過優勝劣汰的抉擇,一部分意識可以上升至四維世界。

  長禮就屬其中之一。

  這一點,西澤早應該想到的。

  他問:「您就是長樂的父親?」

  長禮點頭,又搖了搖頭。

  西澤不懂其中的用意。長禮沒有過多解釋, 只對西澤拋了個眼神過來, 示意他跟他走。

  西澤未動脚步, 先發出聲問:「您知道長樂……她在哪裡嗎?」 長禮脚步一頓。

  「跟我來吧。」

  據說無盡長廊只有一個入口, 所有意識可以通過入口終端進入長廊漫步。

  長禮却帶著西澤來到了長廊的盡頭, 這裡有一個出口。

  出口終端需要高級指令才能打開。西澤站在長禮身後, 看見長禮對著終端說了些什麽,終端浮空板上隨之出現許多西澤看不懂的複雜指令,不久, 出口終端打開。

  出口對面是一條曲折的電子數據通路,兩人的意識順利通過, 輾轉幾次,最終來到一片數據庫空間。

  在這裡,西澤和長禮依舊保持著三維世界的實體。

  西澤這才發現,這個空間與過去他在三維世界進去過的四維空間構造相仿——這裡一片純白,一眼看過去望不到空間的盡頭,內部擁有無數在三維世界的不可能構造,還有許多綫條狀的白色織條交叉在空中。

  在這些白色織條的正中央,有一片閃爍著的藍色方塊,就如同rpg游戲中的點陣一樣,點陣中央還有一個圓形小黑點。

  長禮指了指這片點陣,說道:「長樂在這裡。」

  西澤立即用數據傳輸的方式和長樂打招呼。

  長禮制止他:「沒用。她聽不到。」

  事實上,在四維世界,「意識」相互之間純靠數據交流,不存在三維世界人類的五感那樣的東西。

  但長禮特意用了「聽」這個字。

  西澤兩隻眼睛盯著不遠處那一片藍色點陣,不覺抿緊了唇。

  他接受的四維空間教育中,一個從三維世界升上來的「意識」,僅僅需占用一個數據點的「空間」。

  似乎沒有意識是眼前這種點陣的存在形式。

  西澤剛想到這裡,長禮便開口說道:「這片點陣不僅是長樂的意識,還保存著她的身體。」

  西澤一怔:「……身體?」

  長禮淡淡地點點頭:「三維世界的身體。」

  長禮說這話時,臉上似乎沒什麽太大的表情。西澤盯著他許久,似乎覺得,面前的長禮和他記憶中的帝國英雄,不太像是一個人。

  離開無盡長廊時,長禮使用的複雜指令,據西澤所知,那是四維世界的上層統治者才知曉的高級口令。

  而長禮……似乎還可以輕而易舉讀懂他在想什麽。

  西澤皺起眉頭,不動聲色地對長禮起了警惕心。

  長禮回頭看了他一眼,片刻後,淡淡勾唇笑了笑。那一個笑容,西澤在長樂臉上見過很多次。

  「你不用怕我。」

  長禮說道。

  「從一開始,一切都是我的錯。」

  西澤鬆了鬆拳。

  長禮移回視綫,再次看向面前那片點陣,說道:「我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孩子。」

  ……

  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長禮這樣說道。

  一切的一切,起源於長禮的一個失誤。

  人類作爲四維空間的「意識」的培育與承載容器,其實廣泛存在於三維空間之中。

  地球人只是滄海一粟罷了。

  三維生物認知能力有限。他們知道宇宙無窮無盡,但是他們的探索步伐只能局限於一個很小的範圍內。這個範圍,放在廣袤的宇宙來看,不值一提。

  地球人如此,過去的西盟帝國也是如此。

  地球與西盟星其實起源於同樣的文化,兩個星球的天文條件也十分接近,只不過在文明發展進程之中,兩個星球上的人分別作出了不同的文明選擇,導致從結果上來看,兩個星球的文化既有相同點又有不同點。

