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石不語(完)
越野車在沙漠戈壁上賓士, 大家的心臟都提著,誰都不敢放鬆警惕,但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 三而竭, 等到他們安全行駛了十幾個小時,即便是最警惕的戰士也難免放鬆下來。
等到天色漸晚, 氣溫明顯降了下來,車隊找到了一個避風的地方停下來, 準備在這裡露宿一晚。
戰地記者們大多具備非常多的野外露宿經驗, 所以大家很快就動手搭好了帳篷, 在裡面鋪好了地墊和睡袋。
還有人拿出一整套方便隨身攜帶的簡易野炊工具,用小鋼爐連上手掌大的液化氣罐, 上面放一個小鍋,一打火就可以煮一鍋熱騰騰的速食麵,著實方便快捷。
能在戶外吃到熱乎乎的麵條,所有人都很開心,捧著不銹鋼的小碗吃得歡歡喜喜。
靈犀本想給馬希爾分一點兒,但他看著那麵條咽了咽口水,最後還是拒絕了, 自己和其他幾個戰士跑到週邊護衛的同時, 啃了幾口軍用的乾糧了事。
等到大家吃完了晚飯,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為了安全, 大家也沒有生火,只是分派了值夜的人員,其他人都圍坐在一起,小聲的聊天。
「代爾祖爾是敘利亞的富油區,各方都會盡全力去爭奪,恐怖這裡短時間內不會平靜了。」
「A國雖然被曝光了,但他們恐怕不會輕易收手。」
「不僅是A國,R國也不會善罷甘休,他很可能會借此機會正大光明的主動出擊……」
大家探討了一下未來的局勢,心情不免都有些沉重,因為大家清楚的認識到敘利亞的戰爭雖然已經打了七年多,但肯定不會那麼快結束,甚至可能恰恰相反。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敘利亞戰爭牽扯到太多各方勢力的介入,除了他們提到的A國和R國之外,還包括以色列、伊朗以及各中東國家的利益存在。隨著局勢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國家捲入了這場戰爭,各國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會不斷採取各種相互壓制的方式,那麼,隨著新一輪的明爭暗鬥,敘利亞局勢極有可能更加惡化。
作為一個人,他們真切的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自然希望戰爭儘快結束,但作為各國的記者,卻無法坦然說出支持或反對本國政策的話來,於是,幾個人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便心照不宣的住了口。
場面一時之間有些沉默,一種壓抑的氣氛彌漫在眾人之間。
這時,馬希爾默默的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口琴,那把口琴琴身上綠色的油漆已掉落,有的地方還有些生銹的痕跡,顯然是相當舊了,但他還是珍稀的擦了擦,然後放到嘴前輕輕的吹了起來。
當第一個音節發出來的時候,好像有一隻手輕輕的觸動了人們的心弦,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在戈壁蒼茫的月光下,柔美卻堅韌的旋律,如泣如訴,低回婉轉,輕輕的述說著曲折坎坷的經歷,這一刻,沒有別的話可講,只能把這份積澱已久的情懷,傾述給這片茫茫的月光。
願孩子們的眼中多些彩色,臉上多些笑容,心中多些安寧。
唯願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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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過得很安全,早上醒來的時候,大家明顯放鬆了許多。
車隊整理行裝,再次出發,白天的行程依舊順暢,臨近傍晚的時候,他們路徑一個小村落,發現這裡還有一些人家住著人。
有人提議道:「要不要在這裡休整一晚?車隊也需要補給一些水和食物了。」
馬希爾等戰士商量了一下,決定先下去看看情況,如果安全的話,再讓眾人下來。
於是,他們下了車,向那個村子走去,村子裡正巧有個婦女探頭過來,看到一群拿著槍的人,頓時害怕的往後退縮。
馬希爾急忙大聲道:「別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
那個婦女聞言似乎放心了些,便站在原地不動了,等到他們走近了,她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問道:「先生,你們需要什麼?」
