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校門口有位乞討的老人, 長年累月的在那裡,頭髮蒼白淩亂,全身髒兮兮的,白璐每次過去都會在他面前放點錢,然而在那個傍晚,她不小心看見了景言。
像是一群人剛打完籃球出來, 朝氣蓬勃的男孩子, 浩浩蕩蕩, 脚步仿佛能帶起一陣風, 驀地,其中一個高瘦的身影停住。
景言回退兩步,從校服口袋翻出了一張紙幣, 放到了那個老人面前。
不知爲何,看著那個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依舊繼續和旁人說笑的男孩, 白璐忽然, 有些移不開眼。
「你這樣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午後, 春日陽光明媚,教學樓背後的一處草坪,被四周樹木遮掩, 顯得隱秘而靜謐。
白璐望著面前的人和他手裡的那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眉頭緊蹙滿臉無奈。
「我只是覺得好吃,想給你嘗嘗而已。」景言神色略顯無辜。
白璐突然有些無力。
「我們倆連朋友都算不上,所以我沒有辦法接受你對我的好, 能理解嗎?」
「那你把我當做朋友就好啦。」景言笑得無比純良,眼睛微微眯起,細碎的陽光散在他臉上,面容白晰俊朗,讓人沒有辦法心生厭惡。
「對不起,我幷不想和你做朋友。」她說完拿著英語書就往外走,景言眯了眯眼睛,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輕輕一拉。
白璐整個人被帶到了他身前。
她倉猝抬頭,正對上景言黝黑的眸子,兩張臉離得極近。
「對不起啊,我只是控住不住。」景言眼神極深,像是要望到她心尖上,聲音輕輕的,却又十分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太喜歡你了,喜歡到必須要通過這種方式把它宣泄出來,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
「那麻煩忍一忍,等我畢業了,應該就好了。」
他嘴角淺淺彎起,眼裡似乎還含著笑意,有風來,吹動了兩人的頭髮,他額前細碎烏黑的劉海輕輕晃動,露出那雙工整的眉。
白璐心跳瞬間亂掉,噗通噗通,宛如有人在用巨物錘敲,被他拽住手腕的那一圈皮膚像在發燙,燒得她無比慌亂,六神無主。
她立即掙脫了他的手,飛快的逃離。
白璐沒有再抗拒景言,甚至有時候在收到十分需要的東西時,會溫聲的和他說著謝謝。
兩人就這樣維持著怪异又奇特的關係,那個人的身影也被她藏在了內心深處,成爲一個特別又酸甜的符號。
她十六歲的青春,完全被這個叫做景言的男孩占據。
他會在看見她的瞬間雙眼發光,會在她發生任何大大小小的事情時立即出現在她身邊,會和她分享著身邊充滿幸福的事物。
這種特殊的感情在景言畢業後被發酵得愈發濃烈,以至於,每次見到他的身影時都會忍不住心生歡喜。
白璐惶恐,小心翼翼的壓抑著這種隱秘而陌生的情愫。
一年一年,時間悄然流淌。高三下學期,父親突然出事,白璐幾近崩潰,景言千里迢迢連夜趕來,把她擁入懷中。
「以後有我疼你,別怕。」
慌亂惶然的心就這樣被他抹平,白璐伏在他胸前大哭不止,耳邊是他接近誓言的承諾。
「我會保護你一輩子。」
白璐真正和景言在一起之後才算了解這個人,真是個光芒萬丈的男孩。
他善良,優秀,陽光開朗,品行優良。
會帶著白璐走街串巷吃遍各種小吃美食,也會在淩晨整個城市沉睡時帶她去看日出,更會,小心翼翼地顧及她的自尊。
拿出自己不菲的壓歲錢名曰聘禮,號稱要提前預定她的人生。
白璐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裡濕了眼眶。
那段原本應該晦暗無比的日子,因爲他,而變得輕快明亮起來。
畢業,白璐如約考進了他的那所學校,兩人携手從彼此的青春走進了共同的婚姻,然後,兒女雙全,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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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言是笑醒的,睜開眼時天已經一片大亮,白璐躺在他懷裡,兩人四肢還交纏在一起。
昨晚他直接睡過去了,白璐洗了個澡之後給他簡單擦拭了一下身子,然後又被他像八爪魚似的纏繞了起來。
景言回想起昨晚的夢,無比清晰生動,還歷歷在目,一直以來耿耿於懷的事情仿佛瞬間得到了圓滿。
他忍不住低頭,細細吻著懷裡那張恬靜的睡顔,難以抑制的情感在胸口汹涌澎湃,急切的想找個出口宣泄出來。
景言幾乎是本能的,迫不及待的和她融爲一體。
白璐被他鬧醒了,低低呻吟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白晰粉嫩的臉頰浮上了絲絲嫣紅,像是三月盛開的粉白桃花,極艶極美麗。
