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你的眼裡,我不需要有喜好、不需要有朋友、不能忤逆你、不能拒絕你;甚至我連去哪兒都要得到你的允許,更不要說跟你分手。”
“你要我原諒你,你憑什麼?憑你在那裡一個人自我折磨?憑你後悔你對我做的一切?你要我原諒你,然後呢?我要繼續生活在你畫的圈裡,過'錦衣玉食'的日子?”
“你說你愛我,你自己信嗎?”
“你要我死了才滿意嗎?景榮你想看我死嗎!”
砰——
爆炸聲響,搖晃的房間裡,印漓抱著腿坐在地毯上。景榮看到自己狂奔著衝進房間,然後他看到印漓突然扭過頭來,笑著哭了,眼淚撲簌簌地掉在火裡。印漓對他說了什麼,但景榮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然後下一秒,一截房梁從天而降,把印漓砸成了一片血海。
“哈——”
景榮猛地睜開眼睛,大喘著氣。眼前沒有沖天的火光,耳邊沒有震耳欲聾的爆響。他眼神茫然,看著車外飛速倒退的風景,才恍然——是夢。
“景榮你怎麼了?”印漓皺著眉,擔心地看著景榮。從烏大到市區很遠,一上車三人就開始睡,本來好好的,哪知道景榮突然驚醒,臉色還這樣難看。
“做惡夢了吧。”張新元看了一眼,然後打了個哈欠:“馬上就下車了。”
景榮轉頭看了看印漓,十九歲的印漓。景榮閉上眼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對印漓笑了笑:“我沒事。”
印漓點點頭沒再追問,從包裡拿出了紙巾遞給景榮:“擦擦汗,下車先買點水喝,你臉色跟鬼似的。”
“好。”景榮接過紙巾卻沒動彈,只是緊緊捏著紙巾,感受著印漓身上傳來的溫度。這溫度讓景榮覺得踏實。
十分鐘後,公交到站。這一年的江城正是蓬勃發展的前期,到處都能看到施工的大樓、擴建的公路,更為明顯的是路上越來越多的私家車。今天各大商家都逮著光棍節搞促銷,恰逢週六,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景榮在人聲鼎沸中找回了些現實感覺,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這時候已經下午六點了,江城一開始降溫,冬天就不遠了。這中間僅有那麼十幾天是名副其實的秋高氣爽。
“我們直接去白金漢宮嗎?”張新元揉著肚子:“可是我好餓。”
“景榮你好些了嗎?”印漓先問景榮,得到肯定答復後,才對張新元道:“我問問文芳,她要能出來就一起去吃晚飯,不能的話我們就自己去吃。”
印漓給穆文芳打了電話,穆文芳直接叫他們到白金漢宮,那裡也能提供晚餐。
三人到了白金漢宮,眼前的建築讓張新元瞠目結舌:“我天,這真是個宮殿呢吧!”
白金漢宮是江城最出名的會員制休閒會所,一共三層,一樓k歌,二樓則是茶廳和一些娛樂區域,三樓印漓沒上去過。白金漢宮裝修奢華大氣,仿古建築融合西方宮殿,乍看上去的確很唬人。
“我看到文芳了。”印漓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帶著兩人進了門。穆文芳就站在門口。
穆文芳長得清秀,此時穿著小禮裙,頭髮挽在腦後,別了個水晶髮飾,留了兩縷捲髮在額邊,手裡拿著個亮皮小包,踩著一雙酒杯高跟鞋,一股子名媛淑女範兒。
印漓挑眉:“你不會相親去了吧?”
穆文芳:“……別再跟我提那兩個字了。”
印漓錯愕:“不會吧,你才十九,你們家老頭還能有點人性嗎?”
“哎,不說了。今天咱是來開心的,要吃什麼自己去點,直接帶包間吃?你們要喝酒嗎?”穆文芳問道。
張新元:“啤酒!”
印漓:“銳澳。”
景榮:“跟印漓一樣。”
穆文芳轉身跟吧台的侍應生點了單,然後小手一揮:“走吧,今兒個不唱痛快了,誰都不許走。”
印漓:“……”
穆文芳是典型的麥霸,還必須要有人鼓掌捧場的那種。吃過晚飯後的一小時,印漓三人就只有拿著搖鈴吶喊助威的份,不過有酒助興,也不算枯燥。三人你來我往地對瓶吹,景榮擔心印漓喝多,卻見印漓很有分寸,而且印漓看上去很放鬆,好像在這光線昏暗的包廂中,印漓更覺得安全一般。
穆文芳又一曲唱罷,終於交出了話筒:“你們誰來一首?”
“我來我來,k歌必點的經典熱場歌!”張新元迫不及待地拿起話筒,瞬間把他早點好的那首死了都要愛置頂開唱。
張新元的唱功沒聽出來,但中氣還是挺足的。
乾嚎了一首過癮之後,張新元心滿意足地在掌聲中交出話筒:“嗓子都冒煙了,誰來誰來?”
“景榮來吧。”穆文芳笑著接了話。
景榮接過話筒,問道:“你們想听什麼?”
