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合理擔憂◢
“檢測到異常魔力波動,是否開啟審判所。”
在臧鋒跟那個大漢對峙的一瞬,天花板上忽然就響起了一道威嚴的機械聲音。
那個大漢咧嘴露出一口鯊齒一樣的白牙,像是咬著字在說話一樣:“開啟。”
臧鋒的眼恢復了黑色的平靜,他收回手,也同樣說道:“開啟。”
話音一落, “咻”的一聲,一道光柱自天花板上照下,將臧鋒和那個大漢都籠罩其中。
然後下一秒,光柱消失,臧鋒和那個大漢也不見了。
“殿——”
“沒事,是審判所。”
白曉的驚呼還沒出口,熊烈就用蒲扇一樣的巴掌拍著白曉的肩,打斷了白曉的話。
語氣聽起來還挺高興。
白曉不由得放下了提起的心臟,同時在心裡思考審判所是什麼。
然後很快,他就從記憶裡翻找出來了答案。
白曉是見過審判所的,當初和苟勾去學校,路上見到過“空中審判所”,一個供矛盾雙方打架分出勝負的地方。
白曉記得那個空中審判所,是會直接升空以避免建築物受到波及。
想到這,白曉就要轉身去樓外。但又被苟勾跟熊烈一左一右拉住了。
“往哪兒去啊你?”熊烈莫名其妙。
白曉張嘴,正要說話,卻聽天花板上又響起了一聲輕響。
“嗶。”
輕響過後,無數個光點從空中落下,有不少人都興致勃勃地伸手去觸碰那個光點,然後光點在他們手中變成了一個光屏。
光屏裡,正是臧鋒和那個大漢的身影。
旁邊的熊烈跟苟勾也接了光點,然後苟勾拉著白曉的手也接了一個。
光點照在皮膚上的瞬間開始擴散,變成了一個二十多寸的光屏。
屏幕裡的畫面非常清晰,還能調換角度。
熊烈把屏幕視角固定在了那個大漢身上,這樣看著,就像是他自己將跟臧鋒對打一樣。
然後他才滿意地一笑,對白曉說道:“這是公開審判所,伊索城裡只有幾個地方有這種裝置,機鎧市場裡,也只有這層樓裡有。”
“公開審判所? ”
白曉蹙眉,看著這些屏幕,這個審判所的不同之處顯而易見。
苟勾大概也是第一次見著,很是激動,還掏空自己的知識儲備量跟白曉科普。
“這層樓是售賣高級機鎧的,買賣雙方都會因為不同的目的,想要驗證一下機鎧的實力。有的是跟之前那個融甲的人一樣,自己拿樓裡的地板或者其他東西做實驗,但更多的人卻願意來一場打鬥——畢竟這樣實驗出的結果更真實且直觀。
於是,公開審判所就應運而生了。只要在這層樓裡,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戰況實播。”
說完,苟勾把他自己跟前的光屏放大了點,問白曉:“那個黃蜂是殿下給你的護衛嗎?他實力怎麼樣——”
話說完,又不等白曉回答,就自言自語道,“——嗯,如果是殿下的親衛的話,實力應該不會差。”
白曉沒說話,看著光屏,心裡卻擔心臧鋒的病。
那個大漢看著不太好惹的樣子,之前神蹟裡的懲罰時間導致的病發,臧鋒的魔核現在都還沒恢復過來。這會再來一次,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嗶。”
這時,天花板上的聲音又響了。
“檢測到第三生命體,排除。”
隨著聲音,就在臧鋒他們之前消失的位置,白曉的跟前,一個光球落下。
光球有兩個拳頭大,速度很慢,飄飄搖搖地跟羽毛一樣。
白曉先是有些疑惑,然後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伸手接住了那個光球。
果然,光球的光芒散去,露出了一隻可憐巴巴的“鐵球”。
白曉摸了摸球豆的鱗甲,問道:“沒事吧?”