  在兩個三維空間之外,依然存在數量龐大的三維時空,裡面孕育著智慧生命,和「意識」。

  爲了控制三維世界的秩序,讓生命不在短時間內爆發性增長從而帶來一系列問題,四維世界爲三維世界制定了「大過濾器」法則,以控制三維世界文明的數量,保持「意識」的高質量。

  大過濾器已經運行多年,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幷且已經實現自動化運行與管理,無需四維世界的意識干預。

  然而,當大過濾器的主管權交接到了長禮手上之後,問題出現了——大過濾器的自動化運營出現問題,長禮進行BUg修復。在修復BUg的同時,也錯誤地向衆多三維世界中的一個世界投入了大過濾器。

  這個世界,就是地球。

  直接結果,就是2019年12月31日人類集體消失這一次异樣的「末世」出現。

  當四維世界裡的長禮發現這個錯誤時,地球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千年。

  事實上,四維世界裡沒有「時間」這樣的概念。

  在他們眼中,時間只是三維生物的尺度,這種尺度對四維世界不適用。只要長禮願意,他可以隨時回到地球的五千年前,那個末世還沒有發生的時間點。

  但是,四維世界的「意識」所作出的行爲,一經作出,無法改變。

  就像人類永遠無法回到過去一樣,四維生物雖然可以任意在三維世界的時間尺上穿梭,但不能改變自己在四維世界的因果行爲。

  這就導致了一個結果——

  想要改正自己的錯誤,只有回到三維世界末世之前。

  改正錯誤的方法很簡單。正如長禮那本手册上提到的那樣,找到三維世界和四維世界的重叠點,到重叠點裡面關掉生命監測儀即可。

  要命的是,長禮在地球上嘗試多種方法,始終無法進入重叠點。

  通常情况下,四維生物在三維世界可以爲所欲爲。

  但涉及到大過濾器,事情不一樣了。

  早在大過濾器規則設立當初,四維世界的意識們爲了防止四維生物肆意篡改大過濾器規則,便設定四維生物無法進入重叠點,無法接近大過濾器的程序。

  起初,長禮不相信這一點。

  當他不斷回到地球的2019年,嘗試幾萬次,依舊無法找到進入重叠點的方法後,長禮不得不相信這個規則。

  他想了一個辦法。

  他讓自己的一部分意識降生至地球上的新出生的嬰兒體內,這部分意識幷沒有關於四維空間的記憶,幷且一開始就隨著三維世界的人類嬰兒的身體長大,因此可以躲避大過濾器規則的監視。

  只要等嬰兒長大,身在四維空間的自己再通過一些手段,指引地球上的自己進入重叠點關閉大過濾器,就可以糾正自己的錯誤。

  同時,在地球上的自己完成任務後,他可以隨時隨地不受限制地回收自己的意識,防止這件事敗露。

  這個被隨機選中的嬰兒,正是「長禮」。

  事實上,四維空間的「意識」附身到三維世界的人類身上,這種做法違背兩個世界的法則,原本不被允許。

  但是,長禮通過「抹去關於四維空間的記憶」這種手段,巧妙規避了四維世界的審查,利用漏洞,才附身到了長禮身上。

  這種「附身」本就是利用漏洞的結果,所以存在一定限制。

  比如,長禮無法選擇自己附身到哪一家哪一戶的嬰兒身上,只能隨機掉落。

  最終,他來到了真正的長禮身上。

  ……

  後來,四維空間裡的長禮爲了讓三維空間裡「失憶」的自己不要忘記使命,便通過一系列外在方法提醒失憶的自己,要好好學習天文知識,要獲得權力,要走向一個能接觸到先端科技的程度。

  比如,四維空間的長禮時不時會給三維世界的自己一本科技書,一些生活中的靈感,讓自己認爲,自己以後應該從事天文科學方面相關的工作。

  就這樣,長禮一步一步引導著三維世界的自己上學、工作,最終成功進入政府保密部門工作,工作任務是研發先端天文科技,探索宇宙。 隨著這些事情的發生,地球的2019年也逐漸逼近,長禮也擁有了進入重叠點的硬件軟件條件。

