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天色已經全然暗了下來。

我吃光了面前餐盤裡的甜甜圈，見林恩仍沒有停下訓練的意思，就捅捅旁邊的人道：「科維爾上校，怎麼訓練的隊伍裡沒有奧古斯汀？」

「你是說奧古斯汀·萊因上尉嗎？」科維爾滄桑的臉上仍掛著同情的表情，不過同情的對象卻從我變成了奧古斯汀。「他在訓練的最初就不知怎麼觸怒了德古拉將軍，被安排了極其殘酷嚴苛的任務，從清晨到現在只休息了十分鐘左右，連飯都沒吃上，真是可憐吶……」

我脊背一涼，看著在眾軍士面前正顏厲色的林恩，知道這事沒有自己置喙的餘地，只好為生死未卜的副官捏了一把冷汗。

「你們ERA在軍事活動上喜歡以小部隊作戰為主，雖然在靈活性和主動性上佔據優勢，可沒有隨帶的大型補給器械，一旦能量不足，就會在戰場上成為活生生的廢物。」林恩又命令他們戴起了頭盔，吩咐身邊的副官去開啟遠處高塔的光源，繼續在他們身邊踱步。「正因聯邦在戰爭中更趨向於分散戰術，所以才要加強個人的體質與精神力訓練。自從簽署了希瑪島條約之後，很多士兵都認為兩國短期內不會開戰，因此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可一個真正具有軍魂的青年，會隨時保持著戒備與機警，並以軍人的素質為尺時刻衡量自己。早在五年前ERA的軍事代表團出訪帝國時，我就看出你們的士兵不可避免地積攢了一些暮氣，而我採取這種方式訓練你們的目的，就是消除這些暮氣。」

「報告！」一名軍士響亮的聲音吸引了我和林恩的注意力。「長官，德古拉先生！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既然你們的軍人沒有暮氣，作戰方式也比聯邦先進，那麼可否解釋一下，為什麼帝國會在三十年前的希瑪島戰役中落敗？」

「當然可以。」林恩面不改色地打量著他，很是不屑地收回目光，平靜地站定腳步道，「一個真正強大的國家，會敢於面對所有慘痛的歷史，從不會畏懼其他勢力的攻訐。在希瑪島戰役中，我的叔叔前德古拉將軍為這次落敗承擔了大部分責任，因為是他判斷失誤，將主要戰力集中在了希瑪島的外海，從而失去攻佔加農區的絕佳時機，最終敗在由伯奈斯·特納統領的聯合軍團手下。當然，帝國上位者對聯邦長久以來的蔑視以及過分的自滿也是導致失敗的重要原因，而如今科索沃皇帝陛下已經深深反省了自己，絕不會在以後再次犯下這種錯誤。」

眾軍士面面相覷，顯然沒想到一向以虛偽和矯情聞名的帝國軍人竟會大方地承認失敗，並且不把緣由歸咎到聯邦身上。「你的意思是，我們以後還要在戰場上相見嗎？」又一名軍士從林恩看似平淡的語句中發現了異樣，如是提問道。

「那怎麼可能？既然我們已經答應了永不違背希瑪島條約，就不會背信棄義撕毀協議。」林恩的話語擲地有聲，不給他們半分質疑的餘地，「眾所周知，我們第二科索沃帝國雖然在新智能和分子技術上都遙遙領先於ERA，卻沒有你們引以為豪的芯片克隆技術，所以在希瑪島戰役後，你們的部分戰士還可通過生物克隆庫復活，可我們卻是實打實地損失了那些精英；截至目前，元氣大傷的軍隊都沒有恢復到以往的狀態來，更別說與聯邦繼續敵對了。如今兩國結為對抗『霍金』以及異變妖獸的長期戰友，帝國還需借助你們ERA的力量來恢復自己，因此不和諧的話，還是休要再提。」

聽到林恩的保證，眾軍士終於停下了騷動，繼續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訓練。雖然他們看似毫無怨言，臉上的表情卻仍是有些怨懟。

「時間到，今日的抗壓訓練已經結束。在解散之前，我還有話要講。」

林恩摘下頭盔，原本嚴厲的神情忽然在這一刻變得柔軟，以一種溫和的語調對他們道：「你們都是各大洲軍事學院的優秀畢業生，擁有超凡水準的戰鬥基因，年紀輕輕就獲得了ERA頒發的名譽徽章，帝國媒體也都曾給予你們極高的評價，實在是很了不起。而我雖然頂著帝國賜予的四星上將名號，少年時卻是靠著家族世襲的爵位步步走上晉陞之路，明明只是個半吊子，居然還能有幸在這裡成為眾多精英的臨時長官，不得不說心底其實是有些慚愧的。對我來說，能夠親自參與仰慕的ERA英雄們訓練的過程，真是一種莫大的榮幸。非常感謝。」

說罷，他以標準的軍姿向眾軍士行了一禮，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朝他們露出靜謐甜美的微笑：

「解散！」

……

林恩果然是個出色的軍官，鞭子和糖的配合完美得天衣無縫。

我看著那些紛紛對林恩露出星星眼的部屬，心裡琢磨著自己以前是給他們的糖太多，鞭子太少了。過分的溫柔導致他們人人蔑視我的團長權威，還拿我的處男身開玩笑。看來以後得像林恩一樣，加大鞭子的使用頻率，少給些甜頭，再塑我伯奈斯·特納的權威。