張新元跟印漓都很好奇,因為在他們看來,景榮是那種憨厚老實、不懂表達自己的人。他們原以為景榮要推辭一會,沒想到人家就那麼乾脆地接過了話筒。
穆文芳見他那麼自信,於是點歌道:“陳奕迅的如何?男神的啊,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駕馭得了哦。”
景榮聞言一笑:“那就陳奕迅的不要說話吧。”
景榮說完,自己從沙發里站起來,順便把印漓也拉起來了:“來站個樁。”
印漓被景榮拉到舞池之中,也不扭捏,還做出一副深情模樣跟景榮面對面,做足了一個陪唱的架勢。景榮見狀咧嘴笑了,對穆文芳說道:“開始吧。”
穆文芳和張新元一副要看好戲的模樣坐在一邊,順便帶了點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印漓。印漓白了他們一眼,還裝模作樣對穆文芳行了個紳士禮。
音樂聲起,景榮的眼神瞬間變得專注起來。印漓被他盯得有點彆扭,就移開了視線看著景榮手裡的話筒。
節拍一到,景榮便輕聲吟唱起來:“深色的海面佈滿白色的月光/我出神望著海心不知飛哪去……”
如同璞玉般通透又渾厚的聲線被刻意壓低,性感得讓人頭皮發麻。包廂裡的其他三人都瞬間瞪大了眼睛。
張新元:“臥槽……”
穆文芳:“我天……”
而印漓在聽到第一個音的時候就錯愕抬頭,卻冷不防撞進了景榮溫柔的眼裡。那一瞬間,印漓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又鬆開,失控的血液湧入血管,連胸膛都感覺得到心跳的震顫。
“愛一個人是不是應該要默契/我以為你懂得每當我看著你/我藏起來的秘密……”
“願意在角落唱沙啞的歌/再大聲也都是給你/請用心聽/不要說話……”
“願意用一支黑色的鉛筆/畫一出沉默舞台劇/燈光再亮也抱住你……”
“……愛是用心嗎/不要說話。”
一曲唱罷,張新元立刻站起來嘩啦啦地晃著搖鈴:“太棒了啊!景榮你居然唱歌這麼好聽?深藏不露啊!”
穆文芳也點頭鼓掌:“這外形、這聲音,隨便包裝下就能壓過那些長著女人臉的小偶像啊。”
景榮笑了笑,拉住印漓的胳膊,依舊用刻意壓低的嗓音叫了印漓的名字:“印漓,你——”
“那個!”印漓觸電般甩開了景榮的手,低著頭邊往門口跑邊說道:“我、我去下洗手間! ”
“包間裡不是有洗手間嗎……”張新元納悶地嘀咕著。
穆文芳眼珠一轉,然後合掌笑道:“哎喲,我也去一下,你們繼續,回來給你們帶個果盤。”
穆文芳出門的時候,印漓都已經到過道盡頭了,穆文芳連忙幾步小跑追上印漓。
“嘿,印漓,我說你怎麼……我天,你臉怎麼這麼紅?”穆文芳詫異地叫了起來。
“臥槽,你小聲點!”印漓連忙制止穆文芳,隨後氣急敗壞地搓了搓臉,加快腳步跑到洗手間外的大洗手池,往臉上撲了兩捧冷水。穆文芳不知道,何止是臉,之前景榮抓著他手臂的地方,也燙得厲害。
穆文芳站在旁邊看印漓可勁兒往臉上拍冷水,看著看著,眼睛就瞪圓了,嘴巴也張開了:“我天,印漓你不會是因為景榮那首歌吧!你你你……你難道……”
“閉嘴閉嘴!”印漓飛快地反駁道:“誰讓他丫的唱歌的時候老盯著我,再說了我哪儿知道他唱那麼好聽?這是聲音效應、聲音效應!”
穆文芳挑眉笑:“解釋就是掩飾。張新元跟景榮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得了,你要真是看上了景榮,我覺得也不錯啊,景榮一看就是個老實的,對人也挺好……”
“穆蚊子你閉嘴。”印漓惱羞成怒,叫了穆文芳不為人知的綽號:“我對他沒那意思。他不是我那盤菜。”
“哎喲,小梨子啊,有句話說得好,計劃趕不上變化。人的口味是隨著生活閱歷不停變化的,別介,姐等著呢。”穆文芳不甘示弱,笑瞇瞇叫出印漓深惡痛絕的兒時暱稱。
“等什麼啊,就算變化了,他也不能變成圈內人啊。”印漓頹喪地耷拉了肩膀,零一年國家才把同性戀從精神病分類中刪除。然而社會大部分人依舊認為同性戀是病,是變態。這樣的環境,印漓從不敢把自己性向宣之於口。他壓抑著自己,甚至差點患上抑鬱症。戀愛?那在印漓的字典中,就是奢望的代名詞。
“行了,回去吧。”印漓揉了揉臉,轉頭警告穆文芳:“你別跟景榮跟前亂說啊。”
“我是那麼不懂事兒的人嗎?”穆文芳翻個白眼,轉身往回走。結果剛跨入走廊,就跟拐角出來的一個人迎面撞上了。
“誰他媽這麼不長眼……喲,印漓?”被穆文芳撞了的那個男人挑高了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