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別看都有福爾摩斯的聰明腦袋， 夏洛克叫簡去散散心，簡只會覺得「艾瑪這主意咋這麽不靠譜呢」，邁克洛夫特叫簡去散散心， 簡就能安安心心坐在舞臺下聽音樂會。

　　啊， 不愧是邁克洛夫特推薦的樂團， 雖然人不多， 但實力還是很不錯的，他們演奏的莫扎特優雅流暢歡快幷且生機勃勃。從樂廳出來後，簡發現自己焦慮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我們這是要去哪？」坐在馬車上， 簡還依然沉浸在剛才的音樂中。

　　「先去吃飯，我定了白鴿飯店的位置。」邁克洛夫特坐得有點彆扭， 他們坐的是那種兩輪的箱式小馬車， 這輛車頂棚有些低， 邁克洛夫特坐著老覺得頂著頭了。

　　「把帽子給我吧。」簡注意到了， 頂棚有個褶皺，尖尖正好對著邁克洛夫特的帽子， 馬車微一顛簸就戳到了。

　　邁克洛夫特摘下帽子，果然感覺好多了。

　　「新買的？」簡拿著邁克洛夫特的帽子，這是一頂矮帽，灰色斜紋綢做的，光澤很好，手感也不錯， 價格當然肯定更是感人。

　　「怎麽了？」邁克洛夫特不明所以的問。

　　「沒什麽。」簡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每次都是邁克洛夫特來看她， 而且每次邁克洛夫特都穿戴講究……反倒身爲女性的簡，就這麽幾件衣服，最多能做到就是整齊乾淨。

　　倒不是說簡買不起新衣服，只能說她沒把這種事放在心上，當然爲了省錢也是一方面。現在簡却突然覺得有點愧疚起來……她約會的態度是不是有點太不認真了？

　　邁克洛夫特還不知道簡决定回頭就去做新衣服的事，他只看到簡摸著自己的新帽子，還一臉堅决的樣子。

　　邁克洛夫特：「……」= =？？

　　吃完飯，約會仍沒有結束，邁克洛夫特又帶著簡去了另一個地方。這個地方有點偏僻，有點魚龍混雜，簡還看到不少异國人。

　　「就在前面。」邁克洛夫特扶著簡下了馬車，這裡的路面就很爛了，泥巴路上隻鋪著一些煤渣，偶爾路中間還有幾塊大石頭，供下雨天人們踩著過街。

　　就是在這種破地方，簡提著裙子一門心思跟在邁克洛夫特後頭，一抬頭，竟然看見一家中餐館，門上牌匾是久違的四個繁體字：「趙家飯莊」。

　　簡：=口=！

　　等等，難道……

　　簡還沒來得細想，已經被邁克洛夫特拉了進去。

　　飯莊不大，擺了三張八仙桌，旁邊是一個櫃檯，上面還釘著木頭做的菜單，櫃檯旁邊是一個後門，門上簡單的挂著布簾做遮擋，地面本應該也是和外面一樣的泥地，但夯得像水泥地似的，掃得挺乾淨。

　　這時候剛過飯點，飯莊裡空無一人，一個半禿長辮子穿著一身中式短打的十來歲小夥計無聊的用抹布拍蒼蠅，感覺有人進來，他頭還沒抬臉上先帶笑叫道：「歡迎光……臨……」最後一個字說得九曲十八彎，夥計一臉驚恐的朝著後面用簡已經不大熟悉的語言喊道：「掌櫃的快出來，有兩個鬼佬來吃飯！！！」

　　鬼佬簡：「……」= =

　　鬼佬邁克洛夫特：「……」= =？？

　　後門很快出來一個同樣半禿長辮子的年輕人，他左右打量了幾眼邁克洛夫特和簡，「請問。」年輕人開口說的竟然是英語，很慢而且不太標準，還帶著一絲顫音，「兩位是來吃飯的嗎？」

　　邁克洛夫特與簡對視了一眼，竟然都有些欣慰。邁克洛夫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報紙，問：「這個人，是你認識的嗎？」

　　年輕人走過來，謹慎的接過報紙，這……當然認識，他驚疑不定的將報紙還給邁克洛夫特，說：「他做了什麽不好的事嗎？」

　　簡有些猜到了，邁克洛夫特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盒子……這是簡之前給他的。

　　「我聽說他不是個品行端正的人。」邁克洛夫特打開，從裡面拿出銀鐲子和戒指，「我的未婚妻無意在他手中買了這兩樣首飾，在她知道他品行不端之後堅持不願接受贓款，所以我想知道，這是原本屬他的嗎？」

　　「這原本是屬我的。」一直在門簾後偷聽的人走了出來，她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很年輕，穿著也很有地方特色，却已經梳著婦人頭了，這一點簡還是能看出來，感謝曾經的港TV，而且她的英語說的比之前那個年輕人要好得多。

　　「宛娘。」年輕人面色複雜的叫了一聲，但女子沒理他，「這原本是我的首飾，它們應該是一套的，但是……這兩個是被他偷走的。」她眼中閃過一絲懷念，隨後是憤怒，最後是冷靜，「它們的主題是水裡的動植物，這個戒指是『荷花』，鐲子是『蝦』，還有一條項煉是『魚』。」她背過身子從脖子上取下一條項煉來給邁克洛夫特和簡看，項煉下有一個連著的墜子，正是兩條首尾相連的金魚，工藝也與簡買下的戒指和鐲子相似。