馬希爾說:「我們的車隊需要一些食物和水,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在這裡休息一晚,你放心,我們會付錢的。」
那個女人低著頭沒說話,這時,後面的房子那裡又有幾個婦女探頭出來查看情況,她們的神情緊張又慌張,馬希爾他們看到她們,頓時放緩了表情,畢竟,在他們眼中,有這麼多女人住的地方,應該是安全的吧。
但是,坐在車上、遠遠關注著這邊動靜的閆磊見狀卻是心頭一緊,大喊一聲:「回來!!!」
馬希爾等人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驚恐的聽到了炮彈由於摩擦空氣而產生的尾哨聲,那聲音由尖銳變為低沉,帶來不可預測的危險。
「跳車!」閆磊大喊一聲,所有人聞風而動,用最快的速度紛紛跳車撲倒在地,只見一枚迫/擊/炮/彈正中前面的一輛車,隨之而來的則是巨大的爆炸聲。
那輛車被炸得側翻傾斜摔在地上,被擊中的地方四分五裂,飛濺而起的金屬碎片到處亂飛,油箱被炸破,瞬間燃起熊熊火焰。
撲在地上的所有人都被濺了一身土,還有的人倒楣的被飛濺的彈片擊中,受了或輕或重的外傷,但是,他們根本來不及害怕,因為隨之而來的又是一枚迫擊炮的發射聲。
面對這一幕,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閆磊不敢有絲毫放鬆,他大喊道:「分散!找掩體躲避!」
就如他所想,這些炮彈的首要目標顯然就是那些車輛,敵人清楚的知道,只有先炸掉對方的交通工具,才能防止對方逃走。
馬希爾等戰士已經開始組織回擊,雙方互相射擊,你來我往,但敵暗我明,顯然他們現在陷入了被動。
在他們身邊,一個個炮彈炸出的巨大深坑還在不斷出現,沉悶而壓抑的爆炸聲如追在身後的死神邀請函,不斷提醒著他們危險的逼近。
之前的那些女人尖叫著蹲在地上,湊在一起瑟瑟發抖,她們靠在牆角,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仿佛這樣就能獲得一點兒可憐的安全感,但還是被雙方交火的槍聲嚇得尖叫連連。
記者們有些也帶著護身的武器,此時也加入了戰鬥,閆磊一個箭步跳到靈犀她們身旁,兩隻手拽起靈犀和哈迪,護著她們往前跑去,一口氣衝到一間房子背後,在一片激烈的交火聲中,他只能大聲的對她們喊道:「待在這裡!」
說罷,他迅速往回跑,等跑到火力密集的地方,屈膝翻滾,身手敏捷的躲過了一溜子彈的掃射,滾到了一輛車的後面,利用車體的掩護,他動作迅速從裡面翻出一個火箭筒,一腿前屈一腿跪地,把火箭筒扛在肩上,對著村子裡火力集中發出的方向,第一時間發射出肩膀上的火/箭/彈——
「砰——!刺啦啦——!!!」
在發射火/箭/彈之後,所有人都迅速臥倒,前方拔地而起的火焰在熾熱地燃燒,滾滾熱浪襲來,所有人都感覺身體如墜火海。
裡面傳來一片慘烈的尖叫聲,臥倒在地的哈迪驚魂未定,緩了一會兒,他慢慢爬起來,順便擦了擦臉上的灰土,扭頭問道:「白小姐,你還好嗎?」
「白小姐?」哈迪這時才發現,他的身旁哪裡還有靈犀的影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靈犀居然不見了,這讓他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聲音都顫抖起來,「白小姐?」
而另一邊,靈犀已經趁著哈迪不注意的時候,翻身而入,動作敏捷的往村子裡面跑去。
靈犀直接飛身就衝了進去,纖細的身影撥地而起,一腳蹬在旁邊房子的牆壁上,身體借勢撥高,足尖輕點,人已經跳到了房頂上。
她居高臨下,很容易就看清了裡面的局勢,只見大概二十多個IS的恐怖分子正在和馬希爾他們對抗,閆磊發射的火/箭/彈炸毀了他們之前所在的火力點,那裡的火焰還在燃燒,地上倒著兩具已經變成黑炭的屍體,所以其他人不得不轉移地點,且戰且退,有的人負責火力掩護,有的人則用力推著迫擊炮轉移,準備尋找機會再次發動大範圍攻擊,身後有幾個女人戰戰兢兢地給他們搬運裝滿武器彈藥的箱子。
靈犀預判了一下他們的行動路線,身形一動便先行跑了過去,只見她身姿靈活的在屋頂間跳躍,輕盈得猶如優美的舞蹈,很快就跑到了一個房子的後面躲了起來。
這時,那些人正好跑到這邊,各自尋找掩體掩護自己,由於他們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對面,所以誰都沒有注意到躲在他們身後的靈犀。
靈犀悄無聲息的走到一個落單男人的背後,一個手刀下去,那個人就軟軟的往下倒去,靈犀一把拽住他的身體,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把他輕輕放在牆角,接著便把他身上的所有武器都接收了。
