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顧老爺子真不是一個好爺爺，蘇糯想。

　　對那些孩子一點兒也不負責任，讓他們一生下來就成了沒有身份私生子，然後接下來的十八年，他們所有的目標都變成了想獲得一個能被認同的身份，像是在眼前掛胡蘿蔔驢子一樣，盲目又沒有選擇的一直往前走。

　　然後，迎來人生的最大轉折。

　　一旦沒有達到要求，追求了十八年的目標化成虛無，永遠成了別人口中的野種，一輩子活在陰影下。

　　簡直就像是把這些孩子的人生當成了一場遊戲，把他們的困境當成愉悅自己的玩具。

　　但他最對不起的人是顧琛。

　　蘇糯想起之前聽艾瑞爾管家說過的，顧琛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顧琛那個時候，孤零零的一個人，又看到那麼多的顧老爺子的「兒子」，心裡該有多難受啊……

　　蘇糯眉眼微微耷拉下來，抬頭看著顧琛，臉上的表情像是有點難過。

　　顧琛失笑，「怎麼了？」

　　蘇糯把手放到顧琛手心裡，和他十指相扣，低聲小心翼翼道：「你別難過……」

　　顧琛笑了下，拇指摩挲了一下蘇糯上翹的眼尾，「傻孩子，沒什麼好難過的。」

　　蘇糯聽了卻更難受了，顧琛從小經歷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到現在一定已經習慣了。

　　漂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顧琛，眼瞳中卻因他而染上了幾分不該有的憂愁。

　　顧琛嘆氣，抬起蘇糯的下巴俯身親他，動作很溫柔，嘴唇貼著蘇糯的唇，輕輕的觸碰著，小心地摩挲，像是在安撫一隻受驚嚇的小動物。

　　兩人離的很近，呼吸縈繞著，顧琛一邊安撫，一邊不緊不慢的低聲跟他說話。

　　「我早年一直在Y國，他在那邊的時候沒把這些人帶進宅子，這些事我也大多都是後來聽說的。」

　　「等我回國的時候，他的那些兒子早都已經成年了，先前留在宅子裡那些也早被他打發出去了，只剩幾個沒成年的孫子孫女還住在這兒。」

　　「這些人對我沒什麼影響，所以別多想，嗯？」

　　顧琛並不是安慰蘇糯，他對於這些事是真沒什麼特別的感受。

　　他從小跟顧老爺子不親近，顧老爺子後來回了國內，他也一直留在Y國，接手了國外的大部分產業，也沒功夫聽他那些事，每年最多就是瞭解一下國內的大致的情況，那些私生子，顧老爺子願意養就養，在他這兒也算不上什麼要緊的事。

　　甚至留在宅子裡的那些人，顧老爺子在遺囑裡提了一句，他也就隨他們去了，一直留到現在也沒想過要清理。

　　蘇糯特別喜歡顧琛親他，心裡又心疼顧琛，回抱住他的脖子，瞇著眼和顧琛親暱。

　　聽他說完，偏著頭認真的看這那雙深邃的眼睛，對視了好一會兒，確定從裡面沒有發現憂傷的情緒，才又彎彎眉眼衝著顧琛一笑。

　　「嗯。」

　　顧琛也跟著笑了一下。

　　蘇糯心情好轉了，又開始有點疑惑，低聲問：「那他們住在那兒，每天都在裡面幹什麼啊？還有考核，是考些什麼啊？」

　　顧琛道：「上課，這裡原先請了許多家庭教師，每個年齡段都有不同的課程，所有課程學完以後由他來親自考核，理論知識，運用，儀態，談吐……有很多項。」

　　蘇糯點頭，甚至還有點羨慕，喃喃道：「那還挺好的，可以學到好多東西……」

　　顧琛靜靜的看著蘇糯自言自語，捏了捏他軟軟的臉，輕笑，「又想什麼呢，寶貝……」

　　蘇糯回神，搖了搖頭，又問：「我看到窗子上有鐵網，是用來幹什麼的啊？」

　　顧琛沒怎麼留意過這些事，思襯了一下才道，「應該是用來約束，防止他們晚上爬窗出來到宅子裡到處跑吧。」

　　蘇糯不解，「外面不是有那麼高的鐵欄杆嗎，他們就算爬出來也跑不出去啊？」

　　顧琛稍稍一愣。

　　事實上房子外面那一圈的鐵圍欄跟顧老爺子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因為那是顧琛讓人修的。

　　如果不是蘇糯提起，顧琛都沒能想起來，幾年前他命人在外面建起來的那一圈圍欄。

　　顧琛剛回國那年，私生子們白天還是可以在顧宅走動的，因為裡面大部分人都比較安分不會往主樓這邊跑，加上顧琛很少在這邊待，也就沒動顧老爺子原先的安排。

　　直到有一次，顧琛很晚從公司回來，進了主樓上二樓，發現房門口裡蹲了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男孩子看到顧琛過來，慢慢吞吞的從地上站起來，淚眼朦朧的望著顧琛，期期艾艾的叫了聲哥哥。