球豆舒展開團起的身體,兩隻小短爪扒拉著它爹的衣袖,委屈:“那裡邊感覺很不舒服。”
熊烈在旁邊哈哈大笑:“當然,審判所雖然是提供給人解決矛盾,但也是有懲罰措施的。裡邊有魔力威壓,”然後轉頭又對白曉說,“你可以理解成人類的那種加壓環境。”
白曉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把球豆放到雞崽的背上,然後視線就黏在了屏幕上。
倒是苟勾好奇看了球豆兩眼,但最後什麼也沒問——他以為是數據寵物,畢竟可沒什麼魔獸會說人話。
這時,屏幕裡,那個大漢正在說些什麼——這個畫面是沒有聲音的,——但看表情,那人說的也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臧鋒並沒有開口,但在大漢說完之後,他伸手摸了摸耳後的位置。
那裡貼著偽裝器。
白曉一愣,以為臧鋒要撕下來,卻聽熊烈在旁邊樂了:“嘿喲,調成固定模式了,他絕對生氣了,嘿嘿嘿,好久沒看到這麼找死的人了。”
也就在這時,白曉發現,臧鋒的臉色依舊冷冰冰的,似乎沒什麼異常,但是細看就能發現他的臉有些違和感——就像是戴著一副面具一樣生硬。
白曉大概明白熊烈說的“固定模式”是什麼了。
是偽裝器的一種模式。雖然看著會覺得生硬不自然,但是卻不會因為情緒激動而暴露真容——比如之前臧鋒情緒過於不穩,導致薄弱環節——雙眼之類的地方的偽裝失效。
就在白曉思慮間,戰鬥已然打響。
白曉只覺得眼前一花,然後畫面裡幾乎都只剩殘影。
那個大漢並不是什麼野路子,他雖然生得魁梧雄壯,但是速度卻奇快。
白曉的眼睛根本跟不上他們的速度,只看到兩人纏鬥了十秒左右的時間,然後又倏然分開站在兩邊。
臧鋒因為用了偽裝器的固定模式,所以從臉上根本看不出他現在的狀況。
不過他的身上沒傷。
倒是那個大漢氣喘吁籲,臉色也不太好看。
他朝著臧鋒說了句什麼,然後突然弓起身體,動用了機鎧。
眨眼間,畫面裡的大漢就變成了一隻泛著冷光的機鎧凱斯特出現了。
白曉的心一緊。
機鎧能讓一個凱斯特戰士的戰鬥力成倍增長,這個大漢的人身就已經不簡單了,再加上機鎧……
白曉的擔憂才冒出頭,戰鬥再次拉開帷幕。
“天吶!”不過幾招,苟勾就在旁邊驚為天人,大呼小叫,“白曉這個人真的是親衛嗎?親衛都是這種戰鬥力?一拳頭能把機鎧震開?”
白曉抿緊了唇,沒說話。
熊烈卻洋洋得意:“這才哪兒到哪兒,我看他今天狀態不太好,不然就這種貨色,哪會給他裝備機鎧的機會~”
苟勾的兩眼幾乎要冒光了:“好厲害~不愧是殿下的親衛啊~”
臧鋒在戰鬥力上的優勢的確是壓倒性的。
他從小無法使用魔核的力量,也無法融甲,所以身在以戰鬥聞名的凱斯特王族,臧鋒只好更加賣力磨煉自己的格鬥技巧。
他深知“王族的威懾源自強悍的戰力”這一點,所以在那些軍團首領對他不融甲的事產生懷疑之前,他用自己的實力,挨個軍團地挑戰,打消了那些人的疑慮。
但是還不夠。
近年來,他的情況越發糟糕,已經有些人在蠢蠢欲動了。
“轟——!”
光屏裡,巨大的機鎧凱斯特被臧鋒一腳橫踢踹飛,同時,天花板上閃現一團光芒,那隻機鎧凱斯特從天而降,砸在材料特殊的地板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審判終止。”
機械的聲音再次響起,接著臧鋒也從一團光芒中回到了白曉的跟前。
“殿……你沒事吧?”
白曉連忙跑上去,關切問道。
臧鋒臉上的偽裝模式還沒解除,看著依舊是冷冰冰的模樣。
聞言他搖搖頭:“沒事。”
那隻摔在地上的凱斯特變回了人形,人形的時候,皮膚上的傷痕就格外顯眼了。
大漢吃痛地咧嘴吸氣,惡狠狠地瞪著臧鋒和白曉一行人,似乎很不服氣。
但是他沒有再挑釁,而是轉身離開了。
白曉鬆了一口氣。
熊烈還在回味剛才的那一場審判,評價道:“那個傢伙也不算弱,但是沒有多少戰鬥意識,最多是個街頭惡霸的角色,但他那身機鎧可不錯了,”
說著轉頭跟苟勾科普,“那就是一體式機鎧,不過不會最新版。”
苟勾猛點頭,兩人在旁邊聊上了。
白曉有些愧疚:“對不起,是我不該手賤亂摸的。”
“沒關係。”臧鋒的聲音頓了頓,又說道,“你沒見過,誤會了不是你的錯。”
白曉還是有些沮喪,低下頭,看著懷裡雞崽的絨毛和團成一團的球豆。
嗯?