靈犀摸了摸手上的SVD狙擊/步/槍,身姿敏捷的離開了這裡,跑到了一個距離較遠的地方,跳到了一棟高層房子的屋頂上。
她找到了一個不錯的狙擊地點,匍匐在地,用狙擊/槍往恐怖分子的方向瞄準。
靈犀把視覺開到極限,幾乎清晰的看清了他們臉上的每一根毛髮,只見她瞄了半天,最後盯准了那個推著迫擊炮的人,很快就找到了適合出手的機會。
「嘭!」
一顆子彈衝出槍管,以肉眼難見的速度破空而來,直接貫穿了目標的身體,接著狠狠擊中了迫擊炮,巨大的衝擊力讓十五公斤重的重型炮彈直接在炮管內爆炸,裝藥量驚人的120重型迫擊炮炮彈瞬間爆炸,徹底掀掉了整個炮陣地,並引發了儲備彈藥的殉爆,進一步造成了嚴重的傷亡。
就這麼一瞬間,對方一下子五人喪命,十人重傷,倒地不起。
剩下的幾個倖免於難的人見狀頓時氣急敗壞的咆哮起來,他們發洩似的拼命掃射,但失去了大部分的戰鬥力,使得他們的攻擊力十分疲軟,很快就被馬希爾他們發現了端倪,立刻反攻過來,步步緊逼。
接下來的時間,靈犀找准機會,一槍一個,隨著一個接一個人被當場爆頭,剩下的人簡直快要精神崩潰,但他們根本找不到反擊的機會,一是靈犀距離太遠,二是他們的面前有馬希爾等人的火力壓制,使得他們無法突破火力衝到靈犀近前,於是只能成為靈犀的下一個標靶。
很快,那些人全部中彈倒地,女人們一邊大哭一邊高舉雙手跪地投降,靈犀見狀長舒了一口氣,對面馬希爾他們已經衝了進來,開始接收俘虜、清掃戰場了。
不過,他們心裡也覺得這場仗贏得莫名其妙的,因為對方不僅人數比他們多,而且武器也更厲害些,關鍵還佔據了先發優勢和主場優勢,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死光光了呢?
不過,不管怎麼說,能夠贏得這場突然襲擊就是最好的結果,更好的消息則是他們沒有人死亡,只是有人受了一些外傷,但在戰場上,只要人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
這時,靈犀剛剛站起身,還沒等她收拾東西,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別動!舉起雙手,乖乖的!」
靈犀默了默,聽話的舉起雙手,慢慢的轉過身來。
果然,屋頂的邊緣,不知什麼時候,閆磊爬了上來,他手裡正穩穩的舉著一把槍,槍口指著靈犀,眼神複雜的盯著她。
靈犀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問道:「閆少校這是什麼意思?」
閆磊抿緊了嘴唇,眼神銳利的盯著她,沉聲道:「你是誰?」
靈犀彎唇一笑,說:「閆少校的問題可真有趣,我是誰,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閆磊聞言蹙了蹙眉,沉著道:「好吧,我換一個問題,你是否忠於華國?」
靈犀聞言挑了挑眉,在對方忐忑的目光下,好心的解釋道:「我身為華國公民,此生自當忠於祖國。」
她說完這句話,明顯感覺到閆磊似乎略微放鬆了一些,只是他的槍依然沒有放下,顯然對她還是不太放心。
靈犀突然起了點壞心思,她佯裝委屈的說:「就算我厲害一點兒,那也是為了自保啊,身為戰地記者,沒有兩下子怎麼行?再說,剛才我明明是在幫忙,你怎麼可以這樣懷疑我?」
「這……」閆磊聞言的確有點心虛,因為靈犀說得一點兒沒錯,就算她有些異於常人,但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做過什麼危害友軍的壞事,所以他的懷疑可以說是毫無根據的,只是他的直覺使然,使得他很擔心她的身份有異。
畢竟,即便她是他的心動女生,但他還是一個華**人,他對祖國的忠誠要淩駕於兒女私情之上,所以,在這一刻,他沒有猶豫的對著她舉起了槍口。
閆磊說:「如果事後證明是我錯了,我一定會向你鄭重道歉的。」
靈犀好笑的問:「怎麼證明?把我交給政府審查?你不知道我作為戰地記者,早就被審查了祖宗十八代?還是把我交給軍事法庭,因為我在戰場上為了自保殺了恐怖分子?」
閆磊被她說得汗都快下來了,聽起來好像真的是他在無理取鬧一樣,說來說去,她的舉動的確無法說明什麼,只能說明她的槍法很好罷了。
但是……
靈犀乘勝追擊,繼續委屈道:「你的意思就是我很可疑咯?你是不是故意為難我?明明我立了功,結果反而要被你懷疑用心不良?」
閆磊著急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靈犀氣呼呼的質問道,然而,就在他心神動搖的這一瞬間,靈犀突然欺身而上,一下子衝到閆磊近前,閆磊一個激靈,條件反射的反擊,但靈犀的動作極快,一下就擊中了他手腕的麻筋,瞬間打掉了他手上的槍。
