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聊齋娘子
江城不過是個南地小城,却少有妖邪作祟,風調雨順,又人杰地靈,逢三年一科舉,江城出了不少秀才舉人,這也都歸爲文縣令的政績。
本依這功績,升官調往更爲富饒地區也不難,但文縣令却覺得江城是個福地,上下走通關係,依舊留在了江城,只是從縣令擢升爲知州。
原本跟著他的班底也入了知州府,謝青還從捕快升了捕頭。
這些與王家酒坊是沒什麽關係的,除了爲慶祝升官之喜,文知州在江城最好的酒樓設宴,謝青特地安排了王記酒坊的杏花酒。
文知州在席上舉杯笑言道,「就是爲這杏花酒,本官也不能離開江城啊。」
此話一出後,王記酒坊的杏花酒更爲揚名,生意更爲興隆。
周氏大爲感激地與謝青道謝,謝青忙擺了擺手,「我還沒感謝阿錦,替我娘子診出了喜脉。」
酒坊內間,錦榮正一手搭在身段窈窕氣質如蘭的婦人腕間,診過後收了手,含笑道,「胎兒平安,嫂子平日小心點便好。」
謝青的妻子莫氏聲音柔柔,帶著江南軟糯的氣息,「真是麻煩阿錦每次都爲我看診。」
錦榮笑意不减,「我不過看了幾本醫書,嫂子和謝哥高看了。」
莫氏心裡却信相公的話,相公這個世妹是個有本事的,當初一眼便看出了不足半月的身孕,還提醒她莫要行遠路,她原本想著回娘家一趟的,因著這話緩了行程,之後果真出現有孕徵兆,經大夫確診無疑。
她本就體弱,回娘家一趟又舟車勞頓,難保不會出事,自此她對王家小妹更加親近。
自文知州在宴上親口贊杏花酒,不少人目光都落在到了王記酒坊,衆所周知,周氏唯有一女,誰娶了這王家姑娘,陪嫁的可是王記酒坊這樣豐厚的底子,很快便有媒婆上門說的天花亂墜,還帶了江城乃至附近州縣各門各戶青年俊彥的畫像供周氏挑選。
時間一長,看得畫卷多了,周氏也有些動心。
還拿了些合適的公子畫像給錦榮看,溫聲道,「阿錦,這裡面有沒有你中意的啊?」
對這事,錦榮也不惱,反倒唇角微勾,「倒也可以看看。」
……
周氏沒想到,爲錦榮找的夫婿沒成,反倒是她在女兒相親中與對方父親一中年富商員外看對了眼。
此朝也不拘著女子守節,二嫁之事也不會有什麽閒言碎語。周氏多年來都沒動這個心思,一是忙於操持王記酒坊,二是女兒年幼,如今却再無擔憂。
那員外姓沈,單名一個誠,妻子早逝,爲護兩個兒子也是多年未娶,對周氏柔中帶剛的性子很是喜歡,他家中也都是孝子賢孫,長子從家業行商,幼子則是今年考上的新秀才,也是媒婆安排與王家姑娘的相親對象。
誰料在茶樓見面談了不過兩句詩詞經義,那沈小公子便納頭要拜王姑娘爲師學習,即便未能成,他對王姑娘也是尊敬非凡,如師長待之,媒婆苦笑不得,再提起相親之事,年紀輕輕的沈小公子就怒道斷然不可起褻瀆之意。
沈員外又早幾年就分了家,妥善安排了店鋪田産歸屬,不會因家産而再起紛爭,傷了手足情誼。家中對沈員外再娶也無异議,與周氏也見過,除了周氏扭捏了些,相處倒是融洽。
錦榮更是爽快,除了酒坊之外的所有房産田産都歸於周氏名下,又拿酒坊裡近八成的大筆銀子做了周氏的陪嫁,
這一手豪氣,即便周氏在沈家過得不好,也大可和離,自己舒舒服服過完一生了。
周氏本是不願收下東西的,雖說這其中一半都是她這些年經營酒坊掙下的,但在她心中,這都是王家的財産,她既然打算再嫁了,就不可能帶走半點前夫家的東西,何况留著給女兒做嫁妝也好。
錦榮微微一笑,嘆道,「娘親與我生養之恩,此生難償,這些不過是我的些許心意。」
錦榮執意給,周氏不得不收下,這事很快傳遍了江城,聽者大多嘆王家姑娘的孝心,也有少數人覺得不值當,那可是大半家産,說給就給了。
錦榮却是不在乎外人言語的,錢財於她無用。這事也傳到了沈員外的耳裡,立刻决定在迎親的彩禮上多加三分,也是向未來夫人的女兒表明他的誠心,幷表示那些財産都在周氏名下,他却不會過問,周氏百年後是給誰也是她做主。他娶周氏是真心與她結爲夫妻,相伴到老,絕不會貪圖她這些錢財。
周氏再嫁之日,乃是良辰吉日,一路吹吹打打,風光之盛大,更是勝過了新嫁的姑娘。周氏的娘家人也過來參加喜宴了,周氏的哥哥嫂子心中感嘆道妹妹真是好福氣,既有那樣的好女兒,又是嫁到沈家當主母。
甚至請來了最好的手藝娘,周氏不過三十有六,也不顯老,在爲新人妝容的巧手下,更顯姿容。
周氏捨不得女兒,依依惜別才上了花轎。
錦榮送走了此世的母親,望著遠去紅妝,眉目一片淡然,含笑自若。
一仙風道骨,白髮蒼蒼的小老頭在她身旁化出,恭敬道,「土地向大人賀喜。」
