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陷害
聽到梁憶瑾的回話, 彥卿半天都沒說話,他剛才是隨口一問,沒想到能這麼順利就讓梁憶瑾承認了,他也根本不知道在她承認之後自己還能問些什麼。
梁憶瑾則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等著他的反應,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之前,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讓梁憶瑾像隻刺蝟一樣蜷縮起來,孤獨地帶著刺面對一切,雖然她想讓彥卿變成自己的同盟,卻也從來沒有敢真的信他。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意識到,這樣不對。
感受到梁憶瑾灼灼的目光, 彥卿回神, 朝她笑了笑:「你別緊張,我就是隨便問問。」
他很平靜, 梁憶瑾從他的表情中實在沒辦法推斷出他究竟知道了些什麼,又或者他知道了多少,她甚至判斷不出來他此刻的平靜是不是裝出來的。
而彥詡呢, 奸詐如他不會沒有感覺吧。
他們倆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這麼一想, 梁憶瑾就有些心緒難寧, 不是彥卿一句你別緊張,她就能不緊張的。
她煩躁地撥了撥落在唇邊的碎發,腳步一亂,左腳絆右腳, 踉蹌著往前兩步。
彥卿適時地扶了她一把,眼疾手快的程度讓梁憶瑾覺得他是一直在準備著。
彥卿抓著她的手腕沒有鬆開,他轉過來,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低聲道:「我原本想回去再跟你說的,既然你擔心,我就先告訴你。」
梁憶瑾的心跳輕輕地呼了一口氣,出自本能的防禦讓她想要把胳膊收回,彥卿用力攥了攥,沒放。
他的舌尖在嘴裡打個轉,對上樑憶瑾有些驚慌的視線,他問:「柳妃娘娘跟我彥稷的事,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梁憶瑾扯著他往一旁的石凳挪了挪,小聲問:「可以坐下說嗎?」
她想坐著不是因為她沒力氣站著,是站著實在太顯眼明,周圍來來往往的人那難免往這邊多看幾眼。
「好。」
彥卿跟著她過去,兩人挨著在是登上坐下,面朝著一汪平靜湖面。
「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梁憶瑾側著身子,神色凝重,聲音有點啞:「這件事彥詡知道嗎?」
「還不知道,」彥卿用詞很準確,「但是他也在派人查。」
梁憶瑾鬆了口氣,緊繃著的肩膀塌了下去,剛才那瞬間到了極致的緊張驟然散去,她整個人陷入一種遲緩的茫然中。
彥卿握住她的手,姑娘的手的冰涼,手心全是汗。
梁憶瑾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緩了口氣,實話實說:「我最開始並不知道柳妃娘娘這個人,我讓人去查的,是溫妃娘娘。」
彥卿霎時恍然,他揚了揚眉毛,似乎在感慨自己的愚蠢,他早該到梁憶瑾會對這件事生疑的。
因為,實在是太反常了。
事實上,在幾次重要的場合都沒有見到溫妃娘娘之後,梁憶瑾就傳了消息出去讓人酌情打聽,那個時候她並沒有想會牽絲帶線惹出來這許多的前塵往事。
文治帝嬪妃不多,所有的嬪妃中溫妃所生的孩子最多。彥詡少時就被冊封太子,而她所生的女兒彥嫣滿月時就被冊立為長公主,依照祖宗典制,只有皇后所生的嫡長女才可被封為長公主,這算是越制冊封了了。
但因為皇后一直無所出,膝下空虛,也沒辦法計較太多。
彥卿出生後剛過滿月,溫妃娘娘所住殿宇就莫名走水,火勢蔓延很快,雖然母子倆撿回了一條命,但溫妃娘娘面容被毀,她也是從那時起就請旨出宮修行,此後二十多年一直在靜安寺與青燈古佛相伴。
溫妃娘娘離宮後,彥詡交由皇后撫養,而彥卿則被送到了太后那裡,這之後的三年,宮裡的日子很平靜。
沒有了寵冠後宮的溫妃,皇上雨露均沾,大家其樂融融。
直到柳妃的出現,一石激起千層浪,她長了一張漂亮的故人臉。
彥詡對溫妃毀容之前是有印象的,見到柳妃的第一面他曾脫口而出叫了一聲娘親。
這一聲娘親叫得文治帝心花怒放,也是這一聲娘親讓柳妃在宮中平步青雲,她所得的寵愛比之當年的溫妃有過之而無不及。
彥詡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一聲娘親給他自己叫來了一個勁敵。
柳妃受寵後很快有孕,但頭胎小產傷了身子,能懷上彥稷純屬意外。確認有喜之後幾乎是在皇上眼皮子下度過了整個孕期,最終順利誕下了皇十二子,彥稷。
彥稷小時候不叫彥稷,叫彥彘,這孩子生下來不是特別靈,走路說話學什麼都慢,五歲的時候背個最簡單的絕句還磕磕巴巴,背了上句,忘了下句,他的愚笨著實讓彥詡鬆了口氣。
可是到了八歲那年,彥彘如若神助,突然開了竅,完完全全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口齒伶俐,思維敏捷,過目不忘,這些原來與他絲毫沾不上邊的技能統統落在了他頭上。
