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命名跳過111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心中願
魔界就和少言曾經描述過的一樣, 與常世幷無太大分別, 只是環境更具備野性美,少了幾分空靈飄逸, 多了幾分崢嶸之貌。
易塵與時千降臨的這座城池就在界門的邊上,是苦蘊魔尊領土範圍內的城池,名字也取得格外簡單粗暴,就叫「邊城」。這個坐落在界門邊境的城池被打造得如同鐵桶堡壘一般堅不可摧,宛如蟄伏山林中的鋼鐵巨獸,從空中俯瞰望去, 十分震撼人心。
易塵四處張望,發現街道上人來人往, 不管是修士還是民衆的面上都看不出焦慮之色, 仿佛一如往常。
易塵感到一絲無言的古怪, 她正想說些什麽, 時千的手却突然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易塵抬頭, 却發現時千沒有看她, 只是容色淡淡地望著遠方, 但是這個舉動中透露出來的無聲的安慰,易塵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或許時千也發現了不妥之處,也或許在更早之前, 他已經用卜卦命算的方式窺見了未可知的未來。
嚴格意義上來說, 易塵是個思想有些悲觀的女子, 心性的細膩敏感會讓她將一切結局劃上悲傷的符號, 就連愛情也是如此。
——「因爲,如果最終的結局比自己預想的要更好一些,會不會因此而感到幸福呢?」
非常豁達的悲觀,但也不能算是錯。
苦蘊魔尊的魔宮巍峨奢華,雖然被稱之爲「魔宮」,但本身建築的色調幷不陰沉,反而古典雅致,從外看來甚至有幾分聖潔輝煌。
易塵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她跟在時千的身後,幷不爲這裡的奢靡華麗而動容,但是在看見一排貌美的侍女相迎而出時還是驚艶了一下。
「恭迎主上歸來。」爲首的女子有著一張霞映澄塘般絕美的容顔,靡顔膩理,眉眼恭順,美得不似凡人模樣。
在易塵見過的所有女子中,唯有陰朔的美貌能够與面前的女子相提幷論,足以見其傾絕之姿。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此女五官美則美矣却毫無風骨,倒不是說她滿臉奴顔媚骨之色,只是她姿態過謙,過謙則無骨,不過如此。
「易塵上仙可是看上容華了?」苦蘊注意到了易塵眼中的驚艶與遺憾,大方地道,「那就送你了,能在易塵上仙面前伺候,也是容華的福分。」
易塵微微一楞,還沒來得及回拒,那容貌姝麗的絕色女子就蓮步輕移,緩緩走到了易塵的面前,盈盈下拜。
「多謝閣下的美意。」時千擋在易塵的身前,不管是試探還是別的什麽,他都一力承擔了下來,「如此巧奪天工的偃甲偶人,想必是魔尊閣下的心頭摯愛,君子成人之美,不好奪人所愛。」
易塵聽得心裡一瘮,她再抬頭看向那笑意淺淺的女子,也不覺得她美了,只覺得那過分類人的模樣與姿態實在詭异得有些可怕。
「容華雖美,却到底美在皮相不在風骨。」苦蘊捏著下巴,笑得輕佻,「但是偶人有偶人的好,我至少不必看著她們艶麗的皮相却爲她們藏在皮下污臭的膿血而隱忍作嘔的欲望,明明心裡肮髒至極,却偏偏要用精緻的表像來蒙蔽自己和他人的眼睛,自欺欺人。」
「更有趣的是,明明事實如此,她們却總是會因爲被他人戳穿真相而惱羞成怒呢。」
「你說是嗎?」苦蘊輕笑著轉動視綫,定定地凝固在易塵的眼眸中,「易.塵.上.仙?」
易塵面無表情地苦蘊魔尊對視著,心裡却如同萬千羊駝同時奔騰而起般混亂而又複雜。
——讀心術的發動條件是什麽?如何發動的?我身爲家宅自備警衛員活潑開朗的內心豈不是被人看得一清二楚了?這還如何維持我高貴冷艶不食人間烟火的小仙女形象?不過話說起來這人難道是因爲能讀心所以對人心醜惡感到絕望因此反社會的類型嗎?噫!
——好過分啊,居然是這種主角才有的人設!說起來這個人物設定很常見啊在二次元裡,可惡,感覺主角的地位被搶走了呢。
——一般來說呢,這人既然是反社會人格那就排除熱血少年漫男主角的可能性了,難道是乙女游戲裡可以被攻略的反派角色?
——懂了,大兄弟,別那麽傷心難過嘛。你現在經歷的一切痛苦與磨難都是爲了與未來你的真命天女相逢的啊,她要麽就是不能被你讀心,要麽就是心思天真無暇無垢無塵的真聖女,她一定會淨化你的內心幷讓你感受到人世還有愛存在的!
——……好煩啊不想說話人家有男朋友了給看不給撩的,陰朔小姐姐那麽美我都不想下手呢,這魔尊思想太過開放了吧簡直橘裡橘氣的。
易塵眨眨眼的功夫,渾然不知曉自己的內心被人讀得清清楚楚,她只是頂著一臉正氣凜然的表情跟苦蘊魔尊對視了半晌,不一會兒,就看見苦蘊魔尊嘴角一挑,眼皮抽動,下一秒就憋不住一般失態地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我會有能淨化我心靈的真命天女在未來等待嗎?」苦蘊魔尊仿佛被戳中了一輩子所有的笑點一般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橘裡橘氣的是什麽意思?家宅自備警衛員是什麽意思?哈哈哈哈哈劍尊閣下居然是喜歡女人的嗎?」
被徹底看透的易塵眼神默默的死了,她一扭頭就埋在了時千的背上,覺得自己簡直沒法見人了。
太、太過分了啊!我要報警了!
