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處人擠人想出去却沒有這麽簡單, 這般拉著走,難免還是肢體碰著, 沈修止一個大男人自然沒什麽關係, 似玉就不同了,即便是隻不通事的小妖, 也是姑娘家, 多少會吃虧。
沈修止見擠得實在太過,只得伸手將似玉摟進懷裡, 護著往外走去。
他剛頭面色冷得可怕,讓似玉頗有些不敢靠近, 一見可心的食物伸手抱著她, 一時心中很是歡喜, 當即伸手摟過他的窄腰,整個人往他身上貼去。
姑娘家身子本就柔軟,尤其是似玉, 旁的不說,那身姿可是妥妥的傲人。
她可才剛剛貼近, 沈修止的身子便一下僵硬住,當即伸手按著她的肩膀往外推,似玉一腦門問號, 十分不解抬頭看向他,正巧他低頭看來,視綫交織在一起,連同呼吸一幷纏繞起來。
喧鬧嘈雜突然都聽不進耳裡, 靠得這般近,連心跳都能輕易感覺到。
他視綫一頓,垂眼避開了她的視綫,手按著她的肩膀微微隔開了些許距離,才往前頭人少的地方走去。
似玉一時有些傷心,這塊肉真是生分又奇怪,伸手摟她抱她的是他,將自己往外頭推的也是他,也不知心裡頭想些什麽?
雜耍的隊伍已經來到了面前,突然遠處一聲烟花爆竹驟響,驚著孩童,衝撞了踩高蹺的雜耍人,亂了雜耍隊伍,一時間人群越發混亂起來。
似玉被擠往前一蹌踉,直撞進沈修止懷裡,一旁的人越發往這處擠著,壓得沈修止身子後傾直撞上了身後的柱子。
他身子可比她硬多了,直讓她撞得極疼,長腿微起,弄得她根本無法站住脚,身後擠得她受不住,只得身子一抬坐到了他腿上,才稍微緩解了一些。
隻他被撞到還沒來得及調整,讓似玉頗有些擔心坐斷了他這條腿,連忙抬眼看向他,直對上了他的眼,不想素來清冷的眼中竟有幾分慌亂。
這溫香暖玉靠在懷裡,又是這般姿勢也確實會讓一個男人無所適從,更何况沈修止自來清心寡欲,眼中只有修道,哪經得住這般陣脚?
沈修止身後的路被柱子和人死死堵住,似玉後頭的人越發擠來,人群這般密集,自然也免不得碰著。
跟前一個男子也被擠得迎面往似玉這一處壓來,似玉被擠得很不舒服,不由轉頭看向身後的人,那男子被似玉瞧了一眼,也知不妥,却根本沒法動彈,身後突然一擠,又直挺挺往她身上壓去,一時羞紅了臉,「對不住姑娘,這這這……小生……」
似玉差點被擠斷了氣,整個人直壓在沈修止身上,那男子幾乎躺到她背上去了,這般壓力可讓她好生怕壓垮了沈修止去。
沈修止眉間一斂,當即伸手隔開前頭男子,攬住她的纖腰,將她抱起身子對換了位置。
正要鬆手讓她站穩,却不想身後人群突然一個躁動,直將沈修止往似玉身上一壓,抱著她的腿直抵在了柱子那處。
似玉只覺自己被壓成了餅,忍不住叫喚了聲。
這可不是一般曖昧難堪,身子毫無縫隙地貼著,還是這般姿勢,直叫沈修止耳根生紅,連忙起身拉開了些許距離,便又被人群推壓上去,一時面紅耳赤到了極點。
似玉被撞得生疼,整個身子不自覺往下掉去,她連忙摟上他的脖頸,想要將腿從他腰際挪回來,却連動彈的空隙都沒有,只能摟著他,「道長,不要亂動了。」
小聲喃喃間,那略帶香甜氣息的熱氣從紅唇中吐出,噴在他的脖頸處帶起細微的癢意。
沈修止聞言眼睫微微一顫,低頭看著她,眼神不復先前那般避嫌清冷,却還是一樣叫人琢磨不清。
似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覺他的氣息微微透過來,帶著幾許清冽灼熱,若有似無却越發撩人,那凜冽分明,如朱淡描的薄唇靠得極近,正對著她的面頰,不過相差一紙距離,那溫軟的觸感仿佛下一刻就要碰上,呼吸間的熱氣噴在她面上,惹得她耳根發燙,心口生緊,連氣都有些透不上來。
明明現下是秋日寒冷,却叫她莫名擠出了一身薄汗。
不過半晌,前頭的擁堵便被疏通了去,周圍的人也開始流動起來,多少有了些許位置,不再那樣寸步難行。
沈修止帶著似玉出了人群,便沒有再說話,也沒有看她一眼,隻靜靜走在一旁,氣氛莫名有些拘謹。
似玉也不知自己怎麽了,看到想要嘗一嘗的東西,也沒了興趣,隻時不時偷瞄他幾眼,既緊張又心慌,却根本控制不住不去看他。
走到臨河畔這一處,人便沒有長街上那樣多了,河畔只餘稀稀疏疏的幾個人,夜色朦朧,月亮又圓又大,映在水面上倒真成了一幅鏡花水月。
似玉走在他身旁又不自覺看了他一眼,這回正巧他看向自己,視綫一觸即離,她是,他也是,突然而來的曖昧叠生,叫人頗爲不知所措。
