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生物？」聞言顧回舟一愣， 面上不由得帶了幾分疑惑， 眼神茫然。

　　他心裡還在想著方才在家裡的時候，父親酒醉後， 無意中說的話，擔心明夏誤會， 從而生氣，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此時， 聽她突然提起生物，以為是隨意找的一個話題，便也沒繼續糾結，點了點頭：「嗯，工作需要，稍微瞭解一些。」

　　文物修復並不是只要會動手就可以， 相關原理也得知道，以防做出不可挽回的錯事。畢竟， 文物都是歷史沉澱的體現，是不可複製的， 小錯誤還能挽救， 大的錯誤卻是根本不會有再來的機會， 必須慎之又慎。因此， 事實上， 不只是生物， 物理和化學也要有一定的瞭解，並且是達到專業的水準。

　　聽到顧回舟的話， 明夏放心了。

　　她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氣，抿了抿唇，心跳噗通噗通，緊張、興奮、期待、忐忑……太多情緒像是在她心上開了一場party，群魔亂舞地蹦著迪，使得她怎麼都冷靜不下來。當然，這種情況下竟然能靜下心來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著實是挺厲害的。

　　但就算冷靜不下來，有些話，也必須說。

　　終於，明夏抬眸，緊緊地凝視顧回舟，開口：「你知道苯基乙胺嗎？」

　　苯基乙胺是大腦分泌的一種神經興奮劑，會讓人產生意亂神迷的感覺，也是愛情的開始。因此，可以說，一個浪漫的邂逅，一個好的互動，一次好的相遇，都會刺激苯基乙胺的分泌，使得愛情的萌芽發生。

　　明夏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見到顧回舟的情形。

　　路過紅牆黃瓦，進入那個安靜的房間，靠窗的那張舊桌子上許許多多的金屬小零件，他就坐在後面，捏著鑷子的手修長而骨節分明，薄唇抿成一條冷淡的線，看似難以接近，低眉望著手中的零件，淺色瞳仁裡卻隱含溫柔。脖頸修長，喉結鋒利，煙灰色毛衣上的褶皺漫不經心，明母陽光和暖，卻愈發顯得貴氣冷潤，翩翩如玉的君子感很強，卻並不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只覺他該是就坐在那邊，端方自如，不受打擾。

　　她承認，那個時候，她有一瞬間，是心動的。只是，不知道心動的是

　　早在那個時候，她就知道，顧回舟和文物修復，應該是有很深的緣分的。只是，彼時的她沒有想到，她和他竟然也能有這樣的緣分。

　　被明夏這樣盯著，顧回舟不由得緊張起來，特意把話在腦中又過了一遍，確定不會出現如父親酒後失言那般，說出魯莽的話，才開口：「知道，它有吸濕性，不與水混溶，相對密度0.950，折光率1.5260，時常心情抑鬱的人，大都是身體內苯基乙胺含量低，而巧克力含有豐富的苯基乙胺。」

　　說著，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顧回舟就好像是變戲法一樣，突然從口袋裡拿出一塊黑巧克力，是明夏最愛的榛子杏仁夾心口味，遞給她：「出門得有點急，只來得及拿一塊，你晚上吃得不多，吃這個墊一下吧。」

　　明夏頓了頓，伸手，接過巧克力，心情十分複雜。

　　看著手中包裝簡約的黑巧克力，不死心，又問顧回舟：「那endorphin呢？就是內啡肽，你知道這個嗎？」

　　不管談沒談過戀愛的人，應該都知道，轟轟烈烈的熱戀期是有限的，後面的關係能否維持，就得看倆人對相處是否的舒適和自在，那種安全感、溫馨感是對激情的填補，而這是內啡肽所能實現的功能。

　　內啡肽是人體內自己產生的一類內源性的具有類似嗎啡作用肽類物質，效果接近嗎啡，可以降低焦慮，讓人體會到安逸、溫馨之感。通常情況下，一個婚姻存在的時間長久，裡面很大的一個原因就在於夫妻雙方已經習慣了內啡呔所帶來的寧靜，激情與溫馨互補，才是愛情歷久彌新的根本動力。

　　曾經有科學家指出，運動能讓人的大腦釋放endorphins，這就是為什麼大家都說「運動讓我快樂」。

　　但對明夏而言，顧回舟就是專屬於她的內啡呔一般的存在。

　　她和他的親近關係，起始於對歷史的共同喜愛。歷史像是一條河流，既有如崇山峻嶺的曲折，也有平川原野的綿延，深深吸引著他們。他們聊唐宋元明清的歷史演變，各朝代都有不同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的發展，也探討戲曲界生旦淨末醜的角色存在必要性，欣賞宮商角徵羽所展現出來的萬物知春、雪竹琳琅那般的陽春白雪，還會去禁宮和各個博物館實地欣賞從古流傳至今的文物見證。

