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灰白的曙光漸漸染上緋紅,晨曦徐徐拉開了序幕。
萬籟俱靜,柔和的晨光穿過陽台,染透暗金色的半透明輕紗窗簾,溫柔地在屋內灑上一層淡金色薄光。
顧琛俯身低頭,雙臂撐膝坐在床前,手掌捧著床上少年軟軟攤開著的一隻手,修長白皙的纖指在他掌心被襯得越發精緻嬌小。
男人藏鋒斂銳的雙眼中,清晰可見溫情之色。
他一下一下地摩挲著少年掌心細膩白嫩的皮肉,掌心淺淺的紋路在他指腹下被反覆磨蹭。
房裡很安靜,只聽得見輕淺而安逸的呼吸聲。
希瑞爾管家敲門走進來,目不斜視站到男人身後,說話聲音很輕「少爺,秦助理和benn助理已經到了,現在正在外廳候著。」
顧琛視線不移,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沒有要挪步的意思。
希瑞爾管家朝著床邊的男人微微鞠躬,然後轉身後退,出門後又輕輕闔上了房門。
軟軟的,暖暖的陽光鋪灑進來。
少年纖長的睫毛在眼瞼打出一塊圓弧形的陰影,微微顫動著,像蝴蝶抖動翅膀一般,緩緩張開。
神經知覺慢慢恢復。
手掌的傷口一跳一跳地開始有輕微的扯痛。
蘇糯睜著大眼睛呆呆地,表情仍然有些懵懂。
眼前出現的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淡黃的光暈下,華麗漂亮的透明水晶大吊燈,深灰色絲絨床單,暗棕色歐式純毛地毯還有床邊,坐在暗紅的雕花大椅上,那個高大貴氣的陌生男人。
他閒散地岔開雙腿,雙臂搭膝放鬆而隨意,卻像是天生的君王,坐在他至高無上的王座之上,帶著彷彿無法撼動的強硬和睥睨的壓迫感。
這是一個一眼就能讓人感到敬畏和服從的男人。
蘇糯瞬間繃緊了身子,臉色煞白,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手肘撐著身子迅速後退拉開了距離。
右手毫無阻攔地從男人手裡撤了回來。
蘇糯恐懼地看著男人,一時又驚又怕。
「寶貝。」顧琛雙手舉高,聲音放的很輕,一雙眼睛專注又溫柔地盯著他,溫聲慢哄「乖,別怕,是我,是默默,我是你的默默。」
蘇糯根本沒抓住重點,就把『默默』兩個字聽了進去。
他睜大眼睛,瞬時拉回了記憶。
眼前浮現昨天夜裡,他摔倒在地上,聽見的旁邊傳過來的那聲巨大的聲響。
飛濺到他臉頰上的滾燙液體。
他心裡隱隱感到不安。
蘇糯慢吞吞挪到床腳邊,眼睛警惕的看著男人,餘光偷偷瞟向門的方向。
男人坐在椅子上沒動。
蘇糯深吸一口氣,心裡默數三秒,猛地跳下床繞開男人光著腳不要命一樣往外跑,彷彿後面有蛇蠍猛獸。
然而沒跑出幾步。
就被後面伸出來的一隻大手,扣緊腰肢撈進懷裡。
後背緊緊貼上一個堅硬無比的胸膛。
蘇糯再也忍不住,絕望地失聲尖叫,拼了命的掙扎著想要逃離。
「寶貝,寶貝,乖,別怕別怕」男人壓低了嗓音安撫誘哄,抱著少年的動作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一邊要控制手上的力道唯恐抱疼了他,一邊又擔心他掙扎過猛崩開剛包紮好的傷口。
顧琛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回床邊坐下,扣住他的腰身在空中一轉,把他調了個個兒。
擒住他亂蹬的小腿一拉,手掌托著屁股放到自己大腿上,把他擺成一個跨坐在自己雙腿上的姿勢。
接著屁股上的手順著臀線滑到後腰,輕輕下壓,另一隻手掰著他的大腿往上提,蘇糯被動地被壓著貼在他的大腿上往前移,直到把兩人之間最後一絲縫隙也擠沒了。
蘇糯雙腿岔開,大腿根夾在男人腰側,雙腿微曲,只有蹬在床面上的雙腳能稍稍使得上一點兒勁兒。
蘇糯咬緊牙關垂死掙扎。
他兩腳蹬床,雙手抵在男人的胸膛用力推他。
卻發現男人紋絲未動。
腰上的那隻手臂分明感覺只是鬆鬆環著,卻能把他死死地按在腿上,銅牆鐵壁一樣掙動不開。
兩人的體力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顧琛看著少年被嚇得慘白的小臉,心裡綿綿密密的湧上一陣痛,他想揉揉少年的頭頂安撫,又想親親少年微紅的眼眶告訴他不要怕。