不過，我覺得這種訓練方式的成功率還是跟外貌有一定關係的。林恩對他們微笑可能會使他們想起會煮好吃飯菜的老媽或溫柔與自己過家家的大姐，而我的微笑就可能會使他們想起從小打罵他們的老爸或是總搶自己玩具的大哥。深沉地思索間，那些解散之後還未來得及離開的軍士們還留在原地，感慨著大聲道：「團長夫人好美啊～」

「德古拉將軍，我們的團長就交給你了喔～」

「他還是處男，請你一定要溫柔一點哦～」

林恩朝他們嫣然一笑，禮貌地道：「我會的。」

在距他們的訓練場地不遠的指揮塔內，我和科維爾默默地看著屏幕上已然叛變的眾軍士，皆是歎了口氣。這叫怎麼回事，被折騰了一整天，就因為林恩的最後一句感謝和一個微笑，就如此輕易地把你們團長給賣了嗎？！

我感到自己脆弱的小心臟正在破碎。「科維爾……」我撲向長相滄桑的上校先生，嚶嚶地啜泣道，「我以後還能和他們一起愉快地玩耍嗎？一個個都不要我了。」

上校先生摸摸自己的小鬍子，抱著我安慰道：「不和他們玩耍，團長還可以和像我這樣的小夥伴玩耍。」我抹抹自己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感激地看著他道：「科維爾，你真是我最好的小夥伴。」

含情脈脈地對視間，科維爾一指身邊的操縱台：「團長，德古拉將軍馬上就要搭乘最後一班飛艇回中心島了，你不和他一起嗎？」

我丟下他飛也似的跑出去了。

……

急匆匆地到達停放老爺直升機的空曠平台，駕駛著它滑行至歐文島的飛艇停靠點，在一身便裝的林恩即將登上最後一班飛艇前，我用直升機上的擴音器叫住了他：「林恩！」

聽到我的聲音，林恩先是一愣，繼而迅速地收回邁上飛艇的腳步，驚喜地朝從直升機上跳下的我撲了過來。我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美麗的將軍便獻上了自己熱情的紅唇，在光天化日之下與我親熱起來。

正在排隊登上飛艇的眾軍士看到擁吻的我們，臉上紛紛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微笑，趁我沒反應過來時吹了好幾聲口哨。感到林恩今天在他們面前塑造的嚴肅長官形象正在崩塌，我氣喘吁吁地與他分開一條縫，低頭在他耳邊小聲道：「林恩，還有人看著哪。」

林恩拿餘光掃了他們一眼，依然不管不顧地抱上來，靈活的小舌濕潤地掃過我的唇齒，漸漸與我吻得更深。親得暈暈乎乎間，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小鬼頭，我軍團裡的小子沒有一個是你的情敵。」我捏了一把他的腰，好笑地朝他鼻尖吹了口氣，「不要多心了。」

林恩皺皺鼻子，握住我在他腰上作祟的手，把玩著我粗糙的指節，銀眸水汪汪地朝我一瞥：「不多心，就不能親你麼？」

我看著林恩，忽然發現他比往常多了兩分妖孽的氣息，不由得長歎一聲，認命地再次朝他親過去。

——我的將軍果然連最後一點矜持也沒了。

駕駛著自己的古董機飛向中心島，林恩坐在駕駛艙裡摟著我的腰身，透過身邊的圓窗欣賞著聯邦的風景。聯邦的地理類型和帝國有很大區別，幾乎找不出一塊完整的大陸，有的只是成千上萬的浮島與穿梭其中的衛星與飛艇。

在天上的群星即將運行到近恆星點的時候，是聯邦最美的季節，道道星河籠罩著ERA所處的空間，每座島嶼上燃著的夜燈與熱鬧的娛樂城繁榮地展現在眼下，有種無法言說的壯闊之美。林恩原本還只是一昧地黏在我身上不肯下來，後來便將整個身體都貼在窗口，十指撐在玻璃上出神地看著，銀眸裡閃爍著憧憬的微光。

「喜歡嗎？」中心島的輪廓已經在夜色中露了出來，我一邊降低飛行高度，一邊問旁邊的將軍。

「……喜歡。」他坐回我身邊，靠在我肩上微笑道，「有你的地方，都喜歡。」

我的將軍還是這麼會說情話。我無奈地看著他在星光下透著皎潔的側臉，空出一隻手來捋了捋他的長髮，心裡逐漸溢出些許暖意，側頭在他鬢角落下一吻。

晚餐依舊是我最喜歡的中華新洲菜式。管家帶領著搬運機器人從倉庫裡取出食材，為忙碌的林恩打下手，而我則坐在別墅裡最高的一間觀景房的飄窗旁，側耳傾聽頭頂的音樂播放器裡浪漫悠揚的小提琴聲，繼續喝著手中傍晚時沒喝完的紅酒，一邊欣賞中心島夜晚絢爛的煙火，一邊等待將軍的到來。

不一會兒，管家打開房門進來上菜，又吭哧吭哧地抱來一束白玫瑰在桌上做好裝飾，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待我抬起眼時，一身銀灰西裝的林恩已經坐在了眼前，長髮用精緻的水晶扣挽在肩上，頸間的黑寶石與他的銀眸一齊在煙火的照耀下閃著和煦的微光。

就在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可能是真的愛上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