  於是,在地球2012年,四維空間的長禮將一本記載著關於大過濾器內容的手册,交給了長禮。

  同時,手册上還記載著進入重叠點所需要的前置科技手段以及實現方法。

  可是這一切,幷沒有完全按照預想的那樣進行。

  地球上的長禮從小長到大,擁有自己的意識。他拿到這本手册後,認爲這本手册記載的內容十分危險,一旦被危險分子得到,將會引發一系列無法控制的後果。

  他在政府保密部門工作,這份怪异手册的出現令他恐懼。

  他幾經斟酌,選擇自己保管手册,不對外公開。

  四維空間裡的長禮可著急了。

  他多次修改手册的內容,提醒地球的自己應該儘快投入研發,以面對2019年的大過濾器灾難,但均以失敗告終。

  而地球上的自己却將這一切不自然的現象歸咎於這本不詳的手册,準備將它毀掉。

  四維空間的長禮看到自己這種危險的想法,聯想到過去幾萬次的失敗導致的人間慘狀,情急之下想要干預自己毀書的行爲。

  結果却意外地打開了兩個平行世界的時空隧道——地球上的長禮,從地球穿越到了西盟星。

  四維空間裡的長禮穿梭在西盟星的時間裡。他看到身處西盟星的自己竟然因爲想念自己的女兒長樂,而决定運用手册上的知識,想辦法找到回到地球的路。

  三維世界的自己,終於開始相信手册上的內容了。

  他將希望寄托於穿越到西盟星的自己身上。

  但致命的是,由於西盟星和地球存在1:20的時間差,無論長禮嘗試多少次,他發現三維世界的自己始終無法趕上地球末日到來前從西盟星回到地球,關閉生命監測儀。

  那之後,長禮通過這樣的方法,又嘗試了成百上千次。

  次次結果相同。

  他不斷地在地球「失憶重生」,不斷重複著【不相信手册的內容—穿越到西盟星—開始相信手册的記載幷且付諸實踐—嘗試返回地球—地球已經經過2019年,末世無法改變】這一過程。

  ……

  長禮說到這裡,沉默了。

  西澤閉上眼睛,想起了那一句話。

  「想要糾正一個錯誤,必須付出成千上萬倍的努力。」

  長禮面向長樂的藍色點陣,淡淡說道:「那是在三維空間。」

  一頓,他接著說道,「在四維空間裡,想要糾正一個錯誤,必須付出億萬倍的努力。」

  「後來我才認識到,地球上的我所作出的選擇,歸根結底來自於那個我的意識,而我的意識和我的成長環境,接受的教育,經歷的人和事密切相關。要想讓任何一個地球人相信這本手册上記載的內容幷且付諸實踐,都幷非一件容易的事。」

  西澤想了想,問:「……所以,您把任務交給了您的女兒?」

  長禮點了點頭。

  一代人做不到的事情,交給下一代人就可以做到。

  長禮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己的女兒,長樂。

  他再一次降生至嬰兒長禮身上。

  接著,地球上的長禮上學,工作,結婚,生子。

  時間來到2012年,四維空間的長禮作出的行爲——「將手册交給地球上的長禮」,「由於失誤意外打開了兩個平行世界的軌道」,重新發生了。

  沒錯。

  就像長禮由於失誤打開了地球的大過濾器一樣。

  上面兩件事情也都發生在四維空間,已經成爲既定事實,無法改變。

  能改變的,只有三維世界的人的行爲。

  所以,四維空間的長禮每作出一個决定,都必須十分謹慎—— 他必須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負責。

  ……

  這一次,時間再次來到2012年。

  地球上的長禮撿到手册,穿越到西盟星。

  事實上,長禮自己雖然不知道,但是他這具身體,在四維空間的自己的操縱之下,已經經歷過無數次的重複了。

  經驗的重複依舊會塑造、改變人的意識。

  長禮這次來到西盟星,似乎覺得一切都那麽熟悉。

  這種熟悉感也不是第一次産生了。在之前的無限重複中,長禮的意識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正在經歷异樣,眼前的經歷過的場景十分熟悉,好像在夢中經歷過似的。

