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似玉見這塊肉看來, 心中委屈和憤怒頂到了極點,她辛辛苦苦養了他這麽久, 每日裡心心念念給他補身子, 甚至打算往後每日隻吃一點點,好保全他的性命, 却不想他竟然說走就走!
早知如此, 當初還不如直接吃了,也不必惹得她這般跋山涉水苦尋, 她往日哪裡吃過這樣的苦,從來都是坐著就能吃口飽飯的好命數, 這千年怪生可是頭一遭這般累!
似玉一時越發惱怒, 腦袋上的毛都竪了起來, 看著沈修止那眼兒因爲瞪得過於用力,直快翻成了白眼。
施梓漆將沈修止手上的傷包扎好,一抬眼見了似玉, 神情驚愕,「這小獸怎麽會在這處?」
沈修止聞言不語, 靜看半晌終是提步往這凶毛球走去。
似玉見狀越發綳直了小身板,頭上的毛因爲一路狂奔,顯得异常淩亂, 看上去很不精神,瞧著頗有些外强中乾。
子寒拉著馬往這處走,一眼瞧見了似玉,當即衝了過來, 「小球子!」
似玉聞聲轉著大腦袋看去,還沒瞅清人,便被人一把握住小身子高高舉起。
子寒伸手小心翼翼捧著它的大腦袋,一見真的是它,當即激動大吼,「小球子,真的是你!你竟然找到這裡來了,你才指甲蓋兒這麽點大,竟然能自個兒找到這裡來!?」
似玉被吼得一頭口水,忍不住低頭在他手上擦著,別的她是沒什麽所謂的,畢竟往日風吹雨習慣了,可這口水就有點接受不了了。
被吐口水可是靈怪們的奇耻大辱,往日廟前熱鬧的時候,也常有凡人往她那些高冷鄰居身上吐口水,那是她唯一一次充分見識了那些花花草草的口才,一個個歇斯底裡,破口大駡,皆是往祖上三十代走,話裡皆沒有重複過一個詞。
整整大半個月,她睡了醒,醒了睡,他們都沒有停過……
她一隻獅自然也接受不了的。
子寒見毛茸茸的大腦袋在他手上一個勁兒得蹭,這樣親昵惹得他心中柔軟非常,也不知又想到了什麽,眼眶濕潤,聲音一也低落下來,「可惜師兄弟們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修止聞言一言不發,神情頗爲沉重。
施梓漆見狀也多有難過,靜默了片刻才開口安慰道:「子寒,莫要太難過了,十二僧已被師兄誅盡,也爲他們報了仇,他們泉下有知也會安心,必定也不想我們這般難過……」
子寒强忍著泪點了點頭,伸手揉了揉似玉的蹭來蹭去的大腦袋,想著它一路上必定沒吃什麽東西,連忙去一旁包袱裡拿了乾糧出來。
施梓漆見沈修止面色凝重,伸手按上他的胳膊,「師兄,別太難過了,你已經盡力了,師父知曉也讓我勸你莫有自責,有些事情本就是命定的,我們只能盡力而爲。」
沈修止面色依舊凝重,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隻微微點了點頭往遠處走去。
施梓漆自然是玲瓏的心思,見他離去,也知曉他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便不再跟去。
沈修止在遠處站了許久,才收拾好心情,往幾個方向看去,這林子通往四面八方,如今他沒有羅盤再手,必須得多花心思。
子寒掰了一塊乾糧喂窩在胳膊裡的小玩意兒,可它閉著眼軟綿綿地趴著,一點想吃的意思都沒有。
子寒摸了摸那扁扁的肚皮,裡頭果然空空如也,一時著急想去尋些吃食給它,可也不敢向師兄開口,恐怕耽誤了大家趕路的時間。
他只得捧著它的大腦袋哄著,「球子,先將就吃一點,你什麽都不吃,會餓壞的,乖,吃一口也行。」
似玉見他實在擔心,便意思意思張嘴咬了一口,胡亂嚼了幾下便吞下肚去。
子寒見狀一喜,揉著它的大腦袋,「真乖,再多吃幾口,等到了下一程,我給你尋好吃的。」
「你莫不是又要將這玩意兒帶著?
我們現下哪有地方可以裝這玩意兒,你難不成要抱著騎馬嗎?」尤醨早就看不下去,見他又生了想帶著這髒兮兮的獸,當即開口反對,語氣雖比先前收斂了許多,却還是有些咄咄逼人,不容反駁。
抱著騎馬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們趕路的速度這半般快,根本沒有辦法帶上似玉。
子寒聞言也知無法帶著,可他又實在捨不下這麽小一隻,一時抱著難以抉擇。
沈修止已然找好了方向,緩步從遠處走回來,「時辰不早了,我們啓程罷。」
施梓漆,尤醨聞言當即背上包袱起身去馬旁,唯有子寒抱著似玉不動,「師兄,小球子……」
施梓漆開口肅然提點道:「子寒,正事要緊。」
子寒冷不防被意中人說了一句,仿佛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般,一時心裡極爲難受,想放下却又落不下面子。
尤醨早知他心思,見狀不由冷哼一聲,沒露鄙夷,嘴上倒是管住了,沒敢刻薄。
沈修止翻身上馬,聞言看了眼他,又看向他手中的那團毛球,見他實在喜歡,竟沒如往日那般嚴厲,薄唇輕啓鬆口道:「現下我們沒辦法帶上,就放它下來自己走罷,下一程我們走水路,它若是能跟上來,我們便帶著一道走,如何?」
似玉聞言只覺晴天霹靂,她現下這副形容竟然半點沒有激起他的同情心,一時看向他暗自磨了磨牙,很是恨惱。
子寒心中一喜,根本沒想到師兄會同意,當即應著聲將手中的小玩意兒放下,心想這麽大老遠都能追來,十有八九必能跟上。
似玉一落地,自己走的命運便注定了,當即小身板一塌,耷拉著大腦袋趴在地上,一臉沮喪。
小小一隻窩在堆滿落葉的地上,片刻功夫便能被樹上掉落下來的葉兒掩蓋了去。
子寒抬起它的小爪子瞧了眼,一時也有些擔心這麽大點的爪兒能不能跟著,「小球子,你可一定要來找我們!」
似玉也不知聽進去沒,隻軟綿綿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回應他的只有腦袋上微微翹起的毛。
大家都上了馬慢慢往前行去,只等著子寒一人,他也顧不得許多,只得離了似玉快步走到馬旁,翻身而上。
沈修止路過毛球時,垂眼看了它一眼,却得了一記白眼,他微微一怔,見它垂著腦袋不理人便也收回了視綫繼續趕路。
馬鞭聲起,馬蹄踏著落葉紛紛揚起,很快淹沒了似玉的小身板,一行人打馬而去,轉眼間就離了老遠。
似玉被一片翻飛的枯葉遮住了一臉凶狠,既然如此難搞,就別怪她往後將他吃掉!
