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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綁定錯誤》第73章
第七十一章 木片

 四季美景,輪流更替, 而今正值酷暑炎夏, 不知又是哪家的熱血兒郎屠戮了妖獸, 濃重的血腥氣穿過枝葉, 蔓延在空中,遠方野獸最後淒厲的嚎叫長鳴不絕,

 默徵握著竹簡坐在房內,手指搭在那具佔據他床榻已久的死人腕上,如他這般修為其實早已寒暑不侵,不過天氣炎熱, 心胸自然也不太暢快,儘管熱氣不侵人體, 可外頭被曬蔫兒了的花容面跟鬼柳卻沒這麼好的運氣,各個萎靡不振,愁眉苦臉的,連嘶吼嬌笑都發不出來了。

 但是這個人的身上卻似乎越來越冷, 在炎夏竟似寒冬。

 紫檀木的桌上放著零零碎碎的器具,默徵將竹簡鋪展開架在木架上,取筆蘸飽了墨, 在空竹片上寫下十二個字:六月初一, 赤烏,死者並無異常。

 他將東西擱在一旁,把長髮挽起,衣襟微敞, 順手將桌上的羊皮地圖掛在了牆壁上,打算去外頭的小池打水澆花,等到他提著小木桶回屋澆自己桌上那盆翡翠白曇的時候,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身著紫衣的男人臉色蒼白,正坐在桌前看自己攤開的竹簡,他抬起頭看了看地圖,又轉過頭來瞧了眼默徵,神色沒什麼變動,也並沒有說什麼。

 不是魂魄。

 默徵心裡一動,將小木桶放下,舀水澆了澆白曇,故作沒有看到的模樣,蘇懷靜卻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看著他,緩緩開了口道:“易擎什麼時候回來?”

 他的聲音很清楚,不緩不急,日光尚還明亮,透過他不知照向了何處。

 “我也不知道。”默徵臉露笑意,神態有幾分君子的謙和,似乎對蘇懷靜的轉醒毫無任何反應,目光轉向床榻之上,屍體依舊靜靜躺著,他沉吟片刻,笑語道,“他說的不錯,你的確是個有趣的人,也的確令人驚訝。”

 蘇懷靜便沒有再說話了,他站了起來,安靜的坐在床榻邊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好在他快要醒過來了。這段時間他為了早點醒過來,一直陷入深眠狀態,但是系統一直存在,大概告訴了他默徵跟易擎的關係。

 既然默徵是易擎的故人,而易擎又過來找他照看自己,很顯然兩個人的交情哪怕不是朋友,也是可以利益的相關方。但是同時也說明一件事,他最不希望的結果出現了——易擎又變回了最開始的易擎,而且情況可能要比這個更糟,倘若說當初易擎只是想看到上雲界的人死,那麼這次他恐怕要搞大事情了。

 當初隱居時,易擎跟他暴露過自己的短處,魂魄殘缺不能長久,易宣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頭待宰的豬,等到長肥就可以開殺。

 而有趣的是,三年的隱居,讓易擎變得很虛弱。

 系統希望他能説明易宣登上高峰,其實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無解的謎題,怎樣的高峰才叫高峰,沒有標準自然也就沒有任何結果;包括能否重新作為凡人,系統也並沒有給予明確的回答,只是說可以嘗試。

 蘇懷靜並非對此毫無所覺,但是他依舊決定踏進來。

 一個人倘若沒有信念,也沒有夢想,自然也就會毫無畏懼,唯一羈絆他的,使他還想回歸故里的就是親朋好友,他孑然不多的掛念。而現在,蘇懷靜只想知道,死過一次的自己,是否已經成為了易擎的掛念。

 有掛念的人才會有底線。

 有作為他的底線,許多事情也就會方便許多。

 蘇懷靜雖然無法感覺到那種炙熱的愛情,也無法體驗到愛情所帶來的一切痛苦跟快樂,但是他卻很清楚這種感情的變化有什麼區別。

 易宣愛他,那是青年稚氣的愛慕,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一種敬仰、喜歡、追尋的感情揉捏而成的好感,沒有回應,沒有任何事情來改變,自然也就不會變得深刻,這種好感對蘇懷靜而言沒有意義,但也沒有損失,所以他並不在意。

 但是易擎不同,易擎的感情像是烈火,極端炙熱的過頭,愛是愛,恨是恨,深刻明顯。他對他的父親懷有深厚的愧疚跟追憶的親情,這種感情深刻到讓他足以在蘇懷靜面前流露出脆弱不堪的神態跟軟肋來。

 這樣堅不可摧的外殼,卻擁有一顆過分柔軟的心。

 他總是在猶豫自己的淡漠是否不符合正常人的標準,易擎卻讓他放棄正常,可偏偏易擎本身的情感,卻又極為正常。

 所以蘇懷靜想要知道,易擎對他的看法是什麼樣的,他想通過易擎來感覺到那種感情的變更。

 他想體驗一下,真正的愛意。

 “我快要醒了。”蘇懷靜淡淡道,“謝謝你的藥,但像是前不久的血蟲就不必了。”

 快要醒了?