  就連穿越來西盟星的這個經歷,也仿佛不是第一次……不,是仿佛經歷了很多次。

  西盟星的長禮幷不知道四維空間裡發生的一切,只能憑藉三維世界的知識解釋自己的遭遇——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可怕的,無限輪回。

  而打破輪回只有一個方式——作出不同的行爲。

  儘管長禮不斷穿越到西盟星,但每一次他的行爲都有細微的差异。細微差异帶來的蝴蝶效應十分可怕。

  到這最後一次——也就是真正的長禮决定將任務交給長樂的這一次時,西盟星的長禮表現出了和以往行爲截然不同的樣子——他成了西盟帝國的英雄。

  他促成了帝國的兩次科技革命。

  他死於政治鬥爭,再被復活,再次死於皇室鬥爭。

  穿越到西盟星的長禮這一生,有過巔峰,有過低谷,結果凄慘。

  他終其一生都不明白自己撿到的那本手册到底是從何而來,有何寓意,爲什麽偏偏是他撿到了這本手册。

  但是他隻明白一點——

  只要他不斷地探索宇宙,他終有一天可以回到地球,再次見到自己的女兒,再次見到自己的家人。

  這是長禮的執念。

  星曆二十年,長禮因爲西盟帝國的政治鬥爭被抓。

  被抓前幾年,長禮已經找到了連接地球和西盟星的時空隧道所在地,但那時的他被反動派嚴格監視,絲毫沒有機會逃出西盟星,通過時空隧道返回地球。

  被抓前,長禮像是忽然得到什麽靈感似的,瘋狂地跑到帝國中央花園前的橢圓鏡前。透過那面鏡子,他看到了地球。

  那正好是2019年12月30日,地球末日來臨的前一晚,自己家中的景象。

  女兒,妻子,正坐在餐桌上吃飯。

  這一次,長禮終於相信了手册上記載的內容。他瘋狂地拍打鏡子,試圖喚醒鏡子那邊人的注意。

  可惜,鏡子那邊的人無法聽到長禮的聲音。

  很快,地球那邊末日到來,人類集體消失,長禮看見末日後,長樂一個人從床上醒來,不斷試圖自殺的景象。

  那一刻,長禮看到了希望。

  他想起自己家中還有一個無綫電對講機,他想起手册上記載的內容——「無綫電波可以跨越宇宙」。

  他顧不上其他,用自己隨身携帶的微型無綫電信號機,瘋狂地向地球傳送信息,傳送那些他隱隱約約理解到的,他必須傳達給女兒的信息——其一,「白水橋洞」,這個他從地球穿越到西盟星的地點。

  其二,「希望」。

  ——希望你珍惜生命,好好活下去,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

  星曆二十年,被復活的長禮去世,意識數據也被皇室毀滅。

  不久,這部分意識被召喚至四維空間,回歸了真正的長禮的意識之中。

  事實上,四維空間的長禮一直監視著三維世界裡自己的行動。

  他在四維空間所作出的任何行爲,一經作出就無法改變,因此必須謹慎再謹慎。

  但是這一次,他决定將任務交給自己的女兒——長樂。

  這其中有很多困難。

  地球末世當天,全體人類在大過濾器的作用之下都會消失不見。

  而長禮又需要長樂。

  於是在末世來臨前一晚,長樂入睡之後,四維空間的長禮將長樂的身體帶到四維空間保存,提取她的所有意識,幷造出一台與長樂完全一致的仿生機器人,將機器人的身體與長樂的意識相結合。

