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理想國和角色互換？

　　在曲燎原的注目禮下，宋野拖著箱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來，其實胸腔裡的心臟在咚咚咚地跳個不停，很想裝酷裝瀟灑，上揚的唇角無論如何壓不下去。

　　曲燎原迎上前來，因為些許緊張，他走得端端正正，挺頸、挺胸、挺腿、收小腹，標準三挺一收，活像馬上就要接受首長檢閱似的。

　　「曲隊長，」宋野馬上板起臉說，「你可別再給我敬禮了。」

　　曲燎原一愣，哈哈大笑起來，瞬間就感到了輕鬆。

　　宋野也笑了，把單肩電腦包向後甩了下，張開手臂，曲燎原沒猶豫地一步躍上前，兩人很用力地擁抱了對方。

　　有人注意，也只看一眼便轉過頭去。越是大大方方很自然，越不會被人當做異類。

　　曲燎原幫宋野拖著箱子，兩人都含著滿眼的笑意，並肩一起向外面走。

　　宋野問：「競賽難嗎？」

　　「不太難，」曲燎原道，「你吃飛機餐了沒？餓不餓？」

　　「不餓，你餓不？哥哥包裡有巧克力。」

　　「我不想吃甜的，今天有點熱。」

　　「是黑巧，不太甜。」

　　「那你給我一個。」

　　他倆像早上剛剛分開一樣，邊走邊說著這樣日常的、平淡的話，可是彼此都知道，對方心裡一定都像自己一樣，被甜蜜的龍捲風席捲而過。

　　港大的暑假很長，從五月中一直放假到九月一號才開學，個別專業會開設夏季學期，宋野所學的自動化專業是沒有的。

　　這是他一年中最長的假期，他和曲燎原也即將擁有一年中最長的一段，能夠面對面相處的時光。

　　離開機場前，曲燎原特意過去向那位實習的師兄告別，說接到自己哥哥了。

　　師兄對宋野點頭致意後，道：「趕緊讓你弟回去吧，聽說他們區隊週末也經常查寢。小師弟，別被張羅漢逮到，那你可慘了。」

　　「我和張隊長請過假了，晚上不用回宿舍。師兄，」曲燎原對他敬了個禮，道，「好好為人民服務，加油。」

　　機場執勤是很辛苦的，師兄正實習得痛不欲生，冷笑道：「看我笑話是吧，早晚輪到你，走走走，趕緊走。」

　　但曲燎原哪是笑話他，是真心實意在羨慕他。

　　「等我實習的時候，希望也能被分到機場或者火車站。」上了機場大巴，他倆坐在了座位上，曲燎原還在對宋野小聲說，「這種人流集散中心，人員最複雜，說不定到時候就遇到毒販通緝犯什麼的，我要是能抓到幾個就好了。」

　　宋野沒說話，心裡反對他這種想法，不過剛剛才見面就又要說教，肯定不是太好，暫且先忍了。

　　曲燎原舔嘴巴，說：「你再給我一顆巧克力，這個真好吃，比費列羅還好吃。」

　　「哥哥專門給你買的，」宋野把放在電腦包夾層裡的小盒子整個給了曲燎原，又說，「行李箱裡還有兩盒。」

　　曲燎原看金屬盒子上浮雕著GODIVA字母，十分精緻，道：「貴嗎？不會比費列羅還貴吧？」

　　宋野說：「香港買不太貴。」

　　「你不要又來哄我，」曲燎原道，「我剛才還想起來了，你說什麼便宜坊是因為便宜才這名字，我跟別人一起去了一次，根本不是那回事。」

　　宋野一挑眉，問：「你跟哪個同學去了？」

　　他有點以為是姚望。曲燎原卻說：「尚揚生日請客，叫我們宿舍人一起去那裡吃烤鴨，沒給他買禮物，一人隨了五十份子，幸好他爸媽也去了最後付的錢，不然我們都得被留下洗盤子。」

　　宋野記得尚揚，道：「他爸媽好像都是警察吧？」

　　「對，他自己不想上我們學校，家裡非讓他報公大，為這個，去年半年他都沒回過家，今年才和家裡緩和了。」曲燎原說完，拍了下自己的肩，壓低聲音，說，「他爸媽這裡都有橄欖葉的。」

　　宋野脫口而出想說的是「你要和他處好關係」，潛意識又覺得不是不好，最後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那你可千萬別得罪這太子爺。」

　　曲燎原道：「我們倆關係還行，我們知道不以前，他自己也沒提過爸媽都是首長⋯⋯就是說！他一個太子爺，還老是偷用我的衛生紙，不像話！」

　　宋野對尚揚的印象不錯，純直男，愛耍貧嘴，沒什麼心機，是個一眼見底的好人。

　　其實他對曲燎原整個宿舍的同學、甚至在公大見過的所有人，可以說印象都非常好。

　　公安大學在全國多數省份的高考錄取分數線並不算低，曲燎原能夠上清北的分數，在公大學生中也不是絕無僅有的個例，就是別的稍微差些的同學，分數也足夠選擇去上其他就業前景更廣闊的院校和專業。