他伸手輕輕覆蓋住少年右手手背,沙啞而溫柔地細細講述「你怕我孤單,白天總會擠出大把時間陪我,晚上又一個人偷偷起來練習;你怕我餓著,自己攢著雞腿捨不得吃都帶回來給我,你說你最喜歡站在舞台上,因為像星星一樣耀眼,你說你最想去新西蘭小鎮看一次星空,等你攢夠了錢就帶著我一起去;你說我是黑色的又不叫不吵不愛說話,所以給我取名叫默默;你說我是你唯一的家人,什麼都比不上我重要你把我從黑暗中救起,給了我溫暖教會我愛——」
把少年的手貼向自己火熱跳動的心臟,顧琛注視著他的眼睛,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他。
「寶貝,你記得我嗎?」
蘇糯像是被定住了。
他思維停滯,腦海裡無數畫面閃過。那是只屬於他和默默的回憶。
「默默,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默默,我馬上就能攢夠錢,到時候我們就能一起去特卡波小鎮看星星了。」
「默默,別怕,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我是你的家人,我會好好保護你。」
蘇糯怔怔地看著他,手心裡的心臟『砰咚、砰咚』跳動著。
眼前那雙黑眸專注又柔情地看著他,瞳仁裡只映了他一個人的身影。
蘇糯這才看清了那雙眼。
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花。
這種感覺。
陌生又熟悉。
分明是不一樣的兩雙眼睛,眉眼之中卻是如出一轍的專注與眷戀。
蘇糯腦海裡湧出無數聲質疑,覺得荒謬又可笑,他怎麼可能是默默呢?
心臟卻『咚』地一下亂了節拍。
理智再質疑,內心卻早已偏移。
這些事,只有默默才會知道,這神情,只在默默眼中才能看到。
蘇糯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叫了一聲。
「默默?」
極小聲的氣音。
顧琛瞬間彎了嘴角,緊盯他的眼睛,很輕地回答「寶貝,我在。」
蘇糯緊緊盯著他看。
顧琛鬆開禁錮住少年身子的手,站起來轉身把少年放回床上,捧起他的左手細細查看他傷口,確認了沒有再出血才鬆了口氣。
「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我會成為那隻狗,是偶然的生物磁場的信息交換,或者是意識能量體的錯位直到我發現了錯亂的時間,我把它解釋為時間的回溯,或者更準確的說的思想的回溯。」
他半跪著蹲到少年面前,摸了摸他因為光腳跑下床而微涼的雙腳。
拉開自己的衣服,雙手攏著揣進懷裡,「我猜測,或許默默不在了,這場回溯也會消失,『我』又會回到現在,但我根本不敢嘗試,我怕——」
顧琛搓熱手掌覆上他的腳背,抬頭深深地看著他,「我怕我一旦回來了,就會忘了你,忘了我們的這段記憶,我更怕,這一切,從始至終只是我自己的一場夢,夢醒時分,沒有家,沒有你,你不在了,我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話語裡的微顫,難掩苦澀,讓蘇糯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他眼皮微動,伸出手,軟軟地搭在跪在他面前的男人頭頂,和以往安慰默默一樣,輕輕地摸了一下他的頭。
顧琛整個人驟然僵硬,眼底是抑制不住地驚喜。
蘇糯伸著手,一寸寸輕輕摸著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這樣的眼睛,這樣的神情,不是默默又會是誰呢?
承載了他所有眷戀的那個唯一。
他怎麼會認不出呢。
男人身體逐漸放鬆,甚至稍稍湊上前讓少年更輕易觸碰。
蘇糯反覆撫摸著確認,像是要記住他現在的樣子。
慢慢地,他眉眼彎彎,低頭在男人額頭印下一吻。
抬起頭對上男人溫柔的彷彿能把人溺斃的眼,軟軟的笑著說「我認出你了,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