　　對明夏而言，從只是一名普通的叛逆女高中生，意外穿越到星際時代再穿越回來，成為如今能給祖國獻出自己一份力的人，--

　　她的生活已經足夠波瀾壯闊，除了搞科研和為祖國的發展謀劃，已經沒有什麼更刺激的事能讓她覺得激情四溢。

　　她唯一嚮往著的，其實正是大多數人不想要的平凡，喜歡細水長流的愛情，喜歡輕鬆自在的相處感覺，喜歡溫暖體貼的另一個人。

　　而顧回舟，給了她所嚮往的一切。

　　他懂她所愛，愛她所愛，也願意為她所愛而做出讓步，尊重她的意願，唯一的要求只是想她把握好一個度，不能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甚至過度疲憊。

　　明夏知道，她喜歡顧回舟。如果可以，往後餘生，她想和他一起走。

　　顧回舟不知道明夏在想什麼，他見她左手拿著巧克力，右手拉著拴著雪團的遛狗繩，以為她不吃是因為騰不出手，便主動表示自己來牽繩。

　　有車子行駛過去，兩人見出來也有段時間了，便開始往回走。夜漸漸深了，風開始帶了涼意，顧回舟特意走在風吹來的方向，幫明夏擋住一些，才開口，回答她剛剛的問題：「內啡肽也叫安多芬或腦內啡，首次發現它的存在，是在豬隻的腦袋裡，被發現它的蘇格蘭的John Hughes和Haz稱為enkephalins，由大腦的希臘文變化而成。它能與嗎啡受體結合，產生跟嗎啡、鴉片劑一樣的止痛效果和舒爽愉悅感，可以說是天然的鎮痛劑。」

　　明夏：……

　　謝謝顧回舟用生物知識合理調節氛圍，她現在一點不緊張了，就是心底實在不服氣：「除了內啡呔和苯基乙胺，還有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和腦下垂體後葉荷爾蒙，你知道嗎？」

　　顧回舟一直強行鎮定的心終於忍不住動了。

　　是巧合嗎？明夏說的這五個激素都和人的愛情產生或者維持有關。

　　嗯……應該是巧合，畢竟，她之前就已經明確拒絕過他，關係也冷了一小段時間，是他一直覥著臉皮去找她，才得以維持現在這樣，還能和她並肩散步、聊天的難得現狀。

　　那樣小的幾率，他不敢拿這最後的相處去賭。

　　算了，不要想那麼多了，大概，明夏就是隨便找的一個話題。只是，她居然找的是生物方面的話題而不是歷史方面的，這樣反常的表現，顧回舟覺得，她可能還是因為父親的話生氣了，便特意在回答的時候說得全一點，想著順應明夏的想法，也是不讓氛圍尷尬。

　　這樣想著，他便開口：「嗯，知道，多巴胺易溶於水，是一種神經傳導物質，用來説明細胞傳送脈衝的化學物質……」

　　明夏：……

　　她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再和內心的煩悶一起，長長吐出。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顧回舟不是文科嗎，還是考古學博士，怎麼閱讀理解這麼有問題？這要是高考語文試卷，非得比別人少上十多分，完全答不到題目本意上去啊！

　　低下頭，明夏不想說話了，拆開巧克力包裝，把它當成聽不懂她的暗示的顧回舟，恨恨地咬了一口。

　　榆木腦袋，真的是氣死她了！

　　因為顧回舟的「美麗的誤會」，兩人便往回走的一路上，口中都是「內分泌細胞、xx素」，風裡仿佛滿滿都是知識的味道，耳中聽到的，除了雪團那叮鈴咣當的鈴鐺脆響，便只有彼此的說話聲。

　　一個是考古學博士，專注文物修復，對生物的學習只是作為達成目的的工具，並不是出於興趣，另一個人，則是因為無意中在群裡看到王飛和溫雅柔兩個人膩膩歪歪用所謂的「五種愛情激素」叭叭叭，才「順便」去瞭解了一下。

　　這兩人都不專注於這個專業領域，也對這個學科沒什麼感興趣，只是在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講。

　　或者說，其實是顧回舟一路上都在講，明夏只是間或禮貌地應上兩句，表示自己有在聽，心情卻有一些低落和煩悶。

　　她在思考，顧回舟明明說自己學過生物，卻始終聽不懂這個暗示，該不會是把她真的只當朋友了吧？

　　是他先開口告白，讓她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心意，也是他一直怎麼冷落都不肯走，陪在她身旁，還對她這麼好，現在卻撩了就跑，讓她怎麼辦？

　　榛子杏仁口味的巧克力，一直都是明夏的最愛，每次都是幾口下去，就能吃得乾乾淨淨。但這一次，她的心思第一次不在吃的上面，只是無意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啃，便吃了一路，經過最後那個轉彎口的時候，才終於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