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新身份

　　我穿著打著補丁的破爛衣服，手裡拿著一隻缺了口的瓷盆，拖著一條「殘腿」，在馬路兩邊徘徊著，乞求人們施捨點小錢。我用著最差勁的伎倆，說著最差勁的話語，「可憐可憐我吧，給我一塊麵包的錢吧」。雖然我的裝扮過了時，顯得很糟糕，但是只要能賺上錢，得到三餐的食物，其它的都無所謂了。

　　在形體上，我很慶幸自己沒有真的斷胳膊少腿，雖然那樣可以博取人們更大的同情。望了一眼離我不遠年紀相仿的阿杰，他整個人都是癱在那裡的，手脚瘦如乾柴，畸形的不像話。實際上他本身不是畸兒，而是後天人爲造成的。

　　我們現在是在市中心熱鬧的步行街上，這裡每天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看著遠處的大笨鐘敲響了十點，我不禁沮喪地垂下頭去。一陣陣哄鬧聲傳進我的耳朵，我循聲望去，不遠的地方，有很多城市警察在巡邏，擺地攤的小販們趕緊帶著自己的小玩意兒快速離開。我不禁嘆道，又有大領導要來訪了。每次領導來訪，像我們這種嚴重影響城市形象的小人物便會被驅趕亦或是暫時關押。

　　我跑到阿杰的身邊，將一旁藏在花圃裡的折叠舊輪椅拿出來，再將他輕輕放上去，便開始跑了起來。穿過一排又一排將要拆遷的舊房子，感覺不會被人追到，我才漸漸停下了脚步。瞅了瞅阿杰懷裡抱著的兩個盆子，我哀嘆了一聲。寥寥可數的錢幣，哎，估計今天，我和阿杰又要中午餓一頓了。

　　一輛寶藍色的高級轎車停在了我們的小窩門口，我很疑惑，這種高貴身份的大人物怎麽會到我們這種低賤小人物的地界來。

　　「就這麽多人嗎？」院子裡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看到我們的頭兒正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地迎合，「夫人，是的。」

　　「那他們呢？」

　　這個夫人不知何時轉過身，看向站在門口的我和阿杰。夫人打量著我，而我回視她。夫人因爲戴著墨鏡，讓人看不出她的真實長相，但是她的嘴巴很性感，塗著艶麗的玫瑰紫。她一身的黑色緊身短裙，配著脖子上的鑽石項煉襯托著她白晰的皮膚，顯得越發地高貴端莊。

　　「也，也是。」頭兒四十歲的老臉上有些尷尬，他對著我使個眼色，大聲說，「點點，帶上阿杰去把臉洗乾淨，回來見過夫人。」

　　「額？」我沒反應過來，頭兒有些著急，「快去洗洗臉。」

　　我快速地回屋，用自來水就著破衣服隨便擦了一下臉，也順便給阿杰擦了一下。當我重新站在那個高貴女人的面前時，她眼中驚訝一閃而過，我知道，那是對我容貌的贊嘆。高貴女人伸出白晰的手指，指向我。

　　「我要買她。」

　　「這個。」我的頭頭有些猶豫，他原本是想讓我在成年後給他做小老婆的，順便再給他生個娃娃，不想現在的情形，却打破了他的美好計劃。

　　「我再加十萬，怎麽樣？」

　　「成交。」頭頭想了一小會兒，咬緊牙關，將我推向了夫人，「夫人，她歸你了。」

　　我沒有說話，對於這種買賣事情，我已經司空見慣了，况且被賣物也是沒有發言權的。我們這裡經常有人來買賣像我這麽大的孩子，據說都是做一些不好的勾當。但是不管真實情况是什麽樣的，我都想離開這裡，不願再待一分一秒。因爲這裡承載的都只是悲劇，是一個沒有人性的地方。

　　「點點，我捨不得你走。」看見我要走了，阿杰從椅子上掙脫摔了下來，他拖著身子來到我的脚下，抓著我的褲脚說。

　　「可是阿杰，我很想離開這兒。」

　　我將他抱起來，放回到車子上。阿杰知道我的心思，因爲我總是幻想著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馬路上，不去忍受人們別樣的眼神，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阿杰知道了，這個給你，它會給你帶來好運的。」阿杰很懂事地放開了我，拿出了一個木制的十字架放在我手裡，「點點保重。」

　　「嗯。」

　　我接過阿杰遞來的東西，便頭也不回地上了車。車子慢慢啓動，離開了這個自我有記憶以來的地方。我沒有回過頭，手裡一直攥著阿杰給的東西，希望它真的能給我帶來好運。

　　「不想再望一眼嗎？」坐在車裡，夫人發動了車子，對著視綫刻意避開那個地方的我說。

　　「不想。」我端坐著身子，閉上了眼睛。

　　「呵呵。」夫人開著車子，駛向寬闊的街道，嘴角洋溢著雍容華貴的笑意，「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麽要買你？

