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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石與烈女》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番外六・以色列的清晨永不落幕

 “祝清晨,你願意跟我走嗎?”--距離薛定舉著那枚戒指,在江南小院滿是油煙的老舊廚房裡向她求婚,己然過去半年。

 半年,祝清晨並未跟隨薛定趕赴黃土城。

 他在年假結束後就早早回以色列去了,畢竟一個他,一個喬愷,雙雙不遠千里回國追愛,獨獨調了個喬羽去以色列應急,也不是一回事。

 七天年假一過,薛定就動身離開。

 他走的前一晚,姜瑜在老屋裡做了一大桌子好菜,雞鴨魚肉擺一桌,不是過年,勝似過年。

 不僅如此,她還買了一瓶好酒回來,素來不怎麼喝酒的人像是忽然酒性大發。她喝著酒,臉色微醺,一晚上的笑容比過去二十年都要多,都要真。

 祝清晨拉拉母親的衣袖,低聲勸她,“少喝點。”

 姜瑜笑吟吟側頭看她,歪著腦袋的樣子讓她看上去像是年輕了十來歲,她說:“媽今天高興,不礙事。”

 祝清晨頓時說不出話來,歎口氣,鬆了手。

 礙于這是頭一次以未來女婿的身份登門拜訪,連日來薛定都睡在祝清晨的屋子裡,而祝清晨與母親同住一屋。

 這天夜裡,祝清晨正鋪床,喝得面上紅通通的姜瑜坐在一旁看著她,忽然說:“今晚你回你屋裡睡吧。”

 祝清晨面上一紅,手裡不停,嘴上沒吭聲。

 姜瑜:“他明兒就要走了,你倆好好說說話吧。媽也不是老古董,何況你倆八字也有一撇了。”

 祝清晨撲哧一笑,“你和我爸當初八字沒一撇,不也生米煮成熟飯了?我當然知道你不是老古董。”

 姜瑜:“……”

 祝清晨一頓,又怕是自己玩笑開過火了,勾起母親的傷心事,停了鋪床的動作,回頭去看她。

 豈料姜瑜望著她笑了,眨眨眼,“是啊,你媽媽我也算是時代的弄潮兒了。”

 祝清晨沒忍住,哈哈笑出了聲。

 “時代的弄潮兒”,能說這種土掉渣的話,到底算是哪門子時代的弄潮兒?

 最後祝清晨也沒扭捏,既然姜瑜都這麼說了,她也沒必要做作,鋪好床,跟姜瑜說了晚安之後,就要回自己屋裡。

 姜瑜一邊往床上躺,一邊抬頭看她的背影,末了輕歎一句,說:“你比媽媽幸運多了。”

 祝清晨都走到門口了,腳下一頓,沒回頭。

 想了想,她說:“我最大的幸運,是有你這個媽。”

 背後傳來女人的笑聲,輕快而歡樂,是過往二十年都不曾有過的愉悅輕鬆。

 祝清晨回屋時,薛定站在窗前,對著半開的窗往外看。

 她推門而入,對上他有些驚訝的目光,咳嗽一聲,“我媽說你就要走了,讓我倆有話好好說說,免得你憋得慌,去了耶路撒冷也不努力工作。”

 薛定頓了頓,慢條斯理反問:“哪裡憋得慌?肉體上,還是精神上?”

 他還沒換睡衣,穿著白襯衣、休閒西褲站在昏黃的燈光下,黑亮的眼眸裡半是調侃,半是認真,不管是那略微輕浮的話語,還是那引人入勝的語調,都像是難以言喻的黑洞,極易令人產生一頭栽進去的欲望。

 反正他都要走了……

 祝清晨不吭聲,走上前去,輕巧地勾住他的脖子。

 她把唇貼在他耳邊,笑嘻嘻耳語:“你說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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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屋的床是單人床,老舊,動起來嘎吱作響。

 江南潮濕多雨,蚊帳必不可少,輕紗白幔晃動起來宛若夢境。

 天花板有些發黴的印記,黃青夾雜,黑斑點點,卻又叫人覺得莫名親切。

 木床嘎吱了半宿,兩人蓋著被子,終於消停了。

 祝清晨的腦袋下枕著他的一隻胳膊,結實有力,她側頭看看閉眼有些倦了的人,說:“你先回以色列吧,我想晚些過去。”

 男人複而睜眼,看她,“……反悔了?"

 她笑,“不是,還有些事沒做,做完了就來找你。”

 他看她片刻,也不問什麼事,點頭,“好。”

 他這人一向沒那麼多問題,因為相信,所以過問都是多餘。

 半年裡,薛定在以色列繼續他的工作,盛夏的時候耶路撒冷爆發了一次武裝衝突,祝清晨在新聞頻道看見了他。

 姜瑜很緊張,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反倒是祝清晨比較淡定,啃著麵包看著書,穩如泰山。

 姜瑜問她:“你怎麼一點也不擔心?"