子寒頻頻回頭,那毛茸茸的大腦袋趴在落葉上不願動彈,馬離去的速度極快,小球子當即便成了一個小點,消失在視綫裡。
寬大的長街人聲鼎沸,來來往往的商隊極多,碼頭那處極大的水域,高大的船隻或停靠搬運貨物,或啓航離去,街上販夫走卒,行人商旅,人來人往,一路上吆喝叫賣聲起,熙熙攘攘極爲熱鬧。
他們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客棧門外,子寒下了馬見後頭空空蕩蕩的,根本不見小奶獅的身影,一時心中失落,想來剛頭也只是碰巧遇見的,往後怕是見不到了。
施梓漆見狀出聲安慰道:「子寒,我們進去罷,想來它已然找到了好去處。」
美人難得開口寬慰,哪能不叫人受寵若驚,子寒聞言面上微微一熱,當即連連點頭,十分順從地跟著她們進了客棧。
沈修止獨自一人先去碼頭問明瞭情形,回來下了馬便瞧見遠處一個小點往這處奔著,慢慢由遠及近跑來,毛髮迎風抖動瞧著很是蓬鬆柔軟,大腦袋下的小碎步邁得極快,轉眼間便到了眼前,那氣喘吁吁的樣子像是累壞了。
剛頭若算是巧合,現下可就不算了……
沈修止面上神色未明,看著跑到面前的小毛球,它停著不動似乎在等著他動作。
他眼眸微轉,徑直轉身進了客棧。
似玉獅臉上滿是幽怨,陰沉沉地瞅了眼他的背影,才邁著小碎步跟在他後脚,小身板累得似乎有些頂不住那偌大的腦袋,直低低垂著,腦袋的毛在地上擦著都顧不得了。
沈修止進了客棧裡頭,垂眼看去,果然見這巴掌大點的小玩意兒,扭著屁股,搖頭晃腦地跟著他身後走。
他微一揚眉,故意換了一處方向走,果然見這大腦袋的小玩意兒變了方向,一刻不停地跟著他。
他一時停下看向它,琥珀色的眼眸微惑。
似玉見他停了下來,揚起腦袋看向他,見他看著自己神色未明,一時有些僵住,這幾日的相處倒叫她忽略了此人心思敏銳,且還面不改色誅殺過妖,若是叫他覺著自己是妖,說不準她還沒能吃了他,便叫他給擰斷了脖子去。
似玉想著連忙張嘴輕輕叫喚了聲,聲音極爲微弱,又怕乎乎地垂下腦袋往別處挪去,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很是可憐,似乎怕他又拋弃了自己,那濕漉漉的小眼兒很是戳人心窩。
子寒一出屋瞧見了小球子,一臉難以置信,連忙上前一把抓起似玉,抱著懷裡狠揉了一番,「小球子,我就知道你會跟來,好樣的!」他連忙看向沈修止,笑得合不攏嘴,「師兄,你看球子它自己跟來了,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帶著它一道走了。」
沈修止聞言淡淡掃了它一眼,隻開口道了句,「晚間放在外面,不要抱到屋裡去。」
子寒聞言當即點點頭,等到沈修止離去,連忙捧起她的大腦袋,興奮道:「聽見了嗎,球子,師兄答應你留下了。」回應他却只有一雙耷拉著的眼兒,瞧著極爲疲憊不堪。
到了晚間,子寒遵著沈修止的吩咐,臨時給它做了一個小窩擺在房門口,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小球子乖乖睡覺,別亂跑喔,有事記得叫我。」
似玉軟綿綿地趴在籃子裡,溫順得不像話,呆子寒進了屋,她才抬起腦袋看向一旁的屋子,裡頭燈火還亮著,人影模糊地映在窗紙上。
似玉起身在院子裡觀察了一番,這處客棧兩層,而施梓漆與尤醨住在樓上厢房,倒是省去了兩個人幫他。
可來往客人極多,相鄰的子寒也有些棘手,若是出了動靜只怕會惹來,若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吃沈修止,恐怕是有點麻煩的。
她這幾日跋山涉水確實有些累壞了,還得休養些許時候,待恢復了體力,再叫這塊不聽話的肉好瞧!
似玉陰氣沉沉瞅了眼映在窗子上的影子,才盯了一會兒功夫,裡頭的人起身脫去了外衣,俯身吹滅了燈,睡下了。
似玉眼眸微微獸化,伸出鋒利的爪子在地上摩擦了幾下,月光灑下,那尖銳的指甲上都泛著凜冽的光芒,瞧著頗爲陰森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