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九月秋涼，夜色淒清。

　　古意盎然的庭院裡，梧桐葉隨風翻飛，一個纖細的身影手執短刀，自梧桐樹上翩然落下。

　　不遠處，有長裙窈窕的女子提著燈緩緩走過回廊。

　　黑影揚起短刀，朝提燈女子刺去，冷不防腳下沒踩穩，往前一撲，摔倒在地——

　　“哢！”

　　導演一揮手，有工作人員上前問：“沒事吧？”

　　“沒事。”

　　薛霽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落葉塵土，笑笑道：“繼續吧。”

　　導演也未遲疑，示意眾人繼續。

　　薛霽穿著一身刺客服，重新揚起短刀，朝回廊上蔣嬿嬿飾演的女主刺去。

　　女主驚慌後退，電光火石間，男主及時趕到，英雄救美，一劍擋開薛霽刺過來的短刀。

　　刀劍相交，因為角度和力度沒掌握好，男主的劍險些戳到了薛霽的髮髻上，於是這一場戲又廢了。

　　“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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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

　　“倒的位置不對，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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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複折騰了不知道多少次，一場刺殺女主的戲終於完成，薛霽“身受重傷”，慘兮兮地趴在角落裡，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工作人員紛紛簇擁到男女主身邊，幫忙整理衣服和妝容。

　　薛霽無人搭理，索性就多趴了一會兒。

　　“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到這裡，收工！”

　　眾人歡呼一聲，薛霽也松了口氣，慢慢爬起來，摸了一手黏膩的“血”。

　　被眾人簇擁著的蔣嬿嬿突然扭過頭看向角落裡的薛霽，走過來道：“你還好嗎？”

　　薛霽舉著髒兮兮的手，笑道：“還好。”

　　然而邁開腿時，身子踉蹌了一下，似乎真的摔傷了。

　　蔣嬿嬿見狀道：“還是去休息室看看吧。”

　　沾蔣嬿嬿的光，薛霽享受了一把等同于女主角的待遇，跟著她去了休息室，很快有化妝師幫忙卸妝。

　　脫下戲服一看，膝蓋那裡果然磕出了淤青，其他地方也有些許劃痕，不過好在並不嚴重。

　　現在的薛霽只是個小配角，劇組裡的人雖然不至於刻意為難她，但也談不上多照顧，再加上角色戲份大多是武戲，這幾天她過得著實有那麼點淒慘。

　　蔣嬿嬿欲言又止半天，忍不住小心翼翼問：“你跟二公子是不是吵架了？”

　　薛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二公子”指的是秦亦沉，一時有些尷尬。

　　她跟秦亦沉之間的協定，外人並不清楚，都以為他們兩個真有什麼關係，蔣嬿嬿這麼照顧她，估計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如今她落魄到要來當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小配角，自然也容易讓人誤會，她是在秦亦沉那裡失了寵。蔣嬿嬿這樣問，已經算是委婉了。

　　可她要怎麼回答呢？

　　難道直接告訴她，自己和秦亦沉不過是演了一場戲？還是乾脆順水推舟，說他們已經鬧掰了？

　　見她不說話，蔣嬿嬿以為戳到了她的傷心事，忙道：“我就是隨口問問，你別放在心上。”

　　薛霽笑著搖了搖頭：“沒關係。”

　　蔣嬿嬿看她的眼神裡添了一絲同情，猶疑了一會兒，忽然又道：“其實，我進劇組的時候，二公子特意讓亦景叮囑過我，讓我多照顧你一點。”

　　薛霽：“？？？”

　　他……這是什麼意思？薛霽有點懵。

　　“依我看，他還是很關心你的，你們要是有什麼誤會，不妨說清楚……”

　　“……”

　　薛霽看著蔣嬿嬿一臉真心實意相勸的表情，很想告訴她“我們沒有誤會是你誤會了”，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算了，這種事越解釋越亂，隨他們去吧。

　　隨後，兩人各自回了酒店。

　　薛霽洗漱完，癱軟在床上，感覺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她摸過旁邊的手機，隨意劃拉了兩下，想起蔣嬿嬿的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秦亦沉真的特地叮囑蔣嬿嬿照顧她？那是不是表示他也對她有那方面的意思？還是單純的順手幫個忙？

