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知道糯米沒事，蘇糯稍稍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蘇糯抬著眼，清清淺淺的眸子乾淨的像是一汪清泉，瞳孔裡倒映著男人高大的身影。

　　顧琛右手放在蘇糯的腦袋上，手心撫摸，「怎麼了？」

　　蘇糯一瞬不瞬的盯著顧琛的眼睛，輕輕搖頭。

　　「別怕。」男人輕聲細語。

　　「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以為他是被嚇著了，男人彎著腰，眼角眉梢都是柔和的暖意，像是融了暖暖的陽光，叫人看著就覺得溫暖。

　　冷淡疏離全留在背後，平生所有的耐心和溫柔都給了蘇糯。

　　方纔湧起的陌生感像是幻覺一樣，潮水一樣褪去，一點兒痕跡也找不到了。

　　眼前又是那個自己完完全全熟悉的哥哥。

　　蘇糯徹底放下心，笑了一下，「嗯！」

　　哄好了蘇糯，顧琛卻不想把眼前這事輕拿輕放，他知道蘇糯的性子，如果讓蘇糯來決斷，十有八九不會追究，還會軟乎乎的跟他說，哥哥我們走吧。

　　於是顧琛搶先一步堵住了蘇糯的話。

　　顧琛神色溫柔，輕輕用手碰了碰蘇糯的頭髮，低聲道：「寶貝，他在這裡欺負你，也就是砸我的場子，有人來砸場子，咱們也得迎回去是不是，所以別攔著……」

　　末了還問一句，「好不好？」

　　蘇糯聞言眼眸微定，抬眼朝那個說要教他規矩的富家子看過去。

　　原本就嚇得戰戰兢兢的富家子心中尖叫，我不是！我沒有！誰敢砸場子您的場子啊！

　　富家子驚慌的在人群中尋找，目光很快和站在人群裡的父親對視上，中年男人表情中怒氣與失望交織，最後竟然別過了頭。

　　見父親不理會，他又慌忙轉過頭，見蘇糯用冷淡的眼神看過來，富家子心裡咯登一下，雙目驚恐的瞪大，像是一把刀懸在樑上，即將大難臨頭。

　　蘇糯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往常別人擠兌嘲諷他，他慣常是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不計較不理會，但像今天這樣的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蘇糯躲了兩次，這群人就跟了兩次，毫無理由的對他們辱罵嘲諷，稍有不如意就口口聲聲要教他規矩。

　　蘇糯原本就對他們生出了幾分厭惡，此時聽顧琛解釋，以為他們是故意要讓顧琛難堪，心中厭惡更甚。

　　誰不尊重他，蘇糯可以不放在心上，可誰要是不尊重顧琛，他就一點兒也忍不了，蘇糯抓著顧琛的胳膊，渾身上下都是不高興，小聲說：「我討厭他，他是個壞人……」

　　顧琛笑了，低頭在蘇糯的額頭親了親，「嗯，壞人。」

　　隨即轉過視線，溫和的目光從蘇糯身上離開，轉瞬冰冷徹骨。

　　顧琛面容冰冷，沒有一絲笑意，聲音不高不低，「要教規矩，是嗎？」

　　富家子心口血液凍住一樣，身體抖得像篩子一樣，慌慌張張的又看向人群中，「爸……」

　　「怎麼，還要搬救兵？」顧琛單手扯了扯領帶，像是想到什麼，甚至笑了了一下，「也是，你家規矩是你老子教的，那就勞煩他過來教教我規矩，可好？」

　　剛才嘲笑蘇糯搬救兵的男生聞言身體震了一下，看著場中間，眼中溢滿驚恐，難道剛剛他說的話，顧爺也聽到了嗎……

　　那下一個，會不會就是自己？

　　一圈富家子頓時嚇得恨不得拔腿就跑，冷汗直流。

　　中年男人猶豫了一會兒，不僅沒有要走出來的意思，反而打算退到人群的更裡面，但就在他想挪動步子的時候，顧琛語氣不耐的又添了一句。

　　「不願意嗎？」

　　中年男人腳步停頓，心頭一滯，立刻走出來，站到人群之外，離顧琛兩米多遠的位置，毫不猶豫撇清關係。

　　「顧爺，薛文華不守家規，頑劣成性，且屢教屢范不知悔改，既然管不了，我也不想再管了。」

　　「爸！你怎麼能不管我，我是你親兒子啊，你不能不管我！爸……」薛文華難以置信。

　　五年前顧琛剛回國，顧氏在華國影響力遠不如現在，顧琛尚且能雷霆手腕震懾一眾世家，而在五年後的今天，併吞了柳家，又在顧琛手底下飛速發展以後的顧家，更是無人敢攖其鋒。

　　薛家近年即便是穩穩立在圈內，但在顧氏面前，也只能算得上是小門小戶，撞上顧氏這樣的龐然大物，在家業和一個沒用的兒子之間選一個，幾乎是不用思考的問題。

　　何況世家家族裡，哪家又會缺兒子？

　　薛峰半分目光都沒給自己的兒子，「薛峰在此立誓，從今天起，他的所有事都再和薛家無關，薛文華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就當再沒有他這個兒子。」