白曉的視線停留在球豆身上,然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他伸出手摸上球豆的身體。
冷冰冰的鱗甲,正在“瑟瑟發抖”。
疼。難受。
守護獸和主人之間的感知聯動,讓球豆能真實反映臧鋒的感受。
這意味著,臧鋒此刻的感受跟球豆感知到的只多不少。
白曉看著眼前“平靜”的男人,然後一把拉住了臧鋒垂在身側的手。
手是握成拳頭的,手背的皮膚沒有了以往的溫暖溫度,而是冷冰冰的。只摸上去,就知道這只拳頭握得很用力。
“你!”
白曉的心裡竄出一股火來,但很快又被心疼覆蓋。
白曉轉身,把懷裡的雞崽和球豆一股腦塞到苟勾的懷裡。苟勾聊得正興起,下意識接住後,才一臉懵逼。
“白曉,你給我這個乾——嘛……”
苟勾的聲音像是被人掐住了尾巴,斷了一截不說,還越說越弱。
苟勾震驚了,因為他看到他的好友,主動抱住了那個叫“黃蜂”的高大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他家好友不是喜歡的是殿下嗎?為什麼要抱這個陌生男人?而且還用臉去蹭男人的脖子?!
倒是旁邊的熊烈,轉頭看了眼,大大咧咧的臉上,閃過一個不易察覺的鬆了口氣的表情。
白曉抱住了臧鋒,伸手環住臧鋒的肩,用臉去貼臧鋒的皮膚。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讓他疼得少一點。
臧鋒的身體有些僵,也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白曉突然的舉動。總之他現在那裡,雙手垂著,沒有動彈。
白曉沒注意到臧鋒的反應,他現在的心裡沒有絲毫的羞澀或激動,只有抱著易碎的寶物的謹慎和珍惜。
“這事是我的錯,我不對,讓你病情還沒穩定,就被迫參與了審判。
但是同樣的,你也有不對。”
臧鋒原本剛想安慰白曉“你沒錯”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
他的眼瞼微垂,掩去眼底一瞬的迷茫和無措,他並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但“白曉生氣了”這一點,還是讓他感到慌亂,甚至有些忐忑。
白曉的確生氣了。
什麼身份、什麼暗戀、什麼套路都被他拋諸腦後,他現在甚至想用手指戳著他們殿下的腦門懟。
白曉的聲音怒氣沖衝,但手卻一直沒鬆開。
“你是當自己是鐵打的還是機鎧做的?自己什麼情況你心裡沒點數嗎?明知道抱著我就能緩解疼痛,你卻還硬撐著。還是說你寧願強忍著疼痛也不願意碰我一下?”
臧鋒:“……”
一邊的苟勾&熊烈:“……”
這個話怎麼聽著不太對頭?
白曉還在噴火:“難道因為我是生命樹,你是騎士,我們的關係就變了?可你之前是王儲,我只是個飼養員,我也沒疏遠你啊。”
說到最後,白曉有些委屈和難過,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其實並不希望這個猜測是真的。
臧鋒就算再遲鈍,也聽明白了白曉發火的癥結所在,以及白曉最後話裡的難受。
他心裡有許多安慰和傾訴爭先恐後地冒出頭,但卻因為口拙,一時半會沒發出聲。
但不能放任白曉瞎想,因為他並不是那麼認為的。
於是臧鋒乾脆以實際行動,表示自己沒有疏遠白曉——他伸手抱住了白曉。
擁抱的力度大得有些莽撞,白曉除了腿,其他身體部位都被臧鋒擁抱的力度壓著緊貼到了臧鋒身上。
他們穿的不多,體溫很快就穿透衣物傳遞到了彼此身上,心跳隔著胸膛也清晰可感。
白曉一瞬間就噤聲了,然後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在著火。
“沒有疏遠。我不會疏遠你。”臧鋒把心裡一起冒出的話篩選了下,終於粗粗分出個輕重緩急來。
臧鋒:“我只是,不想冒犯你。”
白曉:“……啊?”
