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她不想離開村子

　　「我感覺自己已經成了一條鹹魚。」青春靚麗的女生走下班車時， 只覺生無可戀。在火車上烙完煎餅，本以為坐上班車就會好，沒想到班車上人不多， 可是路上彎道多啊，她二十年沒暈過車的戰績， 今天暈了個够本。

　　拎著行李的男生無奈道︰「我都說咱們看看電影逛逛街，元旦就這麽過了。你硬說每年都是這樣， 非要來點有新意的， 受罪了吧。」據說還要走幾個小時的路， 周易已經想打退堂鼓了。

　　思思眼一瞪， 「你知道我是從多少人中殺出重圍的嗎？」機會很不容易的， 哪怕把腿走斷， 她也要住進女神住過的房間！

　　周易只得投降，「我錯了。」都來到這兒了，再回去也不現實，他也不想因爲小事惹女朋友不高興。

　　兩人很快找到了拿著農家樂牌子的小夥子， 雙方簡單自我介紹了下，其中一個小夥子要伸手接過周易的行李，周易避開了，不是不信任，人家看著還沒他大，他不好意思麻煩人家。

　　「等你沒力氣了， 你再給我也行。」小夥子出乎意料的沒有堅持， 咧嘴說的十分直接， 周易額頭冒出三排黑綫，却不由露出微笑。至於思思，早就和另外一個男孩兒聊了起來，完全沒有注意到男朋友這邊的情况。

　　周易不是健談的性格，和陌生人也聊不起來，思思則與他相反，與任何人都能說得十分投機。大概是快速喧囂的城市到了樸實清新的山村，周易幷沒有打斷思思的長篇大論，似乎他的戒心也跟著下降不少。

　　如果不是因爲明星爲這麽一家農家樂發了微博，周易絕對不會過來，安全向來是他最重視的事情。

　　還沒走一半，周易手中的行李就到了男孩兒手中，他臉色通紅，不知是熱的還是不好意思，思思捂著嘴笑的十分開心。

　　「還有多久到？」

　　「快了。」

　　周易︰「…這兩個字不久之前，我就聽到過。」快了…是他今年聽到的最大謊言！

　　男孩兒一愣，好吧，「還有一多半，沒有那麼快。」他摸了摸頭，嘴裡不解嘟囔道︰「清揚姐告訴的辦法不起效啊。」

　　周易耳朵竪起，思思耐不住好奇發問，「什麼辦法啊？還有清揚姐是誰？」

　　男孩兒不隱瞞，全盤托出，「你們城裡人沒走過這麽長的路，清揚姐說你們肯定會一直問多久到，這時候不能說實話，得告訴你們快了，不然你們會沒有信心感覺到絕望。」

　　「清揚姐就是負責農家樂的姐姐，她人很好的，回到你們就可以見到她。」另一個男孩兒補充。

　　周易︰……他現在就很絕望！

　　思思︰……啊啊啊啊，肯定是女神微博上說的小姑娘！

　　經過了這麽個插曲，周易緊閉嘴唇，發誓絕對不會輕易開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思思也沒有說話的力氣了，雙腿像做機械運動一樣，一旦停下來，憋著的一口氣就泄了。

　　兩男孩兒擔心的不得了，看周易思思的模樣，仿佛下一秒就會暈過去一樣，他們比周易思思還要希望早點回到村子。

　　「馬上就到了。」

　　周易無力道︰「不用鼓勵我，我還能走！」

　　思思︰「……好像是真的。」

　　「清揚姐，人全到齊了。」周易沒想到他們到的最晚，眼睜睜看著帶路的兩男孩兒歡快把他的行李遞個一個笑意盈盈的女生，然後迫不及待的離開了，似乎終於甩下了包袱似的。

　　院子裡坐著陌生的人，見是一對年輕的小情侶，紛紛露出善意的微笑。周易思思連忙打招呼，看著都比他倆年長呢。不過轉念一想也正常，陳橙的粉絲包括各個年齡階段，不足爲奇。

　　清揚笑著迎上來，「是思思吧？你的房間給你留著呢。」她輕鬆把行李拎起來，走在前面帶路，「快到午飯的時間了，你們可能得快些收拾。不過也不急，我們的灶台隨時都可以開火，你們可以選擇吃農家樂準備的飯菜。也可以選擇自己做，沒下過廚的，我們有專人在旁邊指導。」

　　她幫忙開好門，把鑰匙取下來給兩人，「我就不進去了，有什麽需要盡管說哦。」

　　周易點頭，「我們會快點的。」

　　清揚又說了句不急。

　　農家樂開業第一天滿員，再胸有成竹等到親身經歷的時候，清揚才切身感受了滿足和成就感。

　　不管是什麽途徑吸引到的客人，清揚要做的是，讓他們感受到農家樂的心意，覺得此行不虛。

　　大家都對自己親自做飯炒菜很感興趣，五個灶台竟然不够，大家自己找到了分配方式——兩兩合作。因爲周易思思這對小情侶最年輕，年長些的大哥大姐都讓著兩人，他兩有幸獨占一個灶台。