　　顧琛靜靜的聽了一會兒，終於開了口，語速很慢，似乎是漫不經心的，「哦？從今以後，不管了？」

　　薛峰連忙重複，「是！從今以後都不管了，他就是餓死在外面，薛家也不會再給他一口飯吃！」

　　薛文華腦子嗡的一聲，方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被家族捨棄了…

　　無論今天發生什麼，他的父親為了和他撇清關係保住薛家，都不會幫他。

　　薛文華腿一軟，惶然的跪到地上。

　　他先前能囂張，全儀仗這個的薛家少爺的身份，如果沒了這個身份，他就什麼也不是……

　　因為太過害怕，埋著頭在地板上用力的磕，連聲求饒，聲音顫抖的聽不清腔調，「我，我……對不起……我錯了是我錯了！我沒有要砸場子，我只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蘇少爺，要是知道我絕對不會這樣的……」

　　頭在地板上磕的咚咚響，滿宴廳的人，手裡端著香檳紅酒，看熱鬧一樣圍在周圍，眼中都是事不關己的幸災樂禍，沒有一個人打算站出來。

　　連他的父親都匆忙的退到了人群後面，急於把自己隱藏起來。

　　顧琛緩步走到薛文華面前，低頭瞥了他一眼，語氣平平淡淡。

　　「蘇少爺？」

　　顧琛俯身，聲音微微上挑，「我記得，你剛剛可不是這麼叫的……」

　　薛文華求饒的聲音一頓，眼中茫然無措，他早被嚇的膽戰心驚，腦子裡一片空白，被顧琛一句話帶著拚命的回憶。

　　他叫了什麼？他剛剛根本不知道這是蘇少爺，能叫什麼……

　　「到底是兄弟重要還是小情人重要？」電光火石之間，薛文華的腦子裡突然閃現出了這句話。

　　「你叫他什麼？」顧琛聲音不高，其中還帶著詭異的平和，「再叫一遍？」

　　薛文華嚇的差點暈厥過去，牙根顫抖，努力昂起頭，只看到一雙黑色的皮鞋，頭就再沒勇氣往上抬。

　　「我，我……」薛文華吞吞吐吐，不敢說實話，又不敢不回答，慌慌張張「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顧琛沒了耐心，抬腳踩在薛文華右手手指上，又來回重重碾了幾下，「小情人？」

　　雙眸陰鷙冰冷，聲音裡戾氣橫生，「誰給你的膽子，這麼叫他？」

　　十指連心，薛文華慘叫一聲，滾在地上不管不顧的想把手指抽出來，卻感覺被壓的越來越緊，「卡嚓」一聲脆響，在薛文華的哀嚎聲下，周圍的一圈人，都清清楚楚聽到了，清脆的，骨頭碎裂的聲音。

　　顧琛面無表情的鬆開腳，薛文華哭喊著捧著手指形狀可怖的右手，一邊不停的求饒一邊驚悚的往後爬，哀嚎聲傳遍整個宴會廳，站在他後面的人群也隨著他的移動不斷往後退。

　　薛文華的哭的殺豬一樣慘烈，薛文華縮在高大的立柱前面，聽著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緩隨而至，驚恐的失聲尖叫。