　　大家會在這青春肆意的年紀，選擇四年注定比別人艱苦而枯燥的大學生活，大多數的公大學生，本質上是無數個曲燎原，也許他們也像曲燎原一樣，還沒那麼明白未來會走上什麼樣的路，但他們此刻年輕的理想遠大無垠，每個人都有著嚮往光明燦爛的心，沒有利己主義的蠅營狗苟，公大亦不會提供這樣的土壤和溫床。

　　曲燎原像是進入了一個他自己的理想國，這四年他會過得非常開心。

　　宋野也替他開心。

　　唯一的希望是，他不要太想當一個英雄，那就好了。

　　機場大巴到北京西站，馬上就要到站。

　　「我們等下去⋯⋯去⋯⋯」曲燎原突然結結巴巴起來。他現在一點都不想帶宋野去吃烤鴨或是別的東西，他倆還沒有商量今晚的事，這也不需要商量吧？

　　宋野卻一本正經地說：「去哪兒？我想直接從西站買票回家，現在淡季，車票肯定能隨買隨走，坐動車到家也不算太晚。」

　　「⋯⋯」曲燎原道，「我剛才和我師兄說，已經跟我們中隊長請過假了，你沒聽到？」

　　「啊？」宋野假裝震驚道，「你這麼說了嗎？我沒聽到。」

　　曲燎原眨了下眼睛，說：「哦，那你買票回家吧。」

　　宋野道：「你呢？」

　　曲燎原抱起胳膊，向後一仰靠在車座上，說：「我要去睡一晚上好幾百的酒店了。」

　　宋野：「⋯⋯」

　　「還有豪華自助早餐，雙人的呢，」曲燎原道，「明天早上我再找個人去跟我一起吃，不然浪費一人份的錢。」

　　宋野不可思議地問：「你？已經訂好房間了？」

　　曲燎原一臉臭屁道：「跟你沒有關係，你快坐動車回家吧。」

　　「我不，憑什麼？」宋野忍笑道，「我也要去睡一晚上好幾百的酒店，要吃豪華自助早餐。」

　　曲燎原裝了半天，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那你餓不餓？要不還是先去吃個飯？」

　　宋野道：「我不餓。」

　　曲燎原一天都在競賽，是有點餓了的，剛吃了巧克力好像促進了胃的蠕動，更餓了。

　　「我也不餓。」他說。

　　一晚上好幾百的酒店，就是去年寒假宋野來時住過的那一家，除了貴沒其他缺點。五月還不到旺季，比去年聖誕時還是便宜了很多。

　　曲燎原上禮拜算好了日子，提前在網上訂了這裡的一間大床房，為這還摸索著註冊了攜程的帳號，他從前沒管過這些，綁銀行卡的時候還不太會用U盾，像打了一場仗一樣，比訓練還累。

　　進酒店之前，宋野把格子襯衫脫下來給曲燎原穿，能把裡面的襯衣擋住。

　　曲燎原在前台報姓名，辦入住，在單子上簽字⋯⋯太新鮮了！

　　辦完上樓，他拿著房卡開了門，門鎖嘀一聲響開了，他回頭看宋野，一臉難以置信的感覺。一直以來這些事都是宋野來做，他只管乖乖跟著就好，這次這樣，和以往太不一樣了。

　　「就像咱們倆換了角色一樣。」他推門，感慨地說了這樣一句。

　　宋野露出微妙的眼神，說：「小狗，你想太多了。」

　　他落在後面，門卡噠一聲關上。

　　曲燎原站在黑暗的玄關走廊中，房卡捏在他手裡，他忘了還有插卡取電這回事。

　　「我還沒⋯⋯」他揚了揚卡，說，「手機給我照一下，我手機沒電啦。」

　　宋野沒說話，曲燎原看到他的手機屏亮起來，繼而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

　　但他並沒有去照牆壁上的卡槽，而是直直照向曲燎原。

　　「幹什麼？」曲燎原被光線刺得睜不開眼睛，忙抬手擋住，以為宋野和他玩，笑著說，「你別晃我，讓我先把燈弄亮。」

　　強烈的光線離他越來越近，宋野拿著手機，用手電筒的燈光直對著他，逼近到他面前，他向房間裡連退了幾步，被照得不舒服，連聲道：「別鬧了！我不跟你玩了！」

　　宋野仍然一語不發。

　　黑暗的房間，只有一束刺眼的光。曲燎原忽然間有種自己是在被什麼人刑訊的錯覺。

　　他站住不動了，放下了擋著眼睛的手。而他的視線竟也習慣了這樣的強光，能看到宋野站在光的背後，微微歪著頭，用難以描述的幽暗眼神在盯著他。

　　「⋯⋯」曲燎原聽到自己喉嚨裡發出了輕微的吞嚥聲。

　　不是因為緊張，而是由於突然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