　　琢磨半晌，薛霽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自從進入劇組之後，她好像就再沒聯繫過秦亦沉了。

　　“打鐵要趁熱，總之不管你想什麼辦法，這兩個月千萬不能跟秦亦沉斷了聯繫，否則只怕他連你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

　　盛妍的提醒在耳邊迴響，她趕忙點開了秦亦沉的聊天框。

　　發什麼呢？

　　睡了沒？——太尬了。

　　搞笑賣萌的表情包？——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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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地，薛霽靈光一閃：有了！

　　她在手機裡扒拉半天，總算扒拉出一張合照，裡頭剛好有她和蔣嬿嬿，是《佳偶天成》裡的裝扮。

　　薛霽將照片周圍無關緊要的背景裁剪掉，又特意美顏了一番，發給了秦亦沉。

　　蔣嬿嬿是他大哥的女朋友，用這張合照來挑起話頭，應該不算太突兀。

　　薛霽捧著手機，開始滿懷期待地等著回復。

　　此時此刻，某高級會所包廂內。

　　酒液在燈光的映照下泛開靡麗光澤，秦亦沉看著面前站著的年輕姑娘，眼底波瀾不興。

　　以前大家都默認他不近女色，所以談生意應酬的時候，很少會貿然往他身邊塞女人，但上回他帶薛霽出席晚宴，可以說是破了例。

　　既然破了這個例，就說明之前的“不近女色”極有可能只是謠傳，自然也就有人開始打這方面的主意。

　　面前這姑娘纖腰細腿、眉眼嫵媚，長相氣質跟薛霽偏向同一類型，看得出來對方為投其所好，確實花了點心思。

　　“剛剛畢業的大學生，絕對乾淨。” 見他半天沒反應，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曖昧地說道。

　　秦亦沉仍舊面色冷淡，不過也未明確地表示拒絕。

　　中年男人沖那姑娘使了個眼色，那姑娘立馬心領神會，在秦亦沉身側坐下，端過一杯酒，討好地喚了聲：“二公子。”

　　大抵是被秦亦沉的氣場所懾，雖然是挨著坐的，她也沒敢靠得太近，更沒敢有肢體接觸。

　　秦亦沉看見她臉上討好的笑，腦中不覺浮現出薛霽酒醉時偎在自己懷裡，仰著臉傻笑的模樣。

　　眼前之人，比起薛霽，到底還是差了些。

　　想起薛霽，秦亦沉臉上的表情柔和了許多，唇角隱約泛開一點笑意，連他自己也未發覺。

　　旁邊的中年男人見狀，以為自己這份禮送得沒錯，心下松了口氣。

　　誰知，接下來的時間裡，秦亦沉卻再未多看身側姑娘一眼，也沒問她叫什麼名字，仿佛把她當成了透明人。

　　姑娘尷尬地端著酒杯，面色一陣紅白交換，幾番思量之後，大著膽子往秦亦沉身上貼去。

　　溫軟的軀體靠過來，秦亦沉終於有了反應，停下同中年男人說話，轉頭瞥向她，微微蹙了蹙眉，目光透著冷意。

　　姑娘被他的眼神嚇到，動作一僵，中年男人看出不對，忙打圓場：“小媛，還不給二公子敬杯酒？”

　　“不用了。”秦亦沉沖中年男人笑了笑，“劉總，時間不早了，今天就談到這裡吧，您提的合作事宜，我會再考慮。”

　　秦亦沉說著站起來，中年男人和旁邊其他人也都笑著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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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內。

　　薛霽捧著手機，眼巴巴盼了許久，也沒得到回復，不由有些喪氣。

　　難道他已經睡了？

　　可現在才剛到十點，作為夜生活豐富的都市人，不應該啊！

　　難道是看到了故意不回？或者是覺得她很無聊，看完就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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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霽胡思亂想著，越想心情越差。

