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房裡光線昏暗，窗簾連接處間開著一條細小的縫，潛入一絲漆黑沉重的夜色。

　　只床頭開著一盞檯燈暈染了一小片暖橘色光圈。

　　少年靠坐在床頭，修長的手拿著鉛筆在攤開的本子轉著圈畫出美妙的弧度。

　　旁邊的黑色小狗安安靜靜地閉著眼。

　　房間裡安靜的只能聽到筆尖和紙張觸碰的沙沙聲和偶爾傳來的紙張翻動的聲音。

　　寫完一句，他指尖微動，把筆轉到拇指和食指指尖，筆尖在空中劃來回劃出三角形，帶入歌詞在心中哼唱。

　　反覆幾遍，又似乎覺得不太滿意。

　　眉頭微蹙又把剛剛寫上去的一句整段劃掉。

　　………

　　「轟！」劇烈的雷鳴聲猛然從窗外傳來，沉悶而壓抑。

　　伴隨而來的瞬間閃電撕裂黑暗，劃破夜空，風雨欲來。

　　蘇糯背脊一僵。

　　腦子裡的思路靈感一瞬間像被清空一樣，一片空白。

　　他的整個身子警惕地繃緊，彷彿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靠近窗戶的那半邊耳朵上，隨時注意著窗外的動靜。

　　只是剛剛那一聲以後，一切又歸於寧靜。

　　蘇糯無法確定剛剛是幻聽，還是隔壁房間有人踢倒了東西才發出的響聲。

　　他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筆。

　　像是警惕著天敵的小動物，渾身的毛都炸開來，隨時準備著躲避。

　　然而不巧的是，他剛抬起頭，視線集中到窗簾的縫隙上的那一刻，刀光似的閃電刷得刺進來，震耳的雷鳴緊隨而來——

　　「轟隆隆！」

　　巨大的聲響，帶著撕裂耳膜的氣勢。

　　與此同時，手中的鉛筆掉落在床沿上，又咕隆咕隆滾落到木質地板上，碰撞發出啪嗒一聲鈍響。

　　蘇糯本能地抓起被子掀過頭頂，同時整個人往下滑進被子。

　　慌亂間頭咚地一聲磕在床頭。

　　沒忍住小聲「嗚」地哀鳴了聲。

　　但他沒顧得上這麼多，抱著頭蜷在被子裡僵成了木頭一樣。

　　蘇糯從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16歲追著自己的夢到了舉目無親的帝都，全身上下就揣著2000塊錢。

　　剛來的時候連橋洞都睡過。

　　從來沒見怕過什麼。

　　卻唯獨怕打雷。

　　爺爺之前告訴過他，撿到他那天正好也是個雷雨天，估計是小時候嚇怕了，留下了後遺症。

　　雷雨的時節，很不好過。

　　沉悶的雷聲像是潛伏在黑夜中的野獸，頃刻之間就能把他拖進無盡的黑暗。

　　幸運的是來了這個城市以後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雷雨天，兩年裡像這樣的時候屈指可數。

　　蘇糯這下是著實被嚇到了。

　　這麼大的動靜，放著是誰也不可能睡得著了。

　　何況顧琛根本沒睡。

　　蘇糯把自己蜷縮在一團，雙手死死的摀住耳朵，雙眼睜得大大的，腦子裡拚命地指揮想控制自己冷靜下來。

　　但身體卻控制不住顫抖，五指緊緊貼著頭髮，指節都泛白。

　　「轟隆，轟隆隆。」雷聲透過被子透過手間的縫隙再次傳來。

　　就在這時，蘇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搭建的保護罩被掀起一個角，微弱的亮光貼著縫隙滲進來。

　　一個濕熱的呼吸貼到了他的額頭，接著又向下移到了他的嘴邊。

　　溫暖的氣息隨著呼吸和他因驚慌而變得急促的呼吸纏繞在一起，又伴隨著再次呼吸融進身體的每一根血管裡。

　　一直流淌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蘇糯的呼吸一瞬間停滯，耳邊嗡的一聲什麼都聽不到了。

　　恐懼，驚慌，剎那間消散無蹤。

　　是默默。

　　毛茸茸的頭頂貼著他的下巴，溫暖綿軟的身子靠近他的胸膛，緊貼著他的心臟。

　　煞時間，整顆心燃燒一般火熱又滾燙起來，點燃整個胸膛肺腑，燃燒了四肢百骸。

　　陌生又熟悉的溫暖。

　　眼眶瞬時湧上潮熱。

　　蘇糯忍著要掉落下來的淚，用盡全身的力氣。

　　克制地，小心的，把這一團能引燃他整個胸膛的，卻又無比脆弱小生命。

　　輕輕地攏進懷裡。

　　彷彿用盡了他這一生所有的愛與溫柔。

　　窗外是狂烈的驟風暴雨，屋內卻安穩而寧靜。

　　透明的玻璃隔開的，仿若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黑暗中，蘇糯的呼吸漸漸放緩，繃緊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顧琛感受到身邊輕緩安寧的呼吸，黑眸中閃現出片刻深沉的溫柔。

　　他緩慢而小心地想把頭從少年溫軟的頸下移出來一點，輕輕地一寸一寸地挪動頭部。

　　像是怕驚著沉眠中的少年。

　　卻在這時，少年身形蜷了蜷，把它更近地往身邊攏了攏，頭微微向內側靠近它湊過來。

　　動作間，柔軟的雙唇極輕地，擦過他的唇角。

　　顧琛驀地停下動作，心跳不知道踩著哪個鼓點，漏了一拍。

　　眸色微黯，一雙黑眸在黑夜中一瞬不瞬地噙著少年的身影。

　　喉嚨缺水般地乾渴難耐。

　　他忍不住闔上了眼。

　　腦中卻不斷回放著少年唇間，帶著清香的，比花瓣還要柔軟的觸感。

　　顧琛難耐地睜開眼，看著少年近在咫尺的臉，視線緩緩地，從那雙輕輕闔著的微微顫抖的杏眼，移到小巧挺翹的鼻樑

　　最後定格在微微張開的花瓣似的唇上。

　　貪饜地望著。

　　像是被人魚的歌聲誘了心神的漁夫，他難以抑制的，壓抑著呼吸，一點點地靠近。

　　呼吸交融間，越來越近。

　　卻在即將觸碰時。

　　倏然凝住了身形。

　　顧琛輕輕退開一寸，突然清醒過來一樣，呼吸慢慢恢復平靜，神色複雜地看著睡得香甜的少年。

　　片刻後。

　　垂下眼轉過頭去。

　　真是

　　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