景言俯身,一口咬住了她圓潤小巧的肩頭。
白璐氣喘吁吁的趴在他胸前,對他這般失控的激烈有些疑惑,於是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聲音顫顫的問。
「你今天怎麽了?」
「做個了美夢…」景言攬著她的腰,笑得甜蜜沉醉,身心的雙重滿足讓他輕飄飄的,像是蕩漾在空中。
「什麽夢?」白璐打起精神,下巴磕在他鎖骨處問道。
景言笑得愈發甜,揉了揉她頭髮滿臉溫柔的說:「不告訴你。」
白璐:「……」
她仰頭一口咬住了他的喉間凸起,幷且用牙齒磨了磨,景言頓時倒吸了一口凉氣,全身綳緊僵住。
「乖,放開…」他幾乎是從齒間擠出這幾個字,白璐用眼神回復他,景言頭大,舉手投降。
「好好好,我說…」
「我夢到了我回到當年,沒有誤會,和你表白之後追了好久好久,你終於答應和我在一起了。」
景言回憶著夢裡的情景,眼睛又不由自主的彎了起來,抱著她滿眼都是滿足。
「我給你送早餐,送禮物,帶你看日出,走遍大街小巷,還考上了同一所大學,畢業之後,我們就結婚了。」
「生了一男一女,白頭偕老。」
「那我只能滿足你最後一點了。」白璐在他懷裡輕笑。
「嗯?」
「白頭偕老啊。」
景言凝視了她許久,唇邊浮起淺笑,點了點頭:「好,一言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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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阿滿也快要滿一周歲了,景家自然不能虧待了這唯一的一個孫子,大肆操辦,賓客無數。
當天,小傢伙被打扮得貴氣十足,大紅色對襟中式套裝,紅色小圓帽,額前那裡還鑲了顆寶石。
睜著眼睛笑起來的模樣,就像個年畫裡走出來的福娃娃。
阿滿由他爸爸抱出去見人,白璐也在一旁陪著應酬,熱熱鬧鬧吃完飯,就到了最重要的環節,抓周。
小傢伙被放在一張大桌子上,旁邊是書,筆墨,印章之類的東西。
在衆人注目下,只見阿滿神色茫然的環顧著周圍,圓滾滾的身子左右挪動,抬頭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麽。
過了幾秒,像是沒有找到,他扁扁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那個小模樣才叫傷心,仿佛是被爸爸媽媽遺弃了的小孩,肩膀一抖一抖的,連著頭上漂亮的小帽子都哭歪了。
白璐心疼不已,連忙上前把他抱了起來,一到媽媽的懷裡他頓時不哭了,只是依舊餘韵未了,在抽抽搭搭,烏黑的長睫毛上挂著晶瑩剔透的泪珠兒。
白璐拿了紙巾細細給他擦拭著,阿滿乖巧又依賴的伏在她懷裡,短短的一雙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脖子,唯恐白璐再次消失不見。
抓周最後不了了之,景言氣得揚言要回去把他抓起來打了一頓。
阿滿無辜的很,面對年輕父親的怒火滿臉懵懂,最後只得弱弱的依偎在媽媽懷裡,把臉側了側,埋在白璐胸前不去看他。
景言宛如鶏同鴨講,對著那個漆黑的後腦勺,是又氣又無奈,最後只能恨恨嘆了口氣,上樓去了。
白璐看著這對父子也是哭笑不得,把阿滿收拾好哄睡著了之後,又回房去哄那個生悶氣的男人。
景言正倚在床頭,臉色嚴肅,即使洗了個澡也沒有緩和他的滿身不虞,白璐走過去坐在他面前,輕笑:「你幹嘛?」
「我沒幹嘛。」他抬頭說道。
「還在不高興?」白璐試探問,景言垂下眸子,須臾,方才回答:「還好,就是習俗這種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只是擔心…」
「我倒覺得挺好。」白璐笑了起來:「如果他這麽小就定好了未來人生,那才是最可怕的呢。」
「我們阿滿肯定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沒有做出選擇。」她打趣。
「他知道個屁!」景言輕嗤,神色却是輕鬆了下來,「好了,快去洗澡睡覺,今天累了一天了。」
「遵命!」白璐笑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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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驕陽似火的節氣,今年發生了一件大事。
程語嫣和周顯决定要結婚了。
白璐很是欣慰,以過來人的身份幫兩人出謀劃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最後被景言一盆冷水潑了下來。
「你自己結婚全程都沒插過手,還在這裡幫別人出主意,得了吧,別給人家幫倒忙。」
「……」
白璐凉凉的睇他,語氣平靜。
「景言,你最近很囂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