　　清揚在門口看著厨房熱熱鬧鬧的場景，發自內心笑了出來。她覺得杏兒嬸錢妹應該能輕鬆些，畢竟除了一對小年輕，其餘的人應該都掌握厨藝這個技能，兩人重點關注周易思思就行。

　　然而她錯了…

　　不是中年人就一定會做飯的！做好準備工作，就等菜下鍋的時候，杏兒嬸錢妹被叫的團團轉。

　　「大姐，您來幫我看看肉熟了沒？」

　　「哎呀，我的青菜糊了怎麽辦？」

　　「鹽不小心倒多了…」

　　「這火是不是有點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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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揚看的目瞪口呆，說好的掌控全域，在家經常下厨，色香味俱全呢？各位說出的大話、吹出的牛，她可還記著呢！

　　相反是不被看好的周易思思，兩人確實不會做菜，可人會上網啊！秉著鹽絕不放兩勺，熟透比沒熟成功的定律，照著菜譜，兩人楞是磕磕盼盼獨自完成了自己的厨藝首秀。

　　清揚被衝擊了一波，坐在大廳思考人生，李嬌嬌好奇道︰「廚房好熱鬧啊。」

　　「你可以去看看。」清揚建議。

　　李嬌嬌猶豫了下，「錢都在這個抽屜裡，你不要走開啊。」說完興致勃勃去圍觀現場，沒去多久，她就回來了，直擊心靈的指出︰「原來這些客人沒一個會做飯的！」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嫌棄自己的成品！

　　清揚深沉︰「都是咱們灶台的功勞！」

　　李嬌嬌︰……

　　李嬌嬌擔心的客人吃不下自己做的飯菜，是多想了。事實證明，全是光盤行動。她還在清揚耳邊悄聲感嘆，大家都是節約的人！

　　付出勞動得到的收獲，會被倍加珍惜。

　　早上可以睡到自然醒，但前一天必須說清楚第二天需不需要準備自己的早餐。上午不想出門的，可以在房間休息，或是在院子溜達溜達。喜歡探索新環境的，可以去村子裡到處逛逛，也可以和村裡人侃大山，只要不擅闖民宅，李家村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踏足。

　　晚上可以和漸漸熟悉的大家聊會天，聽著別人的故事，也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生活一旦慢下來，隨處可見小美好。

　　李家村農家樂的一天很簡單。

　　周易思思離開的時候，除了自己的行李，還有手機裡多出的幾串號碼，和沉重的臘熏肉。兩人本來嫌麻煩不想增加任何東西，可在這認識的木阿姨楞是强烈推薦，還說她在人老鄉家裡品嘗過，味道一級棒！

　　兩人沒原則的被說服，木阿姨買了一大袋，兩人一人買了一大塊，賣肉的嬸子知道他們沒勁兒，好心把自己兒子借出去一天，幫他們把肉扛到鎮上。

　　非常有緣，嬸子的兒子就是給周易拎行李的男孩兒。

　　如果不是明確知道木阿姨是來農家樂的顧客，周易真的懷疑她是李家村的托兒！嘴上功夫銷售能力簡直一級棒！

　　元旦假期就只有三天，大部分人都是同一時間離開，幾個小時的山路，因爲人多，反而不覺得枯燥漫長。

　　男孩兒很好，一直把周易思思送上班車，車子發動時，他隔著玻璃咧著大白牙對兩人揮手，思思的眼泪唰的就下來了。

　　周易慌亂拿出紙巾給她擦臉，「怎麼這麼容易哭啊？」這小子，第一天嫌弃兩人是弱鶏，剛剛他和他多說了兩句話，他開心著呢，今天又有新的客人要去農家樂了。這小子送兩人一趟，順便把客人帶去農家樂，就又賺了一份酬勞，他興奮著呢！

　　思思不好意思，其實她也不是捨不得，就是忍不住流眼泪，「不知道，想哭就哭了。」

　　「以後咱們有時間還來吧。」

　　「那得看這兒的路什麽時候修好了。」周易想到那姑娘笑著說她要把農家樂賺的錢全用來修路，當時覺得好笑，現在倒是覺得有淡淡的感動。周易衷心希望，下次見到，她說出的話已經實現。還有，不要變！

