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看著他落寞的神情,洛染眼中似有些波動,剛伸出手去,還沒有碰到蕭琛,就聽見福公公的聲音:
「太后娘娘,皇上來了。」
他似乎是知道內殿會發生什麼,並沒有進來,而是隔著一道簾子,壓低了聲音說道,似乎是怕打攪了裡面。
洛染動作一頓,下一刻收回手,不再去看蕭琛微有些失落的神情,她坐起了身子,向著蕭琛輕抬指尖,示意他起開。
蕭琛眼中深色幾經變化,最後還是看了一眼洛染,卻見她根本沒有看向自己,扶著她身下的軟塌慢慢站起身子,然後立在一旁。
見他站起來後,洛染才對著外面開口:「知道了,讓皇上進來吧。」
他瞧見了她手邊的茶水已經沒有熱氣,又重新替她續上,低斂著眉眼,將茶水遞給她,輕著聲音:「娘娘……」
洛染沒有在這個時候為難他,睨了他一眼,接過,輕飲一口,小皇上就已經走進來了。
小皇上今天不過七歲,尚是頑皮愛玩的時候,此時到了洛染這裡,更是卸去在外面強端著的臉,直接撲進洛染懷裡,哼哼唧唧地喊著:
「母后!」
洛染被他逗笑,眼中也多了一絲溫情,她親手養大的孩子,自然是疼愛的,攬著他,問他今日的功課,他一一回答之後,又不解地問她:
「母后,為何你今天沒有去上朝啊?」
說話間,還帶著孩童的稚嫩。
洛染拿著手帕輕輕地擦著他額頭不知為何冒出的薄汗,輕笑著回答他:「因為母后今日不舒服。」
小皇上的臉色瞬間一變,擔憂著急地看向她:「母后,你哪裡不舒服?有沒有傳太醫?」
他急得眼淚都蓄滿了眼眶,不過他謹記著皇上的禮儀,也謹記著洛染的教誨,不能哭,所以他癟著嘴,臉色憋得通紅。
洛染先是「撲哧」一笑,也沒有去哄他,不過看她這副樣子,小皇上就知道她沒什麼事,鬆了口氣,幽怨地看向她。
一旁的蕭琛將兩人的表現看在眼裡,眼中神色動了動,他原以為太后和皇上的感情並不好,頂多只是面子情,可是,如今小皇上進來後的一番表現,完全打破了他的看法。
蕭琛抿了抿嘴,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洛染,她似乎和自己想得不一樣。
洛染感受到蕭琛的視線,卻沒有去理會他,而是攬著小皇上,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道:「瑾兒,你怎麼會出了這麼多汗?」
施栩瑾的神色一僵,剛剛臉上生動的神色全部消了去,他的手指動了動,似扭捏似小心翼翼地看向洛染,然後低了聲音,嘟囔著說:
「兒……兒臣剛剛遇到皇姐了。」
「哦?」洛染的神色不變,只是眼底劃過深意,帶著一些淺笑,她似乎有些不解,有些疼惜地問道:
「遇到了公主,你怎麼還流了這麼多汗?」
施栩瑾皺著一張小臉,似乎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最終他還是開口:「兒臣看到她,就跑了!」
說完,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對,他撇開臉,沒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去看洛染的臉色。
母后教導過他,要和皇姐好好相處,可是,他不喜歡皇姐。
洛染嘴角抿了笑,她斜了施栩瑾一眼:「怎麼回事?」
見洛染不似生氣的模樣,施栩瑾才鬆了一口氣,他轉過來,臉上還帶著一些不滿,嘟囔著說:
「她派人守著兒臣來給母后請安的路上,還和兒臣說母后的……」壞話!
可是他最後還是停下,沒有說出口,他眨了眨眼睛,到底是記著那是他的一母同胞的親姐姐,他抿了抿嘴,有些歉疚地看了洛染一眼,然後心虛地垂下頭。
即使他不說,洛染也知道他想說什麼,畢竟,施念雙對她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之前老皇帝在的時候,她還能有些底氣和她叫板,自從老皇帝駕崩,她才萎靡了一些,躲在宮中,直到聽說是施栩瑾,她的親弟弟登基之後,才又出來興風作浪。
洛染眼底神色微涼,若不是她是施栩瑾的親姐姐,看在施栩瑾的份上,她以為她還能這麼安穩地活著?
至於,她挑撥自己和施栩瑾之間的關係,洛染嘴角的笑帶著一些諷意,真是愚昧不堪,若是離了她,就憑施栩瑾一個七歲稚童能做什麼?