 那就意味著這個形態還未曾醒來。

 蘇懷靜的身影漸漸消失,血蟲從默徵的衣領裡爬出來,溫順的貼著他,低低叫了幾聲,默徵若有所思的捏了捏滿身通紅的血蟲,以指為刀,輕輕劃開了血蟲的肚皮,用手一捏,血流如注,順著他的手指滴滴答答落入了空無一物的茶盞之中。

 鳳凰涅槃,並非如此情形,但除了鳳凰涅槃,默徵卻想不出還能有什麼法子,讓一個生機斷絕的人重新復活過來。

 而方才的形態,並不是魂魄,卻能凝成實體,分明無形,卻又有輪廓,就好像水月鏡花的一場幻術。

 但幻術是隨著人心而變動的,默徵對這個人可謂毫無所知,他可沒有想過這個樣貌看起來幾乎有些陰鷙冷酷的男人,會是這樣的平靜無瀾,毫無悲喜的模樣。

 所以絕不是幻術。

 究竟是一汪純粹,還是靜水流深,默徵不太敢做定論。

 “默先生。”

 外頭忽然傳來規規矩矩的聲音,默徵回過神來,將乾癟的血蟲屍體重新貼回到手腕上,又將盛著鮮血的茶盞放入抽屜之中,不緊不慢才去開了門,門口站著的是閭丘真。

 “進來吧。”

 默徵臉上熟練的浮現出客套有禮的笑容來,閭丘真在炎炎夏日還穿著那身厚重的衣物,毛絨絨的領子看著人都覺得心裡發悶,他將人迎了進來,一時忘了放下簾子,便被閭丘真看見了床榻上躺著的人影。

 “先生有客?”閭丘真貫來斯文有禮,眉間的那點金晶愈發純粹,手中把玩著一樣物品,好似機女用以織布的長梭。

 默徵淡淡道:“是位故人的摯愛,算是一位病人吧。”

 “原來如此。”閭丘真倒也沒有放在心上,方才也只不過是隨口一問,他將外衣脫下,坐在了唯一空閒著的椅子上。默徵一人隱居,屋子建得清幽雅致,卻被藏書跟藥瓶占去了大半的位置,唯一的床榻被蘇懷靜搶走後,就睡在了平日拿來午時小憩的美人榻上,因此整間屋子裡,也只有一張椅子,就忍不住挑了挑眉頭。

 閭丘真笑吟吟道:“那不魔不鬼的怪物今日果然退去,多謝默先生,這是你要的浮雲舟,但近來上雲界不□□分,先生若是進入海中秘境,恐怕不會太過順遂。”

 他將梭子大小的浮雲舟放在了桌子上。

 “多謝關心。”默徵客氣的笑了笑,倒沒有出口譏諷,只是將浮雲舟收入袖中。

 上雲界之大,便是再神通廣大的修士也無法預知,許多地方還似蠻荒那時一般未曾開闢,如荒野林這般巨大神秘的所在,也從未有人真正進入到中心過,如今紫霄皇朝與大周蓄勢待發,想來會帶來許多變動,也許會有不少人來瞧瞧這兩個龐然大物的隕落也未可知。

 其實本該早就開戰,偏偏默徵設計四裔攪亂局勢的局被麒國的那位絳侯破了,使得打草驚蛇,雙方暫且都在按兵不動。

 麒國的國力雖然不足,但絳侯卻是個有意思的人,讓他們活得久一些,也未嘗不可。

 默徵輕輕撫了撫手指,忽然道:“真道友,這世上,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個易天穹了,你說是嗎?”

 如今局勢緊張,默徵無緣無故提起易天穹,是否意味著什麼?

 閭丘真細細思索了下,笑道:“易天穹前輩義薄雲天,不計個人生死得失,我輩自然敬佩,然而易天穹便是易天穹,每個人的命運脾性皆不同,又怎麼會有第二個易天穹呢。”

 好小子,推皮球倒是玩得很熟練,看來白龍城也是等著看紫霄跟大周的好戲了。

 他問起易天穹,其實只不過是想暗示閭丘真也許會有不少人“被”自願犧牲,既然閭丘真不進套,也就意味著他對此事不感興趣。看來白龍城的確只是倒楣的被那名七殺星盯上,而絕非是有打算參與進來,棋子裡少顆不知可不可用的白龍,默徵倒真有點失望。

 不過默徵想起了易擎,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意味深長道:“不錯。易天穹便是易天穹,任何人都不可能成為第二個易天穹。”

 兩人又客套的閒話了一陣,閭丘真無心多留,就站起身來準備告辭,默徵虛情假意的說了些挽留話,便去開了門。

 閭丘真披上外衣時不慎掃落了桌上的竹片,躬身去撿時忽然瞧見了床榻上的那人面孔。

 是他?!

 閭丘真不是滋味的撿起了竹片,有些怔怔的將竹片放回了架上,忽然瞥見數字,瞳孔猛然一縮。

 默徵從門外進來的時候,正撞上閭丘真走出來,白龍城的未來城主顯然心神大亂,只客套了兩句,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走了。

 木架上的竹片動了位置。

 默徵舉起這片竹片,目光轉向了榻上的那具屍體,無端笑了起來。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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