閆磊渾身一凜,和她速度極快的過了幾招,但就是這麼幾招,就讓他驚訝得無以復加,原因自然是靈犀的實力遠遠高於他的預估,這一刻,仿佛優雅的女神變成了凜然的殺神,身手淩厲得讓人驚歎。
兩人的戰鬥結束的很快,雖然閆磊的實力遠超常人,但誰讓他的對手是靈犀呢?
所以,很快他就被仰面打倒在地,靈犀撲上來騎在他的腰上,另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抓到了之前被打掉的那把槍,頂住了他的額頭。
閆磊看著那個黑洞洞的槍口,不敢亂動,只能渾身僵硬的躺在地上,盯著靈犀的眼睛。
靈犀眯了眯眼,勾唇冷笑道:「被我抓到了吧!」
閆磊不知道說什麼,這一刻真是悔恨難當,反正是自己的失誤,即便是死了也不怨,只能怪自己色/迷心竅,識人不清。
靈犀一看他那眼神就猜到他在想什麼,氣呼呼的問:「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呢?」
「沒有!」閆磊語氣生硬的回了兩個字,似乎一點兒不想和她多說的樣子。
靈犀見狀反而笑了:「誰讓你懷疑我?你還拿槍指著我!我剛才很不爽!知道嗎?!」
閆磊一下子被噎住了,怎麼聽她的意思,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說,你錯了沒?」靈犀反手收起槍,兩隻手捏住他的臉頰,用力往外拉扯,恨恨道:「快點和我道歉!」
閆磊被眼前的狀況弄得傻了眼,只能傻乎乎的說:「對、對不起……」
「嗯,這才乖嘛!」靈犀這才滿意了,笑眯眯的放過了他。
「磊哥,你找到白小姐了嗎?」這時,哈迪突然跑了上來,還不等他問完話,就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
只見閆磊仰面躺在地上,靈犀跨坐在他的身上,兩個人面對面,距離近在咫尺……這種曖昧的姿勢,這種情況下還能有這種心情會不會太奔放了點兒?
「磊哥……白小姐……你們倆……」哈迪顫巍巍的指著他們倆,下一刻,立刻尷尬的返身就跑,「對不起,打擾了——!」
「喂!」靈犀根本喊不住他,這會兒功夫,哈迪已經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靈犀後知後覺得感覺出不對,只能厚著臉皮輕咳一聲,裝作不以為意的站了起來,又伸手把閆磊拽了起來。
她給閆磊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啊……」
閆磊抿嘴偷笑,雖然被哈迪誤會了有點尷尬,但他這一刻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愉悅,仿佛和靈犀之間的關係更近了。
他們下了樓,和其他人匯合了,哈迪詭異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被閆磊狠狠一瞪,他才收斂了,靈犀好笑的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和其他人一起清理戰場。
村子裡有不少女人,她們雖然在大哭,但卻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經過瞭解,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她們都是被IS圈養起來的性奴,之前一直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如今那些恐怖分子都死了,她們反而因此獲救了。
馬希爾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聯繫政府軍來接收這裡,順便送這些女人回家,只是她們以後該如何繼續生活,是否能夠克服巨大的心理創傷,這些都是未知之數。
靈犀聞言心情有些沉重,這時,哈迪問閆磊:「磊哥,之前你怎麼發覺這裡可疑的?」
之前若不是閆磊出聲預警,他們就不能那麼快的組織反擊,很可能被對方誘騙進村子,到時候來個甕中捉鼈、各個擊破。
閆磊說:「很簡單,在這種戰區,一個女人身邊沒有男人護衛本身就很可疑,後來一群女人出來就更不對勁了,沒有人會讓一群女人來應對帶著武器的軍人。」
「原來是這樣,」哈迪受教的點了點頭,讚歎道:「估計他們本來是想讓女人出面,降低我們的戒心,沒想到反而讓你發現了疑點,磊哥好厲害啊!」
閆磊笑了笑,剛想謙虛兩句,就聽旁邊的靈犀涼涼的說了一句:「是啊,他的疑心病可重了呢!」
「是不是啊?磊、哥?」
閆磊看著靈犀嘲諷的眼神,立馬心虛的輕咳一聲,擺手道:「沒有沒有……」
靈犀「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閆磊撓撓頭,苦惱的想到:把女孩子弄生氣了,這可怎麼辦啊?