所有的念頭不過都在一瞬間,洛染勾唇一笑,將手中的溫熱的茶水遞與蕭琛,伸手輕輕拍了拍施栩瑾不安的小腦袋,溫聲說道:
「好了,母后知道了,日後可不能如此了,那是你的親姐姐,你應該和她好好相處才是。」
洛染的一番話說得意味深長,她勾著一抹笑,溫柔地看著施栩瑾。
施栩瑾低著頭,撅著嘴小聲嘟囔:「她才不是我的親姐姐。」
她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嘴角那抹笑意越發深,鬧吧,磨盡了施栩瑾對她所有的感情才是最好。
那個時候,她才是真正地一文不值。
站在一旁的蕭琛看著洛染嘴角涼薄的笑,只覺得身體發冷,可是,心尖卻是狠狠地一顫。
他眼底幾不可察地染上一分狂熱,那是興奮,他就似生活在暗溝裡的臭蟲,為了心中所想,他做什麼都可以。
他厭惡著所有光,因為亮得灼人,可是,她,他突然發現,原也有光是在黑暗中的,他緊緊地盯著洛染不放開。
洛染似乎察覺到他的眼神,側頭看見他眼中的狂熱,卻只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笑,她似乎能看明白他所有的想法,卻又在肆意嘲笑著。
蕭琛斂了所有的神色,及其溫順地對她笑了笑。
她側過頭,無人看見她的神色,此時施栩瑾抬起頭,好像是剛發現蕭琛一樣,他小小的人,卻是皺起眉頭,這後宮怎麼出現一個男人?
施栩瑾又瞥了他一眼,沒有忍住,問了出口:「母后,這人是誰?他怎麼在宮中?」
洛染的神色十分平靜,即使聽見了施栩瑾的話,也沒有一絲慌亂,而且,甚至微有些漫不經心:
「他是安王府的庶子,安王府將他送進宮,說是服侍母后。」
「服侍母后?」施栩瑾皺著小臉,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只是多個人服侍母后而已,能有什麼不對勁?
他想不通,就將這事放下,朝著洛染笑開,拿著功課向她討誇獎。
施栩瑾留在這邊用過午膳後,方才離開。
他離開後,洛染才分得一分視線給蕭琛,他知道她有話要與他說,上前一步,彎腰傾聽,做足了姿態。
她身邊皆是宮人伺候,一宮女搖著羽扇,一宮人跪伏在地上,為她揉捏腳踝,因著夏日炎炎,宮人將冰塊搬到內殿,又因不夠美觀,用著屏風遮擋著,每一扇屏風皆是由江南繡娘親自縫製,這鳳泉宮,每一磚一瓦都奢侈到了極點。
她半睜著眼眸,朱唇不點而赤,膚色白皙如美瓷,長而翹的睫毛偶爾輕顫,她將視線投到他身上,問得大方沒有一絲掩飾:
「你入宮來,想要什麼?」
既付出,自然是想有回報,誰都不會例外,他亦然。
他剛想開口,就被她打斷,她突睜開眼睛,裡面亮色灼灼,只是淺淡望著他,卻也讓他覺得心中一滯,她輕笑著,似不想聽到那些奉承得不能再假的話,所以補充了一句:
「你可想好了再回答,本宮從不給人兩次機會。」
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又被他咽回去,他知道,在她面前撒謊,無異於自掘墳墓,所以他該說實話,只是,他想要的是什麼?
權勢?他想要。
可是又不單單是權勢,而是什麼?他卻說不上來。
他垂下頭,帶著十分認真的語氣:「我不知道。」
她也沒有多問,隨意揮手,似不在意:「那想到再說吧。」
隨後,她便不願再搭理他,伸手招來福公公:「小福子,給他安排個住處,能夠隨叫隨到的。」
這話說完,她又斜眼帶笑地看向他,頗為玩味地開口:「本宮也很想知道,你打算如何伺候本宮?」
蕭琛臉色微僵,耳畔卻餘一抹紅色,他所想再甚,也不過是未經人事的雛兒,他要伺候她,又怎麼在大庭廣眾下啟齒?
又傳來她低低的笑聲,那裡面帶著的淺淺媚音,蕭琛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他瞥向其他宮人,卻不見任何人抬頭,或是神色變化,他才驚覺,她宮中的人規矩甚好。
他抿了抿唇,剛剛莫名的澀意也不知不覺消了去,他微壓著聲音開口,似有些纏綿:「自是都聽娘娘的。」
洛染詫異地瞥了他一眼,又似對他這番話滿意,卻也不急於一時,見福公公進來,就收了笑,吩咐道:「帶他過去。」
說完她不再看他,閉上了眼眸,任身邊的宮人伺候她。
蕭琛卻是這個時候站直身子,多看了她一眼,眸色微動,跟著福公公退下。
他原以為,她今日會留下他。
他記得安王府的人說過,她雖處高位,卻也寂寞的。
正如那句,高處不勝寒。也像那句,孤家寡人。
他們說,她需要一個知其冷暖的人,蕭琛神色不變,心中卻幾經流轉,他斂下眼眸,微抿唇,不知在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