  畢竟,如果長樂保持著人類的軀體,那麽終有一天,她也會隨著大過濾器的作用而死於末世。

  想要改變末世,只能用這種方法。

  地球人消失的那一晚,真正的長樂已經被長禮替換成了仿生人。

  長樂的意識主導著仿生人的身體。

  一開始她一直尋死,四維空間的長禮利用迂回方式,改變三維世界構造,阻止長樂尋死。而這些行爲由於發生在三維世界,就算重來,也可以改變這些行爲。

  後來,長樂的意識逐漸接受事實,幷且在末世裡,根據四維空間長禮的指引,重新將生命帶到地球上。

  包括之後,西盟星的探測器偶然來到地球,長樂穿越時空隧道來到西盟星,甚至讓西澤也通過時空隧道,最終還將存放手册的四維空間的坐標通過無綫電告訴長樂——冥冥之中引導這一切的,全是四維空間的長禮。

  而最後,長樂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她終於在地球末世兩千多年後,關閉了八十萬個生命監測儀,讓生命成功地留在了地球上。

  長樂的身體,隨著任務的完成,進行了自毀。

  此刻,長禮指著眼前這片藍色點陣,說道:

  「過去,我將長樂的身體帶到四維空間,她只能以這種形式存在了。我本想等她意識回歸的那一天,將她的意識再次灌輸進她原本的身體,送她回到三維世界生活,當作完成任務的嘉獎,可是……」

  西澤皺緊了眉頭。

  看來事情幷非像長禮預想的那樣順利。

  「發生了什麽?」

  他問。

  長禮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儘管他此刻幻化出的外表仍是年輕時候的模樣,但光從這一聲嘆息之中西澤便可以聽出,這一位爲了糾正自己錯誤的人,嘗試了幾萬次補救措施,如今已然心力交瘁。

  「……意識崩潰。」

  長禮說道。

  「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西澤低垂下眼簾。

  想起新入培訓時聽到的最重要一課——

  意識崩潰,意味著意識的死亡。

  「長樂她……怎麽會意識崩潰?」

  長禮指了指點陣中央的黑點,說道:「因爲程序的反噬。」

  長樂的身體被長禮偷偷換掉,一旦仿生人的身體投入使用,長樂不可能意識不到這一點。

  爲了防止仿生人的身體暴露,導致長樂的意識陷入崩潰狀態,長禮在長樂的意識中植入「拒絕指令」。

  指令命令道:長樂不可以通過任何手段檢查自己的身體。

  這一點彌留在長樂的潜意識之中,當她再次蘇醒,她只覺得不可以讓別人檢查自己的身體,却又說不上理由,只是覺得必須這樣做。

  同時,長樂的意識裡被植入了預警機制,一旦身體陷入危機,那麽她會全力做出反抗。

  原本在任務結束後,長禮應該第一時間回收仿生人長樂,將她的意識送回她自己的體內,完成意識的交接,這樣長樂還可以拿回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身體活下去。

  但是……

  長禮說道:「沒想到她先一步意識覺醒,靠自己的意志檢查了自己的身體,發現了身體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和兩千多年來灌輸在她潜意識裡的內容差异巨大,一時間形成了巨大的衝擊,所以導致了意識崩潰,連帶那具仿生人的身體都自爆而亡,現在……就只剩下這些點陣數據了。」

  西澤:「……」

  瞬時衝到長禮面前,隱忍著憤怒質問道:

  「爲什麽不早點回收?你應該可以做到……你本來可以救她的,爲什麽……爲什麽沒有早一些?」

  他的聲音充滿了壓抑的怒火,回蕩在四維空間裡。

  長禮抬了抬眼簾,看向他,許久,愧疚地說了一句話:

  「我只想讓她……再多和你待久一些。」

  西澤怔住了。

  長禮眼睛看向下方,接著說:「我看著她一個人從末世走了兩千年,到最後認識了你們,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長樂很開心,所以我想……我只想讓她再和你們說說話。如果她一早就被我召喚回到四維空間,等她再次返回三維世界時,你們幾個已經不在人世了。」

  長禮說話的時候很克制。

  難過的情緒却從字裡行間蹦了出來。

  西澤向後退了幾步。

  轉身,面對著長樂的一片點陣,思忖許久,問: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

  「有。」

  長禮說道。

  「四維世界裡的意識一旦崩潰,就相當於意識死亡。這是因爲四維空間的意識沒有實體可以依托,無法再找回意識誕生的根源。你看,那些患上意識病的人,都要到無盡長廊裡漫步,依靠幻化出來的實體,找回自我意識的本真。」