　　「因爲我長得好看。」我沒有任何思考，脫口而出。

　　「呵呵，真是個孩子。」她摸了一下我的頭，優雅地笑著，「這個不是原因，或者說不是主要的。」

　　「額？」我有些驚訝她的答案，因爲我明明看到她對我容貌的歡喜。

　　「我買你是想讓你做我的女兒，然後和我一起幸福地生活。」她抓著我的手，溫和地說，「所以從現在開始，點點你要叫我媽媽，我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媽媽？」這個陌生的稱呼，晦澀地從我的嘴裡讀了出來。

　　「嗯。」夫人應答了一句，繼續說，「你現在姓呂，是跟我姓的，叫呂點點，你的父親李懷在你五歲的時候死於車禍，我因爲要養活你，不得不到外地工作，你一直都住在鄉下的外婆家裡，與外婆相依爲命，懂嗎？」

　　「懂。」我似乎猜出了什麽，但是却還是不怎麽太清楚，但是不論怎樣，大人們還是喜歡聰明的孩子。

　　「明天我們要去一個叫古墅的地方，在那裡我們可以過上好的生活，所以你到時要好好地表現，知道嗎？」

　　「嗯。」不管這個女人是如何打算的，我都想好好地生活下去，所以扮演好這個角色是必須的。

　　車子快速前進，目的地是一所高級賓館。躺在一張舒適的雙人床上，我興奮地不行，睜著眼睛打量四周，真的好怕這只是夢一場，因爲我不敢想像自己真的已經從那個地方出來了。

　　透過高大的落地鏡子，我看到一個白色連衣裙的小天使正出現在我眼前，她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含著迷人的微笑在看著我。

　　「媽媽的小公主真漂亮。」她親昵地吻了吻我的臉頰，而我只是一個勁地盯著鏡子裡相似的兩張容顔發呆。這個，或許也是她選我的原因之一吧。

　　「好了，我們趕緊去古家，見見你未來的爸爸和三個哥哥。」

　　我乖巧地點了點頭，任憑她拉著我上了車。我們是在一座類似於歐洲古城堡的地方停下的，那裡四周都是綠色的草坪，一望無際。在別墅的門口，我看到了一個西裝打扮的古稀老人以及三個長相相似却又迥异的男人。這幾個人應該就是新爸爸和三個哥哥，我心裡不由地想。車子在與門間隔三米的地方停下來，我隨著呂烟下了車。

　　「烟兒，這就是鄉下受苦的女兒嗎？」得到女人肯定的回應，古稀老人仔細地看著我，然後給我一個擁抱。我有些呆呆的，沒了反應。

　　「點點，快叫叔叔。」呂烟催促地喚了我，我才連忙回過神。

　　「叔叔好。」

　　我話還沒說完，便被這個老人再次摟緊，他顫聲說，「我的小心肝，你受苦了。」

　　「好了，仁華，咱們是團聚了，應該高興點。」呂烟分開了我和這個老人，我才感覺到又可以重新獲得新鮮空氣，真好。

　　「對對。」老人接過呂烟遞過去的手帕，擦了擦眼角，便帶著我，介紹起他身後的三個人。

　　「這是你大哥，叫古風。」

　　我打量著這個以後要叫大哥的人，他穿著一套黑色的西裝，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一雙深沉的眼睛，神秘而誘惑讓人不自覺地被他所吸引。聽到一聲咳嗽，我趕緊收回視綫，甜甜地叫了一聲。

　　「大哥好！」

　　「嗯。」古風瞟了我一眼，冰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是你二哥，叫古清。」

　　「二哥好！」古清是一身格子的休閒裝，眼睛彎彎的，讓我想起了一種動物——狐狸，不過，他給我的感覺却不是狡猾，而是很友善，應該是個好相處的哥哥。可是下一秒，我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小傢伙，你真可愛。」古清捏著我的笑臉，拉扯著，我痛苦地不知道該不該死命拍掉他的爪子。最後我還沒行動，他就吃癟地放開了我，畢竟古叔叔的眼睛很有威嚴，我在心裡偷偷地笑了一下。