這個世間的土地大事管小事不管,但地界上出了錦榮這樣的人物,尤其是在錦榮溝通天地神能時,連他也動彈不得,雖猜不出是哪路仙君轉世,但也知道不可得罪。
錦榮對土地道,「你倒是來得快。」
「大人庇護江城,此恩土地不敢忘,如此喜事怎能不來,」土地輕捋白鬚,「王夫人,不,是沈夫人日後必當順遂,大人無須擔憂。」
「我知道。」錦榮淡淡笑道。
周氏成了沈周氏後,依舊挂念女兒,只是不便再常見到女兒。
錦榮勸服了周氏,給酒坊又重新裝修了一番,改了樓上的布置爲屋捨,似是要住在酒坊。
他人都以爲年紀輕輕的閨閣小姐,難以打理酒坊生意,當年周氏剛接手酒坊生意時,不也手忙脚亂的艱難,這世上從不缺人有心看笑話。誰知,王家酒坊自錦榮當家後,無半點差錯,在她手中亦是游刃有餘。
周氏知曉後,亦放下心來,安心在沈家生活。
自錦榮接手了酒坊後,也對釀酒起了一時的興趣,將王記酒坊的招牌杏花酒方子改動了幾番。
初時,別人都覺得王錦榮是在糟蹋祖業,却不想成酒後的第一壺就香飄八方,醇美不似凡酒,有人飲了第一口便醉了。
連有名的文人也道,此酒可入天下名酒之列。
有人問這叫什麽酒,王家酒坊如今的老闆,錦榮笑道,「自然還叫杏花酒。」
雖有些人覺得這名字配不上此美酒,與昔日的杏花酒猶如雲泥之別,但連釀酒的主人家都决定好了,便不再多言,而是一個個地高價出買下所有新的杏花酒。
錦榮直接無視了過去,比起以前的杏花酒,新杏花酒的價錢只高出了三成,與其品質來說,已是難得,但成酒却少,而且不再供應任何酒樓店鋪,每人只能買一壺。
聞風而來之人只能排隊買酒。
曾諳和許數是讀書人,平日愛詩成狂,愛詩之人,豈能無酒,對美酒一道,兩人也有心得,眼看酒越賣越少,心中焦急不已,好在到他們時,還有兩壺新杏花酒。
許數高興笑道,「你我一人一壺正好。」
曾諳亦點頭,早聞過他人開杏花酒的泥封,那酒香已是醉人。
不想有一人青衣,一人藍衣的老人氣喘吁吁,竟是對他們一作揖,「望憐我們兩老千里迢迢趕來討要兩壺酒,願意銀兩相換。」
曾諳與許數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隱隱有些掙扎,那酒香實在饞人,但這兩個老人又實在可憐,便嘆了一口氣,將酒讓了出去,許數也是如此。
兩位老人含笑道,「多謝二位公子仁義。」
說著從懷著取出銀兩,一眼看去不止百兩之重。
曾諳和許數有些驚訝,未想兩位老人衣衫簡單,却能隨手拿出重金,詫异之餘也沒想著收下,本是好意,再說王姑娘這酒賣得也不貴,他們也不會貪圖別人銀兩,連忙擺擺手拒絕了。
兩位老人收回了銀子,目光溫和道,「日後定有報答。」
說著拿錢換了酒,就轉身走了。
曾諳和許數也未將那話放在心上,嘆與美酒錯失,還是回去安心讀書吧。
青衣老人和藍衣老人越走遠,身邊很快聚起雲霧,也恢復了真正相貌,竟是土地和城隍。
那位大人興致一來,親手釀出的酒豈是凡酒,凡人看不出這酒的妙處,他們却知道,不醉者可心境明悟,提升修爲,當然這只是對修道中人有好處,與凡人却是無用。
這位大人喜歡游戲人間,大隱隱於市,他們自然不敢打擾,而是化作了凡人買酒,不過,也欠下了兩個年青人的因果,日後也要還一次。
和這次的機緣相比,當然也算不了什麽。
錦榮新釀的杏花酒風靡江城,甚至名聲遠傳,連文知州在喝過一回後,也私下同捕頭謝青道,希望王家姑娘能多釀一些。
文知州不僅是想解饞,也是想獻一部分上去,好叫上頭知道,他治下若出個貢酒,臉上也有光。
謝青在去了王家酒坊後,回來向知州大人禀報,因方子特殊,産量實在不多。
文知州便只好作罷,也沒有强求,甚至還叫底下人照應一下王家酒坊,哪怕不能獻上去,他自己能解解饞也好。
像文知州這般心善的人有,心思貪婪懷有惡意的人也不少,也有人嫉妒王記酒坊新出的杏花酒揚名,比如最近到江城行商的一楊姓商人,他也從別人那裡討了一杯酒,以他的生意頭腦,當然能想得到,這酒賣到其他地方,甚至是京城,能賣出什麽樣的天價來。
而現在王記賣酒的價格和産量簡直是在浪費這酒。
他先想得的不是怎麽說服王記合作,而是動了歪心思,弄到這方子,有方子在手,就相當於有了一棵搖錢樹。楊姓商人暗中查了王記酒坊的底子,不過是個孤女當家,就算她親生娘親嫁給了沈員外又如何,等拿到了方子,他就離開江城,誰也找不到他,再賺大把大把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