  他一頓,接著說:「好在我還保存著長樂的身體,她崩潰掉的意識也許可以慢慢治愈……當然,只能在三維世界。四維世界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只是就算回到三維世界,憑她一個人,也很難恢復。」

  「她需要一個人,幫助她從意識的黑暗中走出來。」

  西澤:「……」

  「讓我來吧。」

  長禮抬頭打量了他一眼:「你真的願意?」

  作爲四維空間的意識,西澤可以在三維世界自由活動。

  但關鍵在於,長樂一旦拿回身體,回到三維世界,她就再也不是那個長生不老、永葆青春的長樂了。

  作爲永遠存續的意識,西澤必須一步步看著長樂老去。

  也許到長樂身體死亡的那一天,她的意識依舊沒有走出崩潰,依舊被困在黑暗之中。

  這對誰,都是一種折磨。

  西澤當然明白這一點。

  但是。

  「我願意。」

  他依舊這麽說。

  長禮蹙起眉頭。

  看見西澤緩緩回頭,認真說道:

  「我不僅會讓她想起一切,還會把她帶回四維世界。」

  ……

  長禮製作了一具西澤的仿生人身體,連接他的意識,再將他送到地球。

  地球上的時間,正好是跨越大過濾器後一百年。

  人類社會已經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前人根據長樂留下來的手册,發展出了先進的天文技術,地球正在一步步探索廣闊的宇宙,走得更遠,幷建立了太空站,裡面仿真地球的地理條件,建造了人類社會的居所。

  這個時代,地球人試圖移居太空,一步步實驗,嘗試。

  地球上的人類社會,前不久又發生了一次社會變革,人類的聚居區逐漸分散到世界各地,人口數量持續上升,社會呈現出一片繁榮昌盛的景象。

  同時,社會裡出現了許多前所未聞的新奇科技産品,人們的生活質量有了質的飛躍。

  在一切向前發展的時候,只有長樂的家還保持著她離開前的樣子。

  西澤來到這片熟悉的土地時,長樂已經坐在門口的躺椅上,搖晃著,懶懶地曬著太陽了。

  她的意識陷入崩潰後,很多記憶都被潜意識隱藏掉了。還好,她現在擁有自己的身體,她還可以活動,還可以憑藉身體的運動,將意識復原。

  西澤站在家門口。

  看見長樂,仿佛什麽都變了,又仿佛什麽都沒有變。

  儘管她忘記了很多事。

  但她依舊是長樂。

  西澤猶豫了幾步。

  走進去。

  長樂懶懶地躺著,見有人走了進來,停止搖晃,兩隻棕色的眼睛毫不懼畏地盯著西澤看。

  「你找誰?」

  她問。

  西澤抿了抿唇,說道:「你好,初次見面,我想找這個家原來的主人。」

  「原來的主人去世了。」

  「那你是……?」

  「我是被叫來看門的。」長樂淡淡地說道,「你找她有什麽事?」

  西澤眼珠子轉了轉,問道:「這個家裡,是不是有一間維修間?」

  長樂眼神一滯,方才從椅子上緩緩起身,走到西澤面前,打量著他:

  「你怎麽知道?」

  西澤舒了口氣,「維修間裡是不是有一台電腦,上面有一段寫給這家主人的文字?」

  那正是麒麟留下的信息。

  長樂這下徹底對眼前這個男人起了好奇心,他不僅知道維修間,還知道維修間裡的事……長樂垂了垂眼簾,說道:「跟我來。」

  一路來到維修間門口,長樂打開門鎖,聲音驚動了裡面的人。

  這時裡面傳來麒麟的聲音:「長樂?!長樂!是你嗎!你終於想起我是誰了嗎?!你終於肯放我出去了嗎!」

  門外,長樂開鎖的動作沒停,隻側頭看了眼西澤,漫不經心道:「裡面有個人,一直把我當成長樂,還非要來抱我,看上去像個腦子壞掉的,以防萬一,我把他綁起來了,你進去不要被嚇到。」