之後的路途,他們的警惕心提高了很多,甚至有的時候會故意繞開村鎮,終於在三天後,安全抵達了帕爾邁拉,並在那裡坐飛機回到了大馬士革。
靈犀的工作繁重,表示不用閆磊保護自己,把他趕回了部隊,閆磊自知靈犀實力強悍,連自己都不是她的對手,況且因為之前的事心虛,也無法反駁她,只能灰溜溜的離開了。
但是,或許是直男開竅了,他學會了迂回作戰,每天雷打不動的給靈犀發資訊,從天氣真好到吃了什麼,事無巨細的說,即便靈犀或許一天都不回他一條資訊,他也樂此不疲,堅持不懈。
靈犀其實早就原諒了他,只是故意逗他玩,後來時間長了,兩人也因此熟悉起來,成了關係不錯的朋友。
只是,事情的發展和閆磊預計的不一樣,在駐守了一年之後,因為有新的戰地記者前來接替靈犀的工作,所以靈犀離開了敘利亞,啟程回國了。
閆磊因為任務,沒法決定自己的去留問題,有的時候因為通訊不便,他們也無法及時聯繫,所以漸漸的,他們聯繫的越來越少,慢慢的便斷了聯繫。
閆磊沒有辦法,只能獨自忍受思念之情,其實他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和靈犀表白,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每次一和她說話就慫了,特別沒骨氣,讓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之後的日子裡,閆磊格外關注國際新聞,尤其是「白水晶」報導的新聞,從那些新聞裡,他知道她去了許多地方,腳步幾乎踏遍所有戰地,被人稱為「從不缺席的戰爭證人」,在戰地記者中愈發名聲響亮,享有極高的國際聲譽。
他看著那些報導,非常為她高興,也為她驕傲,但同時也有深深的擔憂,擔憂她會不會遇到危險,會不會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挺可笑的,她那麼厲害,他明明知道的,為什麼還要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呢?
可是,即便如此,第二天他還是照樣去翻最新的國際新聞,想要借此尋找靈犀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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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又是一年春節,閆家熱熱鬧鬧,閆青山和李文秀張羅了一桌好菜,一個勁兒的給好不容易回家的閆磊夾菜。
李文秀樂呵呵的說:「老二,多吃點兒,這個好吃。」
閆磊笑著接受了:「謝謝媽。」
李文秀眼圈一紅,說:「你可算是轉到國內了,這些年來媽整天提心吊膽,生怕你有個萬一,這回好了,你回來了,咱們終於一家團圓了。」
閆森見狀急忙勸道:「媽,挺高興的事,大過年的,別哭啊。」
「是,高興,我高興!」李文秀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舉杯道:「為了慶祝老二回國,大家乾杯!」
「乾杯!」已經八歲的小勇也來湊熱鬧,舉著一杯飲料加入大家,一家人見狀都開懷大笑。
等到晚餐結束,閆磊帶著小勇來到院子裡散步消食,小勇小大人似的對閆磊說:「二叔,你不知道,奶奶一知道你回國的確切消息,就忙著給你物色老婆呢!」
閆磊哈哈一笑,彎腰刮了一下他的鼻頭,「小子,你知道什麼是老婆嗎?」
小勇氣鼓鼓的說:「我知道啊,你不要瞧不起人,我說的是真的!」
閆磊笑著應了:「是,小勇說的話我當然相信。」
「那你還笑?」小勇著急的搖了搖他的手,說:「二叔,你怎麼不著急呢?奶奶老說你再不著急就找不到了,為什麼啊?」
如今身為三十三歲的大齡剩男,或許在旁人眼中,的確是到了該著急成家的時候了,閆磊自然理解父母的心情,只是很遺憾,有些事是無法強求的。
他摸了摸小勇的頭,歎息一聲:「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豔的人。」
小勇奇怪的問:「為什麼呢?」
閆磊笑了笑,沒有回答。
有的人如同煙花、如同曇花,雖絕美,卻只能綻放一瞬。
如果命運提前告訴我們,相遇時是電光火石的燦爛,但之後是一生的平淡和苦苦的追憶,你會如何選擇呢?