對於彥彘變化,文治帝大喜過望,第二年就給他改了名字叫彥稷,結果第三年,年僅十歲的彥稷就跟柳妃一起葬身江底了。
永安宮中最輝煌的母子倆,如燦爛的煙花一般,綻放,隕滅。
之後文治帝越發消沉,彥詡未監國之前,朝政幾乎全由殷太后把握,後來隨著彥詡的長大,魏家開始同殷家分庭抗禮,而對於朝中的黨派之中,文治帝就像是看不到一般。
梁憶瑾總算明白為什麼她第一次見到文治帝的時候就覺得他好像已經枯萎了。
而這些就是梁憶瑾知道的所有的故事。
雖然她足夠言簡意賅,可畢竟彥卿是親歷者,雖是耐著性子聽完卻還是皺起了眉頭,「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麼。」
「我沒有證據,」梁憶瑾搖了搖頭,「這樣的事情,當年皇上動用了那樣多的人力財力卻什麼都沒有查出來,別人怎麼可能查出來?」
「那你的意思是,」彥卿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說把證據送到我父皇還有皇祖母那裡的,另有其人?」
梁憶瑾眨眨眼睛,「是我。」
「是你?」
「但證據是偽造的,」梁憶瑾垂下眼眸,「不管是太后還是皇上,只要他們對彥詡還有一絲的信任,不用太麻煩就能查出那證據是假的,但他們沒有。」
「我猜,他們或許已經看出來那證據是假的了,只不過他們太需要這樣的證據了,假的也需要。」
「所以我賭贏了。」
梁憶瑾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比不遠處有微風拂過的湖面還要平靜。
所有的一切迎刃而解。
卞牙告訴彥卿,有渝西的人在查柳妃娘娘和十二皇子沉船的案子,卞牙還說,這案子從面上來看沒有疑點,天衣無縫,真有什麼證據,除非是變戲法變出來的。
還真他媽是變戲法變出來。
關於這件事的疑問解決了,更多的疑問排著隊地跟來,爭先恐後地冒頭,彥卿都不知道先問哪一個了。
為什麼要陷害彥詡,為什麼想讓我當皇上,你還有沒有做過別的什麼打算……
這些問題中有一些,彥卿大概永遠也不會問,因為他害怕聽到答案。
不過梁憶瑾很快給了他一個答案。
「證據是偽造的,但事情的確是彥詡自己做下的,」她一字字說得真切,眼神清亮:「我沒有冤枉他,更沒有陷害他。」
「如果說我之前沒有證據,那現在他的反應就是最好的證據。」
剛才彥卿說彥詡也在派人追查這件事,他能這麼做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心虛。
彥卿緩緩地點了點頭,「好一出抛磚引玉。」
拋了一個假證據,引出來真心虛。
「至於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梁憶瑾站起來,扯了扯有些褶皺的衣擺,眼神飄忽不定,無處可落。
「改天吧,」她想了想,「改天我再給王爺講另外一個故事。」
彥卿仰頭看著她:「是跟你的夢有關嗎?」
「是的,是的,」梁憶瑾勾起一側唇角,笑得有些疲累,「也跟你有關。」
午飯之前,皇后聲勢浩大,駕臨殷府。
這些年魏殷兩家不合是擺在面上的事,皇后親臨,意味著朝中格局的改變,可到底為什麼變,將來又怎麼變,眾人心裡都沒有譜,也都還在抱團觀望。
正式用飯之前,大家閒坐一處喝茶,大概是掃了一圈,覺得魏琬琬現在這個外形太拿不出手了,皇后有意無意地暗示魏琬琬腹中的孩子是個男孩。
一開始長公主沒吭聲,皇后三番五次地提起,她就有些沉不住氣了,笑著摸了摸魏琬琬的肚子,玩笑地語氣跟她說:「皇后娘娘那是給你寬心呢,依我看呀你這一胎是個女兒。不過女兒也好,能陪著母親說說話,要個兒子能做什麼,屁大點的時候就嫌你囉嗦,看不見人影了。」
魏琬琬知道彥嫣的脾氣,也不生氣,笑瞪她一眼,「你是才生了小世子,倒說起這風涼話來給我聽。」
「是啊, 」皇后端起茶盞,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看過來,「長公主你接連生了三個女兒,莫不是嫉妒琬琬一舉得男才這樣說的吧。」
長公主也不惱,仍是笑吟吟道:「就是因為我生過三個女兒,所以我說的可都是經驗之談,皇后娘娘您沒生養過,是不知道這懷女兒啊就水腫的厲害,懷兒子不這樣。」
彥嫣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地,屋子裡的氣息都跟著冷下來了。
皇后端著茶盞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繼而決定忍下這口氣,雍容又妥帖地笑了笑,「說的也是。」
她有意賣弄賢良大度,長公主卻沒打算領情,倏然起身揚長而去。
更讓皇后臉上掛不住的是魏琬琬也跟在彥嫣身後站了起來。
魏琬琬挺著大肚子,不太方便,慢吞吞地,就像一點點的淩遲,讓皇后更難堪。
接著,眾目睽睽之下,彥詡跟著魏琬琬過去,關切道:「你慢點,我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