　　好煩啊！

　　她為什麼要為了一個男人，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裡瞎折騰？

　　哼！不回就不回，今天的你對我愛答不理，明天的我讓你高攀不起！

　　薛霽跟只熊貓一樣在床上翻滾了幾下，將手機扔到一旁，氣呼呼準備睡覺。

　　秦亦沉走出會所，隨意看了一眼手機，這才瞥見薛霽的消息，不由一頓。

　　他點開訊息方塊，薛霽和蔣嬿嬿的合照映入眼簾，照片上的薛霽穿著一身刺客服，笑容明媚，英氣勃勃。

　　秦亦沉微微翹唇，打了一串字回復過去。

　　薛霽正躺在床上生悶氣，突然聽到手機震了震——

　　有消息過來。

　　她一個驚神，忙不迭撲過去，結果不小心手滑沒抓穩，手機哐當落地。

　　“……”

　　薛霽在心底哀嚎一聲，抱著一線希望撿起手機，解鎖看了看，還沒摔壞。

　　幸好……她松了口氣，點開訊息方塊，看到了秦亦沉的回復。

　　秦亦沉：【這麼晚，還在拍戲？】

　　薛霽剛要回“已經收工了”，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

　　薛霽打字道：【是啊，累得打字都沒力氣了……】

　　適當地裝一下可憐，說不定會讓他產生心疼的情緒。

　　消息才發出去，沒過兩秒，一個電話就撥了過來。

　　薛霽接通電話，有點愣怔。

　　靜謐的夜裡，秦亦沉低緩的嗓音穿過手機，在耳畔響起：“沒力氣打字，那就說話吧。”

　　仿佛有火樹銀花炸響，薛霽心口一陣“噗通”亂跳——他這真的不是在撩我嗎？

　　半晌無聲，秦亦沉問道：“你那邊不是在拍戲，怎麼這麼安靜？”

　　薛霽心虛不已，忙踢了一腳旁邊的櫃子，強行製造出一點聲響，而後笑道：“剛剛收工，正在回酒店的路上。”

　　秦亦沉似乎猜到了什麼，卻並未戳穿。

　　“這麼晚了，你也還在外面？”隱約聽見電話那頭的嘈雜聲，薛霽轉移話題，問道。

　　秦亦沉：“嗯，剛應酬完。”

　　薛霽平復下自己的心緒，開玩笑說：“是不是又在找代駕？可惜這次我不能為你服務了。”

　　電話那頭，秦亦沉也笑了，眼中映著遠處的燈紅酒綠浮華夜景，閃爍生輝。

　　“你這部戲要拍多久？”他問。

　　薛霽道：“戲份不多，應該還有十幾天就能殺青了。”

　　助理開車過來，秦亦沉彎腰上車。

　　他不接話，薛霽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又華麗麗地冷了場。

　　就在薛霽絞盡腦汁想找個有趣的話題時，秦亦沉突然說：“累的話，早點休息。”

　　薛霽只好應道：“你也是。”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晚安。”

　　“晚安。”

　　掛掉電話，薛霽懊惱不已，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就沒把握住？應該狂撩他啊！

　　關鍵時刻，居然冷場了……

　　薛霽懊惱了一會兒，重新拿起手機，給盛妍發消息。

　　薛霽：【美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剛剛秦亦沉主動給我打電話了。我覺得，我們倆有戲。】

　　盛妍很快回復：【你確定是“主動”？】

　　薛霽扔過來一個【微笑臉】表情，後面附加文字：【我先給他發了條消息，然後他回了我電話，四捨五入不就是他主動嗎？】

　　盛妍：【……你開心就好。】

　　薛霽：【話說，我如果跟他在一起，算不算攀上豪門了？】

　　薛霽：【萬一他家裡人拿出一張巨額支票，讓我離開他，怎麼辦？】

　　盛妍：【……】

　　薛霽扔出一張捂著胸口吐血的動圖，說：【好痛苦好糾結……】

　　盛妍：【[白眼]八字都還沒一撇，你能不能把你的腦洞先收一收？】

　　薛霽回了個撩頭髮的卡通動圖，說：【我對自己有信心[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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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懷著對未來的憧憬，薛霽美滋滋進入了夢鄉。

　　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