　　農家樂的運營正式步入正軌，清揚開始的時候留在裡面準備處理突發情况，慢慢的大家都熟悉彼此的工作，再一個有李嬌嬌在，她去農家樂的時間便不怎麽多了。

　　到了新歷二月份，離過年也很近了，農家樂的生意還是很好。但清揚還是在過年前十天宣布停業，生意再好，一年的結束以及迎接新的一年都比它重要多了。還有一個顧客詢問能不能再農家樂過年，清揚溫柔而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員工都去闔家團圓了，留他一個人在農家樂吃空氣嗎？

　　李老頭忙著宰猪，李大山李二山也來幫忙，另外再叫上兩三個人，幹這件事毫無壓力。至於女人家則在厨房下厨忙著招待幫忙的人，猪血猪內臟再割上一刀好肉，就是一桌豐盛的席面。

　　李嬌嬌本打算在家休息的第一天，好好睡個天昏地暗，沒成想她爺選了個好日子宰猪。得，不用睡了，起來幫忙吧。姑娘家有客上門時還賴在床上，會惹來閒話的。錢妹趕來公婆家操持時，見著李嬌嬌早已起床，還特別欣慰的誇了她。

　　李嬌嬌︰……

　　有錢妹楊翠在，吳荷花不用動手，兩個姑娘就更不用了。李嬌嬌的工資是一半給錢妹一半孝敬爺奶，錢妹自然是不會要閨女的錢。至於到了吳荷花手裡的，錢到頭來還是會用在小輩身上。清揚怕李嬌嬌想不通，結果人通透得很！

　　清揚自己呢，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所有工資全部上交了。氣的李嬌嬌轉頭罵她榆木腦袋，還覺得是自己影響的清揚。清揚�宓奶嶁眩　蝗鼻　　　拷炕故撬鄧斃難郟br />

　　她是不缺錢，再說在農家樂幹活的幾個人，她敢保證，村裡人把工資摸的一清二楚。與其人家問她有錢之後想幹什麽，還不如全給吳荷花，讓她少一樁事。還有李二山楊翠的存在，她可是從來沒忘記過。

　　吳荷花這個月可是在一衆中老年婦女面前出盡了風頭，清揚和李嬌嬌把錢給她，下一秒她就出門去溜達，逢人便說兩孫女把工資全孝敬給自己了。人問給了你多少啊，她笑呵呵說了，那人一聽，的確是一整個月的工資。面上帶笑的誇吳荷花有福氣，暗地裡不知駡了清揚李嬌嬌多傻！不管外人如何羨慕嫉妒，反正如今，清揚和李嬌嬌的地位在吳荷花心裡那是穩居第一。

　　「哎呦，厨房人够了，你們來也是添亂。」兩人踏進厨房，吳荷花就說話了，聽著是嫌弃的話，可誰聽不出來，是不想讓兩人乾活呢。

　　清揚︰「就看看，不會給您添亂的。」

　　「怎麼不多睡會兒？」吳荷花奇怪問道，昨天李嬌嬌還拉著清揚的手跟宣誓似的，要李老頭吳荷花不許叫兩人起床。

　　李嬌嬌苦著臉，「家裡來人了，怎麽好意思睡？」

　　錢妹瞥她一眼，對吳荷花說，「媽，您也別慣著她，年輕人哪有那麼多覺？就是懶！」

　　李嬌嬌還沒來得及反駁，吳荷花先不贊同了，「就是年輕人才覺多，老了你看我和你爸，想睡都睡不著。再說，孩子每天去農家樂幹活，好不容易在家休息，睡一覺怎麽了？」

　　錢妹真不想說，每天在那坐一天啥也不用幹，這也叫幹活？為什麼她不要閨女的工資，不是因為別的，那是她覺得不好意思！

　　「清揚，你來替媽燒會兒火，我去外面看看猪宰的怎麽樣了。」楊翠突然說道。

　　清揚沒意見，和李嬌嬌兩人擠在一個椅子上，又在灶台前，暖和極了。

　　再說楊翠，若不是今天必須來公婆家幫忙，她真不想過來。正屋和村長仿佛連在了一起，每每想到，都讓她膽戰心驚。

　　還有清揚的工資全給了婆婆這回事，她簡直透心凉，哪有閨女不孝敬媽去孝敬奶的！她手上沒有錢，怎麼給兒子好的生活，楊翠焦躁不已。

　　吃飯的人多，一張桌子坐不下，清揚和李嬌嬌兩個小輩就在厨房將就了。錢妹把飯菜給兩人留的足足的，還不用和一桌人擠，不用吃別人的口水，兩人半點怨言都沒有。和清揚待久了，加上現在條件允許了，李嬌嬌也越來越『潔癖』。