　　簡：原來這玩意不是龍是蝦= =。

　　「你想要回它們嗎？」簡問女子，簡覺得這本是她的東西，且不說這女子與死的男人有什麽關係，這好歹是銀子做的，應該值一些錢。

　　「這東西不值什麽錢，我一直帶到這兒來不過是爲了紀念，可是他都不在乎了……既然你已經買下了它們，就是……」女子糾結了一會兒，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她改口說，「它們就是你的了，請留著它們吧。如果你願意，可以將它們作爲友誼的象徵。」

　　簡發現這個女子很會說話，這個戒指和鐲子確實幷不值錢。之前簡騙了德威爾，只是不想她在「你竟然在一個可怕的中國人手裡買東西」這件事上糾纏。

　　受技術的局限，別看這鐲子還挺重，實際上但從銀子的角度來看也不算什麽，華國的銀子其中是含有有很多雜質。而且這兩樣首飾只是普通的民間手工工藝，也做不到像後世用機器那樣精美。它們真正值錢的，是能喚起簡懷念自己過去的心。

　　而這個女子，用她的語言，將這兩樣不怎麽值錢的銀器變成了「友誼的象徵」……這個看似柔弱嬌小的華國女子受過非常特別的教育，一瞬間簡和邁克洛夫特的想法神同步。

　　簡突然笑了起來，「你很聰明。」她說，「但還不够聰明。邁克洛夫特，給我二十個英鎊好嗎？」

　　邁克洛夫特默默的從錢袋裡數出二十個硬幣放在桌子上。

　　「夫人，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友誼，而是活下去。」簡指了指桌上的錢，「請不要爲了自尊拒絕這個，就把它當成我的善意吧，感謝你解開了我的心結。」簡向女子點了點頭，邁克洛夫特也微微低了低頭，兩人携手離開了。

　　過了一小會兒。

　　「哇，老闆娘，那兩個鬼佬給了你一堆金子耶！」聽不懂英語的夥計大叫起來。

　　「宛娘。」年輕人輕輕的喚了一聲。

　　女子咬了咬下唇，不甘心的說：「那個女人說的沒錯，把錢收起來吧。」

　　年輕人鬆了口氣，隨即把桌子上的金幣叠起來袖進袖子裡。

　　「現在你還耿耿於懷嗎？」邁克洛夫特扶著簡從泥巴路向回走。

　　簡：「呵呵。」

　　糾結個屁啊，氣都氣飽了好嗎！她不就從一殺熟的小偷手裡買了倆小銀首飾嗎，幹嘛非想不開把事情搞得這麽複雜，想到自己過去這段時間的心情，覺得自己就是吃飽了撑的。

　　還有剛才那女的，也太精明過頭了吧！簡承認她因爲自己的關係對華國有同情心，如果那個女的對別人精明她可能還會抱著欣賞的態度，可是如果精明到自己頭上簡就沒這種心情了。

　　簡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沾滿泥巴的靴子，怎麽看自己也不像是金大腿，爲什麽那個女人竟然會想利用自己做她的後臺？就因爲她是英國人而她是華國人？當別人都是二傻子嗎！

　　簡覺得自己跟她大概是有時代性的代溝，反正被華國人這麽對待就是很氣！

　　邁克洛夫特扶著簡上了馬車坐好，見她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之前憂鬱之相一掃而光。「你在氣什麽？」他不是很懂。

　　簡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鼓了半天臉，「所以剛才那個女人，她是想利用我的同情，對吧？」

　　「不要在意。」邁克洛夫特握著簡的手說，「很多人都是這樣，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你得習慣這個。」簡就是太善良了，邁克洛夫特暗想。

　　簡沉默了一會兒，說：「邁克洛夫特，我是不是想錯了？」

　　「無論什麽時候，善良都沒有錯。」邁克洛夫特回答，「這根本不是你的錯，簡，他們都是成年人，難道還需要你一個十六歲的姑娘爲他們的人生負責嗎？」

　　簡說：「我原本以爲我能幫助他。」

　　邁克洛夫特握著簡的手在嘴邊吻了一下，說：「親愛的，你的好心腸沒有錯，不過需要更好的方法。你想幫助人，但沒有人能靠別人的幫助變强，能幫自己的只有自己。」

　　教導完了未婚妻，邁克洛夫特覺得氣氛太沉重，他換了個話題，「你好像對東方很感興趣？」

　　「呃嗯，是的，我看過一本書，叫《馬可波羅漫游東方》，很有意思。」簡找了個藉口，「如果有機會能去書裡的地方看看就好了。」

　　「啊，我也看過這個，是個義大利人寫的，不過那都是好幾百年前的事，如今東方的王朝都更迭了幾次了。」邁克洛夫特似乎對東方也十分感興趣，「華國國土廣闊，可是幾百年前的華國在的政府行政和國家管理方面就非常的系統和完善，非常厲害。」

　　……

　　之後簡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以往她總是提醒自己，不要做出什麽與衆不同的事來，難得聖母一回，却忘了，現在的故鄉，已經不是她的故鄉，而且也不是她熟悉的故鄉。

　　簡班納特，是活在十九世紀的英國人。

　　負面的感情讓人清醒，不管怎麽說，這事兒算是徹底的過去了，簡再怎麽同情曾經的老鄉，可是人家把她當自己人嗎？是個人就有趨利避害的本能，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前提是有能力。有一百塊錢給別人十塊，是好心，給別人五十塊是善良，把錢都給別人讓自己家人餓死那是傻逼。

　　簡决定還是把自己的善良留給自己的家人，她自認做不了聖母，但不做聖母婊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