是遇,還是不遇?
閆磊知道或許靈犀只能成為他人生中匆匆的過客,
她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也許明天就會回來,
去留無蹤,無能為力,
這些他都知道。
然而,
然而……
閆磊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微信,點開靈犀的頁面,想著今天是過年,發一條拜年資訊應該很正常很妥當吧。
想到這裡,他就開始編輯資訊,剛剛點下「bsj」三個字元,輸入法裡第一位出現的三個字,不是「不睡覺」、「不少見」、「不涉及」,而是「白水晶」。
那是他每天在網頁上搜索無數次的名字,是他心心念念的名字,是連輸入法都會幫他記住的名字——
白水晶。
這一刻,閆磊簡直想哭,小勇跺了跺腳,小聲道:「二叔,有點冷,咱們回去吧。」
閆磊低聲道:「你先回去吧,二叔再待一會兒。」
「那好吧,二叔,一會兒該吃餃子了,記得快點回來。」小勇說罷,自己就轉身跑進了屋裡。
閆磊獨自站在院子裡,自嘲的彎了彎嘴唇,繼續編輯給靈犀的拜年資訊。
資訊剛剛發送成功,他就聽到前方不遠處響起一個資訊提示音,閆磊反應敏捷的抬起頭,忽然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院子門外,正含笑望著他。
閆磊呆住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差點以為是自己眼花,出現幻覺了。
靈犀見狀笑著說:「怎麼?不認識我了?我特意過來給你拜年,你該不會不歡迎我吧?」
這會兒,閆磊才反應過來,飛快的跑到她面前,驚喜的說:「你怎麼來了?前段時間不是還在蘇丹嗎?」
「咦?你知道啊?」靈犀笑道,「我也是剛回國,知道你回來了,所以順道過來給你拜個年。」
閆磊如今已經知道靈犀是白老將軍的孫女,說起來,他們的爺爺還是戰友,只不過閆爺爺早逝,所以兩家的交往就慢慢淡了,但是兩家所在的城市其實距離不算太遠,坐火車也就一個半小時,所以靈犀說順道,可能真的就是順道。
閆磊聽到她這樣說,也不覺得失落,反而很高興她能過來,有這份心就足夠了。
兩人並肩一邊走一邊聊天,互相說著各自的經歷,因為身在戰地,所以他們的經歷其實說起來都挺刺激的,只不過,在彼此的描述中,都是輕描淡寫的從容。
這時,月色正好,閆磊看著靈犀白皙的側臉,只覺得心跳得飛快,好似被月色蠱惑了一樣。
他停下腳步,「喂」了一聲,靈犀隨即回頭看他,發現他臉都紅了,視線也不看她,反而望向旁邊的一盞路燈,仿佛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想我了嗎?」
靈犀站在原地,恍然大悟道:「你不會是……一直在等我吧?」
「誰等你了?」閆磊好像被人猜中了痛腳,不爭氣地臉紅道:「我是沒找到比你更好的,才寧缺毋濫的。」
「哦……」靈犀應了一聲,慢慢踱步到他面前,閆磊覺得胸腔裡好像掛了十五個水瓶,七上八下亂跳個不停,簡直快要心肌梗塞了。
終於,靈犀走到了他的面前,抬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過了一會兒,靈犀嫣然一笑,淡淡啟唇道:「好啊。」
這個瞬間,時間正好到了午夜十二點,無數煙花騰空而起,點亮了黑暗的夜空,五彩斑斕的煙花在空中競相綻放,映在他們的雙眸中,光華瀲灩。
閆磊只覺得這一刻的天空,如同他澎湃喜悅的內心,仿若點燃了天地間所有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