　　顧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皺了皺眉，偏頭道：「讓他閉嘴。」

　　保鏢見狀立刻上前兩個，一人按著他的脖子壓在地板上，另一人用拿著什麼東西，簡單粗暴的塞進嘴裡，廳裡頓時安靜了，只剩嗚嗚嗚的聲音。

　　保鏢強硬的拽出薛文華的左手，伸出去牢牢扣在地板上，顧琛再次抬起腳，輕描淡寫繼續踩斷了另外五根手指頭。

　　薛文華劇烈抖動幾下，疼的意識模糊，甚至已經沒有力氣再慘叫了，渾身癱軟的趴在地上，氣息奄奄。

　　顧琛似乎是覺得滿意了，戾氣散去了些，隨手理了理衣領，吩咐了一聲，「詹森，處理一下。」

　　按著薛文華手的白人保鏢點頭應了聲，然後單手提著死狗一樣的薛文華走了出去。

　　顧琛轉身，面色波瀾不驚，西裝革履優雅依舊，連髮絲都沒有亂一根，一聲一聲的腳步清晰可聞，不疾不徐，逕直朝著蘇糯走回去。

　　豪門世家水深，在世家家族中，這樣的事他們其實見的不算少，就是豪門兄弟之間的暗裡鬥法，手段比這個凶殘的多……

　　但在自家院子裡殺雞，和在舞台中央殺雞，這兩者，顯然是截然不同的……

　　大廳裡鴉雀無聲，驚懼蔓延到了宴廳每一處……

　　然而在路過那一群富家子的時候，顧琛停下了腳步，視線在一群人身上掃視而過，除了臉色仍有些茫然的顧成朗，其他人鵪鶉一樣縮著腦袋戰戰兢兢。

　　對顧家自家人，顧琛多少有點印象，他直直的盯著顧成朗，意味不明，「說說看，怎麼回事？」

　　一群人登時被雷劈一樣，表情驚恐。

　　這句話沒頭沒尾，其他賓客也許不知道顧琛問什麼，但這群人心裡都清清楚楚，顧爺既然聽到薛文華那句小情人，那蘇糯在接電話那時，他們說的那些肯定也全被聽見了……

　　顧成朗表情有些複雜，「我腳下不慎，剛剛不小心衝撞了下樓的蘇少，因為不知道蘇少的身份，言辭多有隨意……」

　　抬頭很快的看了蘇糯一眼，誠懇道：「抱歉，蘇少。」

　　其他人聽見這樣絲毫沒有表現求生欲的回答，急的跳腳，再這麼下去，說不定所有人都要被搭進去，想起薛文華的下場，有人忍不住了。

　　伸出手，弱弱道：「我們雖然也有錯，但是其實是他，在旁邊煽風點火，一直在說蘇少的壞話，我們這裡的人都可以作證……」

　　被指證出來的是季辰，他怎麼也想不到，蘇糯竟然就是這場豪門晚宴的主角，眾人口中的蘇小少爺。

　　季辰早已經被剛剛的情形嚇傻，聽見有人指控，嚇的連解釋都不會了，只會一個勁兒蒼白的否認，「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

　　「是……就是他，說蘇少背後有……有，有人，還帶頭諷刺蘇少……」

　　「對對對，我也聽到他說蘇少的壞話了……我們剛過去的時候他就在找蘇少的茬……」

　　顧琛頜首，似乎是信了，但又像是根本沒信，表情隨意的輕輕招了一下手，「那就……一起處理了。」

　　一個保鏢應了一聲，迅速上前拉著季辰往外面走，季辰反應過來，掙扎著要反抗，結果被高他一個頭的保鏢直接卸了胳膊。

　　卡嚓兩聲，聽著就很疼，季辰涕泗橫流，只顫抖著叫了一聲，就被保鏢摀住了嘴，毫不留情的拖著出去了。

　　季辰被保鏢帶走，一群富家子再也沒了第二個擋箭牌使，又重新戰戰兢兢起來。

　　就在這時，一隻瑩白的手從後面挽上了他們面前這個高大又危險的男人的手腕。

　　那隻手很纖細，力氣應該也很小，可那隻手只很輕的拉了一下，高他一個頭的男人就立即轉過了身去，蘇糯指尖溫熱，很軟，顧琛手臂微微抬著，捨不得讓手腕上那隻小手離開。

　　摸了摸蘇糯的腦袋，「寶貝？」

　　蘇糯見他一下子就轉了過來，手指幾不可察的抖了抖。

　　蘇糯烏黑的瞳孔圓滾滾的，兩隻手抓著顧琛的手腕，像只黏人的小貓，仰著頭，低聲地說：「哥哥，他們道歉了，我不想追究了……」

　　手指慢慢下滑，最後拉著顧琛的手輕輕拽了拽，「我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蘇糯一開始的時候還沒有看出來，但他站在旁邊看了這麼久，越看越覺得，顧琛不太像是在教訓砸場子的人，更像是為了他……