　　桌上大家也沒什麽好聊的，總歸是一些家常家短。李老頭吳荷花輩分最高，不過李老頭低調慣了，大家便又講到吳荷花有福氣，孫女孝順之類的，吳荷花笑的滿臉褶子。楊翠的心情頓時下了個檔次，在她看來，婆婆拿的都是她的錢，現在應該被羨慕的是她…她一會兒怪清揚沒眼力勁，一會兒怪吳荷花不識趣，還怪到錢妹為什麼也有錢…總是，世界就是對她不友好。

　　一頓飯吃的不是滋味，楊翠不願意在公婆家多待，連碗筷也沒幫忙收拾，拉著還沒吃够的李二山就走了。

　　剩下的都是自家人，李大山還舉著酒杯，等著和李二山好好喝一杯，「楊翠沒見她男人還在吃啊？」

　　喝了幾杯酒的男人可沒好脾氣，吳荷花瞪他一眼，「你爸還在，讓你喝個夠！」老二媳婦不就是嫌她拿了錢嗎？吳荷花冷哼一聲，她還真要拿著。也不想想，她一個老婆子，平時也不出門，有什麽要用錢的地方。

　　舊歷臘月二十八，清揚李嬌嬌拱著吳荷花去了鎮子上，今年只剩兩天了。鎮子上人擠人，全是辦年貨的。一年到頭辛辛苦苦，過年大家都捨得犒勞自己。吳荷花手裡有錢，買起東西也不吝嗇。

　　好看喜慶的糖果，買，多買！

　　寓意美好的對聯，買！

　　黃橙橙的小金橘，買！

　　各式各樣散裝的零食，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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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揚李嬌嬌開始還有著顧慮，到後來，跟殺紅了眼似的，放開手大包大攬。吳荷花也不插手兩人的選擇，就負責在後面結賬。等到三人實在拎不下了，清揚李嬌嬌才遺憾的收手。經歷千難萬險的從人群中鑽出來，頭髮跟個瘋婆子似的，衣服也淩亂的很。

　　除夕啊，於人的意義真的很大。

　　清揚看著人山人海，突然就生了感慨。一輩子，能過多少個除夕，又能和父母一起過多少個？

　　「餓了沒？」吳荷花發問，看著一家人滿爲患的米粉店。

　　清揚李嬌嬌一凜，遲鈍的反應，好像花了奶不少錢！餓了沒？

　　「不餓！」兩人异口同聲道，還花錢吃東西，吳荷花可能恨不得把兩人吃了！

　　清揚估摸著要不要再給吳荷花添點，李嬌嬌則皺著眉，考慮要不和清揚一樣，那工資全上交算了。

　　今天的奶，出奇的大方，恩…讓人害怕！

　　既然不餓，那就回家！該買的買了，不該買的，也買了。在人流中穿行，著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等回到家，李老頭看到三人手中拎著的大袋小袋，特別不可置信詢問吳荷花，「荷花，你給錢買的？」

　　吳荷花臉一黑，「只有我有錢，不是我給的，難道是你給的？」

　　李老頭被懟了嘿嘿笑道，「你頭回買這麽多東西，這不是嚇著我了嗎？」

　　清揚李嬌嬌機靈溜回房間，關上門就聽見吳荷花的河東獅吼。呼~這一趴過了！

　　吳荷花的大方，把老李家的男女老少嚇了個遍。

　　李大山李二山活到這把年紀，就沒見過他媽給錢痛快過，別說還買糖果小零食這些東西了。關鍵是大家都大了，還買小孩子喜歡的零食，這不是有病嗎！要李大山說，還不如給他打幾斤好酒。不過，他是不敢說的。

　　不同於錢妹的欣喜，楊翠反而更鬱卒，吳荷花完全是在用著她的錢，不是自己的花起來肯定大方！看著那些花花綠綠的糖果，楊翠內心在滴血，這是用了多少錢吶！

　　盡管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這一年的除夕，大家都團團圓圓在一起。

　　再多的不快，再多的不忿，都不能在辭舊迎新的日子表現出來，這是大家墨守的規則。清揚再滿意不過了，盡管楊翠老是拿一種復雜莫測的眼神看著她，也影響不到她的好心情。

　　楊翠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要錢，可以啊，自己去找吳荷花，她反正沒錢。

　　李二山的想法呢，她湊巧也知道。

　　不就想讓閨女像以前一樣做牛做馬，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嗎！也行啊，她是不打算陪他玩了，誰叫他沒多生一個呢！

　　這些可都怪不到自己身上。

　　清揚目光掃過兩口子衣領上的灰黑，嫌弃的移開視綫，兩人真應該慶幸是冬天。她也進去過李二山家，但看兩人的衣著，就知道裡面肯定好不到哪去。等到天氣變暖，如果兩人還是邋裡邋遢懶得收拾，親媽都不會願意靠近。

　　哦，就是她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