  西澤:「……」

  沒忍住笑了出聲。

  長樂看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

  如長樂所說,麒麟被五花大綁在維修間的車床上,只有頭和脚能動彈。

  麒麟一看見長樂,眼睛裡燃起激動的火焰;又看到她身後的西澤,頓時像吃了一嘴渣滓,張大了嘴巴,結巴著問:

  「你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裡?……不管了,你快幫我鬆開繩子,長樂她……她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啊……我要瘋了,我真的要被折磨死了。」

  長樂沒理麒麟,回頭看了西澤一眼,「你們認識?」

  西澤憋著笑搖頭:「不認識。」

  麒麟:「……」

  ……

  後來,西澤先和長樂搞好關係,才慢慢勸她給麒麟鬆開繩子。

  西澤和麒麟私下裡偷偷謀劃,當然,四維空間的事情他一句也沒提,隻告訴麒麟,這個長樂是擁有人類身體的長樂,只不過因爲陷入意識崩潰,而短暫了失去了記憶。

  兩人謀劃如何慢慢讓長樂想起一切。

  麒麟說,這些都不是問題。

  他是地球上最優秀的人工智能,他見證了長樂漫長的一生,他擁有長樂全部的數據。

  在他决定關掉自己程序的那一天,他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長樂有一天能回到家裡,所以才留下了那樣一段文字。

  如今無論如何,長樂回來了。

  哪怕作爲人類,她最多也只有一百年的壽命。

  但這是真實的她自己,無憂無慮的一百年。

  他們要給她一個最好的一百年。

  如今的時代,許多先進的科技已經可以將虛擬現實做到完全逼真的地步。

  麒麟利用保存的數據,通過電腦建模,重現往日場景,一點點喚醒長樂的記憶。

  起初,長樂隻將過去那些事情當作房子前主人的故事來看。

  可是去得多了,她總有一股隱隱的感覺,感覺一切都似曾相識。

  包括每天陪伴在她身邊的一人一人工智能,她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心底有一塊地方,好像是專門爲他們留下來的。

  那段時間,她經常做夢。

  夢見她自己竟然穿越時空,到了宇宙裡另一所學校。

  夢見她在一個巨大的競技場裡,全場的人爲她喝彩歡呼。

  夢見她經歷世界末日,望著空無一人的城市,獨自坐在山頭。

  還夢見她似乎有點喜歡一個人,但是從來沒有說出口過。

  等夢醒了,她看見睡在一旁的西澤,嚇了一跳,忙跳下床,一系列動作把西澤也驚醒了。

  長樂指著西澤問:「你怎麽在我床上?」

  西澤:「……」

  「你昨晚拉我上來的……」

  長樂:「……」

  西澤:「……」

  那一晚,西澤被打得鼻青臉腫,半夜跑出長樂的臥室,途中遇見麒麟,被他嘲笑了一番。

  麒麟:「怎麽樣,被長樂打,疼慘你了吧?」

  西澤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笑著說:「一點都不疼,她拳頭很軟,打在臉上很舒服。」

  麒麟:「……」

  他不應該在這裡。

  他應該在車底。

  事實上,長樂的記憶狀態不太穩定。

  這也是治愈意識崩潰的必須過程。

  在喚醒記憶的過程中,西澤試圖返回西盟星,在那裡實地取材,給麒麟提供建模素材。

  在地球跨越大過濾器之後,地球和西盟星的時間比例發生了變化。

  原本,地球20天=西盟星1天。

  但由於大過濾器導致的變化,兩者的時空綫也隨之變化,已經沒有嚴格的時間比例了。

  包括過去,地球上的長禮第一次穿越到西盟星時,西盟星與地球的時間比例也不在一條綫上,無法比較。

  直到西盟帝國建國元年,兩個運行的宇宙才首次實現平行,這段平行時間持續了一百多年,始終維持著穩定的時間換算比例,到地球跨越大過濾器之後,兩個宇宙再次交錯,時間換算陷入不穩定中。