周遭極爲安靜,只餘耳旁微微拂來的風聲,河畔竜竜窣窣的蟲鳴襯得夜越發安靜。
許久,沈修止才開口輕道:「還想看什麽?」
聲音如珠玉落盤般無端悅耳,雖然清冷却不再似往日的感覺,還莫名帶著些許斟酌,似乎很是重視,讓她驀然心口發緊,一時竟好像不會開口說話了一般。
「師兄……」不遠處突然一聲叫喊,打破了這處朦朧的曖昧。
二人一道轉頭看去,便見先前分散的幾人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神情有异。
沈修止視綫微微一頓,神情竟有幾許恍惚,甚至沒有意識到該開口回應他們。
小橋河畔,男女二人獨自月下散步,男子清冷出塵,女子妖嬈多姿,便是什麽也沒有做,看著也能叫旁人覺出那無所遁形的曖昧。
衆人見狀心中越發相信了蕭柏憫先頭所看到的事,師兄竟真的和這女子耳鬢厮磨過。
施梓漆一時直握緊手中的劍,面色慘白一片。
衆人中唯有蕭柏憫面色尋常,他視綫微微在二人身上流轉一番,落在了似玉身上,似有幾分興趣。
一行人聚在一起再沒有了先前的氣氛,不再有人閒扯話頭,便是連尤醨這般慣來任性說話的,也不敢再開口多舌。
一行人在客棧中等到城門大開,一路相對無言往太清觀去。
尤醨本想趕似玉走,可似玉哪會理她,根本半點不想搭理,這本就是她救的肉,憑什麽不讓她守著,隻氣得尤醨火冒三丈,却又拿之無可奈何。
施梓漆雖然不開口說什麽,却也希望沈修止能開口讓似玉離開,可他沒有……
他一直沒有再說過話,似乎已經亂了心……
沈修止這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畢竟他幷沒有做出什麽更不妥的事。
說來說去還是因爲他名聲太響,他的名字已經等同於道,又是要出家入道的人,自然沾不得這些俗欲,言行舉止一點都不能錯,稍微有個不好,不止他一個人名聲敗壞,所有道觀的修道之人都會有損道心。
因爲別人會說,連道中玉樹沈修止都無正心,也不過門前擺弄擺弄,那麽還有誰願意真正入道清修?
九中太清觀與浮日觀同根而生,掌門人是師兄弟,打小一道修行,兩個道觀弟子不分你我,分外親近。
沈修止帶著子寒三人拜見了觀中師叔,幾人寒暄幾句,其餘三人便退下了,只剩沈修止。
美髯老道坐於木椅上,看他幾許,伸手撫須,「你師父這些日子身子可還安好?」
沈修止伸手作揖,恭敬道:「師父身體安泰,特囑咐弟子向師叔問好。」說著,他伸手從懷裡摸出了一個錦囊上前遞去。
錦囊的布料綉法看似相同,却與之前的完全不一樣,顯然是換了一個,沈修止却幷無察覺一般。
坤虛子伸手接過錦囊却沒有立即打開,而是含笑說道:「既來了觀中,便多留幾日,初十五有一場道,還需你替我去瞧一眼。」
沈修止聞言自不會推脫,「弟子謹遵師叔吩咐。」
坤虛子微微頷首,衝他揮了揮手,「下去好生休息罷,這一路也多有勞累了,子餘,給你沈師兄帶路。」
一旁兩個弟子是雙生,皆是一表好人才,瞧著頗爲溫潤有禮,其中一個聞言當即應聲,伸手請道:「師兄隨我這處來。」
二人一道離去後,坤虛子才從沈修止的背影收回了視綫,伸手打開手中的錦囊,裡頭是一張油皮紙,隻這般叠著便能看見裡頭透出來的紅漆。
紅漆著字,視爲不詳……
坤虛子手間微頓,終是伸手打開了這張紙,
『高山仰止,流水行止。』
一句沒頭沒尾的詩,看的人不同,領悟的意思自然也就完全不一樣。
坤虛子看了許久,面色慢慢凝重。
一旁的子墨見了這一行字,根本沒有提起沈師兄,一時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意思,「師父,師伯他老人家是何打算?」
坤虛子將紙折回去,却不言明,「這幾日多與你沈師兄好好切磋道學,能學便學多少……」
子墨聞言瞳孔微收,驚而吸氣,根本說不出話來。
高山仰止,流水行止。
所意既爲,品德如山仰望不及,言行如水清而無可擊。
山高登不去,水深行不成。
終止,才是唯一的方法。
坤虛子終是長嘆了一聲,即便知曉個中緣由,也還是唏噓不已,道中常青有許多,可玉樹又有幾個,便是以天下人才濟濟,廣以數計,也未必出能找得出第二個沈修止……
有些東西終究無可奈何,全是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