大概是苦蘊魔尊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實在太過傷眼,時千面上的淡笑也逐漸冷却了下來,不鹹不淡地敲打著道:「閣下,適可而止吧。」
「莫要欺負我家小一啊。」
「怎麽會欺負易塵上仙呢?」苦蘊魔尊朝著易塵的方向露出了一個曖昧無比的笑臉,哪怕易塵看不見,「我喜歡都還來不及呢!」
在時千滿臉「家裡孩子還小拒絕瞎撩」的不合作態度下,苦蘊魔尊依舊將兩人帶進了魔宮,體貼而又周道地招待,却絕口不提荒林之事。
他實在是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在沒有確切目標的情况下,即便是易塵也很難從他嘴裡撬出情報來。
比起談判,易塵更擅長撫慰人心,畢竟她以前的夢想就是成爲一名心理醫生,撫平不幸人們心中的傷痛。
畢竟,只有同樣經歷過心靈崩壞的人,才更能理解那些陷於苦痛中的人們到底是怎樣的絕望與勇敢吧。
雖然因爲自己患上了社交恐懼症而放弃了這個夢想,但易塵對待這個塵世,永遠都是寬容的——或者說,對人心,是無盡包容的。
但是當時千突然失踪時,易塵才突然意識到,幷不是所有人都是善意的,有些執念也不會因爲情感而變動分毫。
即便痛苦也要做,即便悲傷也要做——這才能叫做執念吧。
易塵跪坐在地上,冷著臉,看著那一身墨袍的男子緩步而來,如濁世公子般清貴優雅。
「日安。」來人矜持地頷首,比最上等的紫微墨還要貴氣雅淡,「……嫂子。」
「時千在哪?」易塵打斷了無意義的寒暄,眉眼冷凝如同凝固墨迹的畫,「我早該想到的,所謂的萬里荒林,根本就不曾存在吧?」
易塵想起了邊城中人來人往的貧民百姓,如果說魔界修士不曾爲天地大劫而驚慌失措還可以說是心性使然,但若是貧民百姓都不曾因劫難而生出困苦,那難免會顯得太過荒唐了。
「那精妙絕倫的偃甲偶人,是出自穆巫之手吧?那個箱庭之所以會在凡塵中存在那麽久,也是有你在背後爲她遮掩行踪吧?」
那些過往中的種種疑點也一點點地在易塵面前剝露出單薄的表像,拋去多餘的個人情感,她的理智就如刀鋒般明銳迫人。
「也就是說,少言的身份其實早就暴露了?而你那時候會前往子州,是因爲子州與凡塵兩地實際都是穆巫所掌控的地盤。我和少言之所以會如此輕易地落入箱庭的陷阱,真正的原因是因爲在子州之地,你就已經盯上我們了吧?」
「嫂子聰慧,弟弟自愧不如。」喊著年紀足以當自己孫輩的孫輩的少女爲長輩,朽寂的面上依舊看不出尷尬的波瀾。
「我也很意外嫂子會闖進了穆巫的箱庭,畢竟那個箱庭不過是我的一次嘗試,還未完全成功的陣法罷了。」
「實際上,箱庭幷不是兩個,而是八十一個。」朽寂目光淡然地凝視著易塵,語氣平靜地道,「箱庭分布在天下各處,周而復始,串聯一綫,便會形成一個全新的陣法。只是穆巫太過感情用事,暴露了我的布局,雖然給我帶來了一則好消息,却也害我錯失了契機。」
易塵心中微微一沉,她抿唇,不願意再暴露更多的情報,只是冷聲道:「穆巫死了?」
「幷未。」朽寂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那裡烙印著一朵小小的紅梅印,「巫是我旗下的一員大將,她們這條血脉的傳承非常有趣,上一任巫死了,下一任吾就會得到傳承。雖然這一代的巫還未完全成長起來,但比起穆月語,她更好掌控在手掌心。」
「嫂子給我下的這條禁令,可是讓弟弟我苦惱不已。」朽寂攏住袖子,容色淡淡地道,「如今與嫂子相對而談,我就已是感覺到元神的萎靡。我原是想殺掉兄長取而代之的,却偏偏被嫂子將了一軍,讓我大意失荊州,輸掉了半子棋。」
易塵謹慎地沒有提起更多,只是試探地道:「少在那裡惺惺作態,我不信你的手下不願爲你分憂。」
「這個自然。」朽寂眼瞳微動,近乎平和淡然地看著易塵,輕聲道,「但是想要取而代之,就難免要我親自動手,若是做他人嫁衣,我也是不願的。嫂子也不必試探這些,我不會再對兄長出手的,因爲沒有必要了。」
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易塵忍不住站起身來,叱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罷了。」朽寂垂眸,却沒有更加靠近易塵,實際上僅僅只是這麽相對而立的談話,脖頸上的紅梅印都燒得他五內俱焚,痛苦不已,「穆巫做了一件壞事,却也做了一件好事。」
他微微掀起眼簾,看著易塵脚底下逐漸亮起的星點,唇角終究帶上了幾分笑弧。
「她的死讓我明白——箱庭確實可以圍困天道,也可以做到我想要做到的事情。」
——即將達成所願,如何不令人歡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