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做個好媽媽（1）

　　清揚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她剛有動作，就有人來把她扶起來， 語氣不無關心道︰「清揚你可要堅持住，你們家老肖已經去了，兩個孩子可都靠著你這個媽。」

　　「嗯， 我知道。」清揚虛弱道，原來是家中的頂梁柱倒了， 遭受打擊昏過去了。

　　和她說話的事隔壁的老嬸子，是個心地善良的熱心人，她湊到清揚耳邊鄭重說︰「清揚你以後可不能糊塗了啊， 嬸子不是說你媽壞話， 只是舟珩和小栩在中考呢， 這可是考高中的大事，雖然沒通知兩孩子回來見他們爸一眼，但是你家老肖會體諒的，咱們可不能耽誤孩子的事。」

　　清揚低著頭輕聲嗯了下， 吳嬸子見狀鬆了口氣，她不是心腸冷硬的人， 只是老肖從工地上摔下來當場就沒命了， 送去醫院只是確認死亡。今天考試就結束了，老肖也已經閉眼， 把兩孩子從考場上拉回來， 看到的也只是他們爸摔得血肉模糊。這清揚的親娘不安好心吶， 吳嬸子嘆了口氣。

　　說句大不敬的話，死去的人終究比不上活著的人吶！

　　「那嬸子先回家了，你有事就來叫一聲。」她看那老太太是心思不正道的，這才撑著直到清揚醒過來，想著哪怕遭人不喜也要對清揚說這一番話，看清揚把話頭聽進去了，她也就沒心思多待。

　　清揚眼睛通紅勉强扯出一個笑，「謝謝嬸子了，等兩孩子回來我帶他們跟嬸子道謝。」

　　吳嬸子嘆了口氣，說不用了，要她自己注意身體。家中的孩子眼看要讀高中，掙錢的勞力沒了，一個沒工作的女人，今後的日子難吶。

　　拉開房門，「哎呦。」兩老太太都嚇了一大跳，吳嬸子見這老婆子一副快站不穩的樣兒，冷笑一聲，做人媽的扒閨女門上偷聽，這也是做媽幹出的事？

　　「看什麼呢你？」錢菊梅先發制人，絲毫看不出心虛的樣子。

　　吳嬸子沒和她糾纏，和不講理的人多話，無异於對牛彈琴。老太太長的慈眉善目，但行事作風沒人敢恭維。

　　「清揚啊，媽是你親媽，你可不能被外人騙了。」錢菊梅急匆匆的跑到清揚床邊說道，隔壁老不死的不安好心，她可不能讓女兒和自己離了心，「媽知道舟珩小栩在考試，但是死者爲大，肯定要去見他們爸最後一面。你爲孩子著想，可是你家情况特殊，小栩還好，舟珩那小子萬一記恨你怎麼辦？」

　　「媽是站在你這面幫你考慮啊。」錢菊梅越說越覺得是，要不是清揚是她生下來的一塊肉，她何苦操這些心。

　　「我知道。」清揚似是想起什麼問道，「媽，我弟呢？啥時候過來？」

　　錢菊梅心虛道︰「就在路上了，快了快了。」她打電話的時候，兒子還在睡覺，被吵醒了不太開心，她也不敢勉强，也不知道現在起床了沒。

　　清揚看了看時間，快十一點了，她掙扎著起身，「媽，我去接孩子，你在家休息，等我弟來了，讓他幫襯著一起老肖的葬禮辦了。」清揚把錢菊梅推出門，衣櫃裡的衣服都是暗色系，倒是不用她特意收拾。去冰箱拿了兩**冰好的酸梅湯裝好，清揚敲響隔壁吳嬸子的門。

　　吳嬸子的兒子做出租車生意，這會兒應該在家，她身體有些虛，有一個熟悉的人幫幫忙，會好很多。

　　開門的是吳嬸子兒媳婦，待看到是清揚，以為有事，趕緊叫媽，清揚不好意思開口道︰「英英，錢哥在家嗎？我家兩孩子這會兒應該考完了，能不能麻煩錢哥開車去接接他們，我們打表收費，麻煩你們了。」

　　「有啥好麻煩的，就搭把手的事。」英英沒猶豫，大聲叫自家男人，「錢強，你去幫著跑一趟，給搭把手，不許收錢，不然回來媽揍死你。」大家鄰居好幾年相處的挺好，能幫的盡量幫一把，誰能想到自己以後會不會遇著什麽事？

　　「要給錢的。」清揚堅定道，「不然我寧願叫別的車。」

　　錢强拿著車鑰匙出來，吳嬸子跟著，滿臉嚴肅盯著他，錢强看見清揚，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憋出一句，「妹子看開些。」

　　「都到了這個年紀，有什麽看不開的，我就擔心兩孩子。」

　　錢強安慰她，「都是聽話的孩子，妹子多上些心，有事來隔壁招呼一聲。」

　　清揚又是道謝。

　　錢家一家人都是好人，對她們母子三人也頗爲照顧，但是，就是因爲太好了，所以才不能當做理所應當。人情往來，要有來有往才能長久。

　　這個剛剛失去一家之主的家庭確實挺復雜的，無他，他們是組合家庭。老肖的妻子難産，留下肖舟珩一個獨苗苗，他對兒子很關心，因爲孩子奶奶去世，沒人照顧肖舟珩，已經做到包工頭的男人才有了續娶的心思。