臧鋒一手攬著白曉的腰,一手卻按著白曉的後腦勺,不讓白曉抬頭看。
於是白曉只聽得到臧鋒平靜的聲音繼續響起:“你對我來說,很特別。我不太擅長、也還沒弄清楚,所以我不想冒犯到你。”
很特別?
白曉的心臟漏跳一拍,期待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節節拔高成了參天大樹。
然後他就听到臧鋒又補了一句:“以後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的——如果我覺得難受了,一定會來抱你的。”
一定會來抱你的、一定會來抱你的、一定會來抱你的……
白曉雙眼放空,腦內無限循環這一句話,之前噠噠噠小機槍一樣的氣勢瞬間萎了,還擠出了點被心上人抱在懷裡的時候該有的忸怩。
白曉抿著嘴角,大方道:“好啊,隨便你抱——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臧鋒的雙臂動了動,然後低頭用臉頰貼著白曉的額角蹭了一下,聲音顯然很愜意:“再抱一會。小小,抱著你很舒服。”
“!!!”
這個暱稱是怎麼回事?!
這個蹭頭又是怎麼回事?!
這一刻,白曉才發現。
比起“什麼都悶在心裡”的殿下,“什麼都直接表達出來”的殿下,其殺傷力更加可怕。
稍不注意,腦袋裡就會被炸成一片煙花。
※
兩人就這樣旁若無人地擁抱了近十分鐘,然後臧鋒才終於鬆開了白曉。
臧鋒因為戴著偽裝器,臉色毫無波動。
白曉的耳朵則已經紅透了,可表情卻絲毫沒有羞澀,反而把高興都掛在了臉上。
苟勾跟熊烈站在一邊,熊烈一臉“光天化日、大庭廣眾、傷風敗俗、再多來點”的興奮臉,苟勾則是“我是誰我在哪兒”的一臉懵逼。
直到白曉從苟勾手裡抱回自己的兩隻兒子,苟勾才終於回神。
苟勾看著冷冰冰的“黃蜂”,做賊一樣小聲道:“殿、殿下?”
臧鋒看了苟勾一點,微微點頭。
苟勾:“……”
他現在的心情有一點複雜。
“行了,沒事了咱們繼續逛唄?”
熊烈摩拳擦掌。
白曉卻搖搖頭:“你們去吧,我和他在那邊休息會。”
熊烈看了下臧鋒,考慮到臧鋒剛才的情況,於是沒反駁:“那行。”
然後拽著苟勾就走了。
臧鋒和白曉對視一眼,剛才那一個擁抱並沒有為他們帶來尷尬,反而讓兩人的眼中多了些不同以往的情緒。
白曉:“要吃點東西嗎?我空間鈕裡還有前天準備的食物沒吃完。”
臧鋒:“嗯,有喝的嗎?”
白曉:“有。”
兩人在休息點找地方坐下,白曉拿出了一堆的食物,把雞崽跟球豆放在邊上,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球豆這會也緩了過來,它趴在桌子上,看著無憂無慮吃著小零食的爹媽,憂愁地提出了一個問題:“爹,我跟媽的感知聯動不能消除嗎?”
臧鋒的手一頓,但並沒有對“媽”這個稱呼有任何意見,只當自己沒聽到,繼續優雅地吃著小零食。
白曉對球豆假意一瞪:“瞎叫什麼呢。”
然後才又回答道,“我不清楚,我自己的魔力都還沒搞清楚呢,大概要再收回一些種子力量才摸得到頭緒吧。”
球豆幽幽道:“那麼,如果在你們做-愛之前,你都還沒收迴力量,要怎麼辦?”
白曉:“噗——!”
剛入口的清水噴了滿桌。
臧鋒:“……”
手裡吃了一半的小零食,不小心被捏爛了。
雞崽:“……”
我哥,好膽量。
球豆見他們的反應,覺得不可思議:“難道你們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白曉&臧鋒:“……”
誰會去想這個?!
球豆用小短手抱著腦袋,開始在桌上絕望翻滾:“啊啊啊,不管是捅還是被捅,我都不想被聯動這種感知啊!我還只是個孩子啊啊啊啊—— !”
你這個“孩子”未免懂太多!
白曉伸手一把捏住穿山甲提到自己的眼前,對這位穿山甲寶寶,吐出了鏗鏘有力的三個字。
“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