 祝清晨說:“擔心什麼?你放心,我在這兒呢,他捨不得死的。”

 姜瑜:“……”

 祝清晨用了半年時間,重新過上了高三苦行僧的日子,考記者資格證。

 她要與她的戰士一同站在那片黃土地上,以戰友的身份。

 她啃麵包,喝咖啡,做筆記,去圖書館借了大量的書。

 她去大學旁聽,早出晚歸,潛心學習,像個求知若渴的青少年。

 她己經不年輕了,記性不如念書時,往往一個知識點要背上好多遍才記得住。可因為她的不年輕,因為她的成熟,她比念書的時候要努力多了。

 半年後,她拿到了記者資格證,也接到了新華社的複試通知。

 與薛定通話時,他問她:“需要我打個招呼,讓社裡給你開個後門嗎?"

 她答:“你敢。”

 他笑了,“開個玩笑,別那麼認真。”

 祝清晨坐在走廊上,等待面試官叫她的名字,深呼吸一口,看著走廊盡頭的窗子。北國的秋天,天朗氣清,金色的銀杏鋪了一地,燦爛輝煌。

 她想起曾經的薛定,大概也像她一樣坐在這同一個走廊上.懷著同樣忐忑的心情,等待踏入那場決定去向的面試。

 想了想,她笑著對他說:“這我可辦不到,我可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是二十七年來都不曾有過的認真,對你,對未來。

 她曾以為命運叵測,當她懷才不遇,抱著相機走街串巷,奔赴祖國的大好河山采景時。她不知道未來會以何種面目示人,不知道自己和蘇政欽是否會有一個完美的將來,不知道那身攝影本事能否被人認可,得到用武之地。

 而今面試結果仍是未知的,可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明朗清晰。

 她想去那片黃土地,想去駐守那個駐守在古城的男人。

 顛沛流離的日子己經到頭了,她也想在不再年輕的今天,像個年輕人一樣重新開始,轟轟烈烈不顧一切去為了夢想做點什麼。

 因為他,她那顆彷彿沉寂很久的心重新活了過來,站在二十七歲的尾巴上,她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七歲。

 無數次在電影裡小說裡看見這樣的話,主人公含淚對戀人說:“如果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

 可她坐在長椅上,望著金色的窗外,彎起唇角。

 很奇怪吧,她卻覺得遇見他的時候剛剛好,不早不晚,沒那麼懵懂,也更加懂得珍惜己有的幸福。

 三日後,郵箱裡多了一封新郵件。

 祝清晨在看到郵件內容後,沒有想像中那麼激動,只是有些如釋重負。她收拾好酒店裡的行囊,先給姜瑜打了通電話,倒是姜瑜在那頭激動得語無倫次,一個勁恭喜她。

 她有些難為情。

 念書的時候成績比較一般,她很少讓姜瑜驕傲過,如今可算是補上了。

 姜瑜問:“跟小薛說了嗎?"

 她說:“還沒呢,第一個給你打的電話。”

 “那趕緊給他報個喜。”

 祝清晨想了想,笑著說:“還是別了,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這個驚喜在兩天後到達薛定那邊。

 以色列的清晨,陽光熱烈,萬里無雲。石板路的兩側是不知疲憊盛放的三角梅,白髮老人依然坐在門前,老太太摘菜,老先生帶著老花眼鏡,念書給她聽。

 薛定在刷牙,穿著睡衣,剛喝了口水漱口,沒來得及吐出來。

 有人敲門。

 他一頓,吐了漱口水,擱下水杯去開門。

 大概是喬愷來了。

 他拉開門,那句“你終於能有一次起得比我早了”還沒說出口,猛然頓住。

 門外的女人拎著五彩斑斕不符合年紀的誇張行李箱,突然間張開雙臂,像個小姑娘似的沖他笑道:“Surprise!”

 她扔了箱子,沖進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薛定猝不及防笑出了聲,嘴角還留有一點牙膏泡沫,頭髮略微淩亂,一點也沒有平日裡整潔嚴謹的模樣。

 他伸手揉揉懷裡人的頭髮,沒忍住,用泛著泡沫的唇去親了親她的額頭。

 窗外日頭正盛,金色的日光灑落一地,那輪紅日遙遙掛在蔚藍的蒼育,彷彿熱情洋溢的孩童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祝清晨。”他叫她的名字。

 “嗯?”她笑吟吟抬頭看他。

 他卻不說別的,又叫一遍:“祝清晨。”

 “嗯?”

 “祝清晨。”

 “幹嘛一直叫我?”

 他終於忍不住了,眼眸一彎,笑意散落開來,像湖面的波紋一樣難以止住。

 祝清晨,祝清晨。

 這名字真好。

 有她在,以色列的清晨永不落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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