　　不知所謂的跟顧琛撒嬌，說因為太想爺爺了所以才跑過來，爺爺不在了很多人都欺負他，還掀起袖子給顧琛看傷口……

　　顧琛幾年前身邊沒蘇糯，脾氣不比現在這樣好，當場就發了火，不僅叫人上來把人趕出去，將宅子裡包括原先的老管家在內的一干人全換了，還在小屋那邊建了一道圍欄，派人嚴加看管。

　　但這件事顧琛是不想告訴蘇糯的，顧琛還要在蘇糯面前維繫待人寬容脾氣好的「好哥哥」形象。

　　顧琛頓了頓，沉吟了一下，淡定的把鍋甩到已故的顧老爺子頭上，「嗯，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老爺子有別的用意吧。」

　　蘇糯想了一下，毫不懷疑的點頭。

　　顧老爺子養了那麼多私生子，做法本來就很與眾不同了，這麼想一想，他做些尋常人不理解的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蘇糯突然想起剛剛那些人提到的一個人名，低聲問：「哥哥，顧傑是誰啊，聽他們講起來好像都很有名的樣子。」

　　顧琛語氣淡淡的，「當年高分通過了老爺子的考核，最受老爺子重用的一個孫子。」

　　「我在Y國的時候也聽說，確實算得上有名了。」

　　蘇糯表情很驚訝，「啊！老爺子是真的很看重他嗎？」

　　「嗯，顧家曾經有傳言，說老爺子有可能把顧氏的產業全交給顧傑，有這樣的言論傳出來，老爺子應該還是看重的。」

　　蘇糯神情透露著緊張，抓著顧琛的手，「可是你才顧老爺子真正的孫子啊，他這麼做，那你怎麼辦？嗚，你剛剛不是說對你沒有影響的嗎，你騙我……」

　　顧琛微笑，食指輕抵著蘇糯的唇，「噓，別急寶貝，我沒騙你。」

　　「還記得我先前說過，那些孩子都被養廢了嗎？這話也不誇張，顧老爺子是風流，但他不傻，就算再怎麼看重，也不會把產業交到他手上的。」

　　「顧傑接手的項目都是循規蹈矩，沒什麼突出的，膽子更小，就是給他顧家他怕是也不敢接，唯一突出的……大概是討好人的功夫還不錯……」

　　顧傑想掌權，也得有那個膽子，就算有膽，他也沒那個本事。

　　老爺子雖然一輩子把家主的權利握在手裡，可早在他在華國養著一大群家眷私生子那會兒，顧家的實權已經不知不覺全轉移到顧琛手上了。

　　顧老爺子自己也知道，所以不論傳言怎麼傳，也對顧琛沒有分毫影響，他反而可以借此讓顧琛看清，哪些人是不安分的……

　　這麼多孫子裡面，只有顧琛是顧老爺子一手培養起來的，顧老爺子就是再怎麼風流，也知道自己的親孫子才是真正能托付的那個，其他人在他眼裡只不過是過眼雲煙，他不會花心思管其他人的死活……

　　蘇糯迷茫，似懂非懂的點頭，又茫然的問：「那顧傑現在在哪兒啊？」

　　顧琛微笑，「嗯，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蘇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顧琛聞言輕笑，「有什麼可擔心的？別怕，你老公厲害著呢。」

　　蘇糯愣了愣，雖然聽不懂，但不妨礙他下意識就彎唇笑了一下，跟著顧琛說：「嗯，我老公最厲害！」

　　過了一會兒，車停在了主樓門口。

　　蘇糯被顧琛攬著往裡走，邊走邊思索，猶豫了一下，又抬起頭問：「顧老爺子不是說十八歲的時候要搬出去嗎，我怎麼覺得，那裡面有幾個男生，看起來不像是還沒滿十八歲的樣子……」

　　蘇糯想，他們不會是謊報了年齡，賴在這兒想讓顧琛養一輩子吧……

　　這個問題還真把顧琛難著了，他四五年沒管過那邊的事，要不是蘇糯這次跑過去，顧琛也許還想不起來宅子裡養了那一群人，哪兒能記得他們的年齡。Ｙ，Ｘ－Ｄ，Ｊ。

　　顧琛的手從蘇糯的側腰探上來，穿過纖細的胳膊，順著手臂上滑，握住蘇糯的肩頭，把人按進自己懷裡。

　　「不許再想那些人了，你老公就在這兒呢，還敢想別的男人？」

　　「我才沒有想別人。」蘇糯從顧琛胸膛裡把頭拱出來，道：「我就是覺得哥哥好辛苦啊，要養這麼多人，每天都要工作，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他們卻能每天什麼都不用做，安安心心的學習，還有水果可以吃……」

　　顧琛難掩笑意，「不養別人，只養你好不好？」

　　說起這個，蘇糯就覺得很對不起顧琛，苦著臉道，「我才是最費錢最難養的那個吧，這都半年了我還沒掙到錢，已經花了好多了……」

　　顧琛失笑，聲音裡盡是溫柔，「沒事，老公有錢，養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