　　「這是你三哥古揚。」

　　我揉著疼痛的雙頰，看著一身綠色運動裝的古揚，他可愛的小酒窩，很讓人著迷，我衝他甜甜一笑。

　　「三哥好。」

　　「我終於可以當哥哥了，好開心哦。」古揚歡呼著又叫又跳，引來古叔叔的斥責，但語調感覺更像寵愛，「沒個正經。」

　　他顯然沒有在意這句話，忽然跑到我身後，比劃著我們的身高差距，揪著嘴說：

　　「點點，還真是個小不點呢，好像只有七歲的樣子。」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七歲的孩子是沒有我這麽高的，我只是營養不良，面黃肌瘦而已。不過我沒有說話，因爲大家都被他那滑稽的表情逗樂了，氣氛變得歡快起來。接下來古叔叔帶著我參觀了古墅的所有地方，包括他們的臥室，走廊，儲物間以及大廳的厠所。我的房間被放在了最後，是因爲古叔叔想給我個驚喜，這是後來我才曉得的。打開門，一陣陣花香撲面而來。屋子很大，都是粉色的基調，很是夢幻。我深呼吸一口，快樂地跑進房間。粉色的紗幔垂在一張豪華的鵝絨床上，那裡堆滿了毛絨玩具。

　　「點點，喜歡嗎？」

　　「喜歡。」我快樂地跑進了玩具的中間，摟過一隻大黑熊，又接著抱起大兔子，左看看，右看看，傻笑不停。

　　古叔叔和呂烟嘴角含著笑，望著玩得不亦樂乎的我，而古風、古清和古揚眼神交流，似乎在秘密商量著什麽。

　　晚上，坐在長長的桌子上，看著眼前的牛排，我却無從下手。我一直都願望著有一天可以進西餐廳吃一次西餐，現在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雖然不是在餐廳，但是這裡却比餐廳更奢華。高挂的旋轉燈散發著柔柔的光芒，將氣氛襯托得很溫馨。我掐了自己的小手，好疼，原來這不是夢。

　　「點點，你沒事吧？」古清忽然靠近我，眼裡滿是笑意，我覺得他肯定看出我的囧態，我連忙掩飾說，「沒事，呵呵。」

　　一聲鈴響，大家開始吃飯。看著他們拿起刀和叉，我學著他們的模樣，但是却蹩手得很。

　　「點點，你是不是不喜歡牛排，我叫人做其他的食物吧。」古仁華見我遲遲不動筷子，吆喝來管家。

　　「不用，不用。」我連連擺手，有些窘迫，「我，我只是不習慣用刀和叉。」

　　這個倒是真的，在那個地方，我沒有用過任何輔助吃飯的工具。大家吃飯的時候，都是爭搶的，所以手才是最快的工具。

　　「呵呵。」古仁華笑了笑，然後停下手裡的動作，給我傳授起吃西餐的口訣，邊說邊做著示範，「左刀右叉，用刀在牛肉上切下一片，然後再用叉子叉住，最後放進嘴裡。」

　　我學著他的模樣，慢慢切動盤子裡的牛排，可是不論我怎麽費勁，就是切不開。

　　「古叔叔，您吃吧，我會了。」

　　我做著假動作，移開了大家的視綫。每個人都在享用美味，只有我在拼死掙扎。最後，我的耐心用光了，我揮起叉子將牛排叉起，然後放在嘴邊大咬一口，嗯，很可口。沒等我品完，我就被嗆到了，因爲大家都驚愕地看著我，古清遞來一杯水，順便拍了拍我的背，我才好過了些。面對著大家的目光，我裝鴕鳥紅著臉說：

　　「這樣，可以吃到。」

　　「呵呵。」古仁華寵溺地望著我，一臉笑意，「你要是喜歡，以後就這樣吃吧。」

　　「謝謝。」除了說這句話，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這有什麽好謝的，快吃吧！」

　　「嗯。」我很高興的，但是却有種隱隱針扎的疼痛，好像是三道淩厲的視綫變成的利劍。我抬起頭看看，大家都在埋頭吃飯，幷沒什麽异常。

　　「點點，你上幾年級了？」古仁華忽然發問，我有些驚愕。

　　「我。」我看向呂烟，她只是目不斜視地吃著自己的晚餐，我想著自己十三歲的年齡，應該上的年紀，答道，「初一。」

　　「那你以後就和你三哥一起吧，他上的初三。」

　　「小點點，和你作伴真是太好了。」古揚揮舞著刀叉，很興奮，而我面露苦澀。

　　「學校的手續問題，我會處理的，你到時就好好上學就行。」古叔叔似乎錯會了我的意思。

　　「嗯。」我心虛地應了下來，我壓根就沒上過學，哪來的手續，不管了，這應該會有人辦妥的。眼神望向呂烟，她還是在優雅地吃著牛排，見她那樣輕鬆，我當然也不緊張了，她肯定有對策。眼神往右一轉，却看到斜對面的古風正一臉寒氣地看著我。我快速低下頭，繼續蠶食自己的剩渣。他的眼神真恐怖，以後還是繞道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