　　顧琛剛剛的樣子太凶了，蘇糯過來拉他，其實心裡有一點點膽怯，他怕自己又再惹的顧琛不高興……

　　「好。」顧琛攤開手掌，輕輕地把蘇糯的手攏進手心裡，柔聲應和，「去吃點東西。」

　　夜色漸起，顧宅內流光溢彩，燈火如晝。

　　宴會絲毫沒有受剛剛突發事件的影響，氛圍依舊，場中許多男男女女走進舞池，隨著音樂一曲一曲的跳舞。

　　蘇糯本來是找個藉口，不過他晚上就吃了點兒墊肚子的，裝模作樣的吃著吃著就被挑起了胃口。

　　宴會重新恢復，一波一波的大佬們又湊過來打招呼，大佬們一人一杯酒，都來敬顧琛，氣氛看起來很和諧。

　　顧琛手上沒有酒杯，卻端著個盤子，蘇糯喜歡吃什麼，只要視線多停留幾秒，顧琛就給他夾到盤子裡了。

　　從收到請柬開始大家就疑惑了好幾天，今天又為蘇糯衝冠一怒，沒人不好奇蘇糯。

　　有大佬試探性的問：「顧爺，這位蘇小少爺是？」

　　顧琛狀似無奈，笑著說：「我家小祖宗，脾氣大著呢，現在家裡，他說了才算，我說話已經算不得數了……」

　　大佬們心中驚詫萬分。

　　表面還要努力維持面不改色，稍稍摸索一番，話題就全集中在了蘇糯身上，投其所好，各種各樣的花式誇蘇糯。

　　因為大家發現，對於這個話題，不論是誰來聊，顧琛態度都還不錯……

　　……………………………………………………

　　宴會結束的很早，一回主樓，蘇糯就拉著顧琛往旁邊花房跑。

　　蘇糯神神秘秘的說在顧琛耳畔說，「有禮物要送給你。」

　　顧琛怔了一下，就被蘇糯拉進了花房。

　　他沒有賞花的興致，所以從來不進這塊地兒，跟著蘇糯進去才發現，樓上琴房裡的鋼琴不知什麼時候被搬到了透明的玻璃花房裡。

　　蘇糯牽著顧琛，帶著他走到一早擺好的椅子上，想了想，脫了外面的西裝外套，搭到旁邊的椅子上，又伸手解開了領口的扣子。

　　奶白色的修長脖頸和精緻鎖骨，從輕飄飄的衣領中露出來，他走到鋼琴前，對著顧琛行了一個非常標準的紳士禮，然後坐下來開始了演奏。

　　花房外面環著一圈清澈透明的活水，地燈浸在水中，燈光悠悠水波輕蕩，映著今夜的星空，和掩映在綠葉中成片盛開著的繁花。

　　蘇糯手指修長白皙，指尖輕快地在琴鍵上跳動，音符伴隨著水流的聲音在夜色中流淌，乾淨又略帶慵懶的歌聲，也徐徐緩緩的傳到了顧琛耳朵裡……

　　歌詞青澀又懵懂，顧琛一聽就能知道，是他的小寶貝自己寫的。

　　心跳不知是踩著了哪個鼓點，突然漏了一拍。

　　蘇糯的嗓音又軟又甜，若隱若現之間，卻又像是纏繞著沙啞的欲，顧琛感覺像是有只小貓爪子，輕輕在自己心尖撓動，讓他入了迷。

　　唱完整首歌，蘇糯很開心，從椅子上蹦起來就往顧琛身上撲，顧琛早有預料，穩穩的接住他，把人環到自己懷裡。

　　蘇糯眼睛亮亮的，忐忑又小心的問：「哥哥，我送你的禮物，你喜歡嗎？」

　　這是他自己從過年就開始醞釀，足足修修改改了幾個月才成型的歌詞，是為了獻給顧琛，只唱給他一個人聽的歌。

　　顧琛勾唇，看著漂亮的跟妖精似的蘇糯，嗓音有些沙啞，低聲道：「喜歡。」

　　蘇糯對著顧琛傻乎乎的笑了好幾聲，頭挨著顧琛的脖子，輕輕的蹭了又蹭。

　　顧琛手心在蘇糯脊背上摩挲，輕聲問：「為什麼要給我送禮物？」

　　「因為你是我人生的意義。」

　　顧琛微怔，這句話在耳邊來回轉了半晌，再開口時嗓子更啞了，「寶貝，你說什麼？」

　　蘇糯眉眼彎彎，眸子清澈見底，嗓音又軟又甜，「從前我的生日很普通，和平常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有了哥哥以後，每一天都不一樣了，生日是出生的那一天，但遇到你，是我生命開始有意義的那一天……」

　　「所以我一直都想在這一天，謝謝你，讓我的人生有了最美好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