  根據長禮提供的信息,這屬不同時空的宇宙運行的規律之一,穩定的時間比例與不穩定的比例交錯,共同構成了複雜而精彩的宇宙。

  也正因此,西澤來到西盟星時,西盟星的西澤剛去世不久。

  他隱藏容貌,在過去留有記憶的地點取材,來到帝國中央花園時,看到兩個小孩正站在綠色曼陀羅園前坐著聊天。

  兩個人的相貌有些熟悉。

  走進一看,這一男一女像雙胞胎一樣,除了性別變了變,相貌十分相似。

  他們的眉眼,都很像西澤的老朋友——容葉和九炎。

  經過一番調查,西澤才知道,這是容葉和九炎的孫子孫女。兩個小孩完美地繼承了祖上的相貌特點。

  隔了一天,兩個小孩拿著兩束花,再次來到這片綠色曼陀羅園前,將花放在了入口前的空地上。

  那個地點,正是原來擺放橢圓鏡的地方。

  西澤有些許疑惑,便走過去問:「小朋友,爲什麽要在這裡放花呢?」

  小女孩搶先回:「這、這是我們家的傳統……!」

  西澤:「什麽傳統?」

  小男孩補充說:「媽媽說,是爲了紀念爺爺奶奶的一位好朋友,所以才要來這裡擺花。」

  小女孩自豪又認真地說:「我們有好好遵守傳統,每個月都會來給那位奶奶送花哦!聽說這樣的話,天上的爺爺奶奶都能看到。」

  西澤笑了笑,分別揉了揉兩人的頭髮。

  等兩個小孩離開,西澤帶著兩束花,返回了地球。

  一走到家門口,他就看到長樂正站在庭院中央,抬頭望著天空高懸的太陽。

  陽光有些刺眼,她不禁伸手遮了遮眼睛。

  正巧,兩隻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右手。

  她就那樣,手抬得高高的,出神地盯著它看。

  陽光均勻地灑在她身上,像是裹上了一層金粉,遠遠看去,熠熠生輝。

  西澤不忍打擾她,靜靜地看她許久沒有動。

  只不過,陽光之下,手中的花快要被曬枯萎了。

  他於是悄悄走到長樂身後,驀地,將花束繞過她的側身,舉到她面前。

  「……這是容葉和九炎的孩子……不,孫子孫女送給你的花,是不是特別好看?」

  「他們從來沒有忘記你,他們也希望,你永遠也能記得他們……」

  「你還記得嗎?容葉,那個瘦瘦小小、說話軟綿綿的女孩,後來長成了不得了的、非常出色的女性,中年的她要是站在你面前,你肯定認不出來了。」

  「還有九炎,那個傢伙,一直超出我對他的想像。」

  「……」

  說著說著,西澤停了下來。

  他剛剛說的話好像有點多,信息量太大,是不是長樂一時不太能接受得了呢。

  他閉上嘴。

  隻靜靜地舉著花。

  「……」

  「怎麽不說了?」

  西澤前面傳來一個溫柔似水的聲音。

  不同於以往。

  這個聲音裡,情感豐富。

  西澤有些緊張。

  長樂低頭,輕輕嗅了嗅花香。

  花香溢鼻,她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敏銳地覺察到身後的人有些緊張。

  她從西澤手中接過花束,順勢轉身,抬頭看向他:「怎麽不說話了?

  我很想知道容葉和九炎的後代的事。」

  她的眼睛裡盡是明亮。

  西澤喉嚨有些乾澀。

  他現在只會說兩個字:

  「……長樂。」

  「嗯?」

  西澤眼底劃過一絲驚訝。

  「你想起來了?」

  長樂一笑,點了點頭。

  西澤一瞬間有點懵。手足無措。

  只覺得太陽愈發刺眼,渾身愈發燥熱。

  他久違地覺得,太陽如此熱烈,如此溫暖。

  他抬起頭,看了眼天空。

  是的。

  他的太陽,從未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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