　　趙清揚的情况和他有些相似，家中男人纏綿病榻多年，把積蓄用的光溜溜之後，還是長眠於人世。趙清揚只是小學學歷，兒子趙栩剛上初中，需要錢的地方不少，她捉襟見肘。

　　這個時候，有人爲兩人保媒，沒什麽風花雪月的情節，老肖滿意女人能照料家庭，趙清揚對他承擔兒子上學費用也很感激，兩人就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包工頭掙的錢不少，趙清揚乾脆就做了家庭主婦，一心照顧三個男人。重組家庭的矛盾不少，但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老肖也一心撲在工地上，趙栩父親母親都姓趙，沒勉强他改姓，不知道的人也以爲家中孩子一人隨父姓一人隨母姓，磕磕碰碰平順過了三年。

　　可在兩孩子初升高的關鍵時刻，老肖從工地上摔了下來，主要責任還是在他自己，他們在做一個拆除老舊房屋的工程，老肖藝高人膽大，以爲自己有幾十年的經驗，和工友調笑間脚滑導致了慘劇發生。

　　賠償款有十萬，按理說加上老肖的之前的一些積蓄，可以勉強支撐兩個孩子的費用。但關鍵是此時她娘家弟弟飈車把人家的一條腿給壓斷了，對方要的賠償剛好是十萬，不然就要告他。

　　錢菊梅兩人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趙清揚，趙清揚內心一片糾結，一邊是弟弟，一邊是兒子上學的保障，她也沒多大見識，耐不出母親弟弟在耳邊懇求，她心軟了。

　　老肖之前的積蓄也不多，眼看家裡的情况越來越差，兩個孩子越來越沉默，趙清揚决定要找個工作。可是又沒人照顧肖舟珩趙栩，此時錢菊梅又毛遂自薦，趙清剛兩人就住進了肖家。

　　趙清揚每天忙著賺錢賺錢，做的又是體力勞動，早出晚歸的，自然也沒注意到兩孩子越來越難看。在他們看來，哪怕是外婆和舅舅，也不應該侵占他們自己的家。肖家三室一廳，錢菊梅趙清揚一間，趙清剛一間，兩兄弟一間，這樣看來，仿佛他們才是上門做客的客人。

　　可母親每天很辛苦，兩孩子忍著沒說。某一次，青春期的少年終於忍不住了，趙清揚前一天在家勞累過度昏倒，第二天一大早又急急忙忙去工作。而說著要照顧他們的舅舅，整天不是嗑瓜子就是上網，趙清揚一個人工作等於要供養四個人！

　　趙栩讓趙清剛滾回自己家，雙方從語言攻擊到之後的動手，趙栩肖舟珩失手把趙清剛的頭磕向堅硬的桌角，當場死亡！買菜回家的錢菊梅開門剛好看到這一幕，拿了把菜刀要讓兩個孩子償命，她年紀大了自然是沒傷到他們。但失手導致趙清剛死亡的事情是瞞不住了，兩人已滿十六周歲，殺人的事情鬧的人盡皆知，因爲過失殺人被判了三年。

　　趙清揚不明白爲什麽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晚上回來一切都變了，她茫然無措，但還是安慰兩孩子媽媽在外面等著他們，三年很快就過了。他們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可是，她沒有想到孩子的承受能力，殺人犯這三個字太沉重，他們未長成的臂膀根本承受不住，未來對他們好陌生，孩子沒有堅持住，在監獄沒了。

　　趙清揚完全瘋了，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把十萬給弟弟，不應該讓母親弟弟住進自己家，不應該只顧著工作疏忽了孩子，是她的錯，全都是她的錯。

　　趙清揚的心願︰做個好媽媽，讓孩子過的好好的，娶妻生子，一生安樂。

　　「趙妹子，到了。」中學外面全都是接孩子的家長，錢强好不容易找到停車的地方，看清揚出了神，他不由一嘆。

　　清揚哦哦回神，朝他歉意一笑，推開車門去找孩子。錢強跟著下車，學生的書本重的很，他能幫的就去幫一把。

　　肖舟珩趙栩在一個班，省了兩人不少事。

　　清揚隔著窗戶看著教室裡兩個朝氣蓬勃的男生，不自覺露出微笑，看著她的錢强倒是放心了不少，孩子能讓她牽挂就好。

　　趙栩眼尖看到趙清揚，把課桌裡的書本隨便一裝，看肖舟珩在慢悠悠的整理，上去他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塞進包裡，拉著他急急忙忙出去。

　　「咦，媽你和錢叔來接我們啊。」趙栩順口說道，他還以為肖叔叔會開著皮卡車來呢。

　　錢强看了眼清揚，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肖舟珩眼裡幾不可見閃過一絲失望，但也沒表現出來，拒絕清揚給他拎包的舉動，自己乖乖跟在後面。

　　清揚把冰冰凉凉的酸梅湯遞給兩人。

　　「謝謝媽媽。」

　　「謝謝趙阿姨。」

　　清揚搖搖頭，「不用謝。」見著剛到她肩頭的兩孩子，她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你們的爸爸沒了，對孩子該是多大的打擊？尤其是舟珩這孩子，從小跟著老人長大，聽話懂事的不得了。

　　清揚打起精神問了些學校的情况，兩孩子就忍不住自爆，這次考得很好，一中絕對是穩了！

　　「那要給獎勵了。」清揚笑著說，本來和老肖說好，不管孩子考得如何，都帶他們去吃一頓好的。現在人沒了，她也要履行承諾啊。

　　肖舟珩害羞低下眼睛，拒絕道︰「不用，不用獎勵。」爸爸很辛苦，趙阿姨也要做很多家務，對比起來，他只需要學習再輕鬆不過了，哪裡需要獎勵！？

　　「不用了媽。」趙栩這孩子也是同樣說。

　　清揚低頭掩飾住眼眶的淚水，都是好孩子，她也要做一個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