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調查組的人是帶著任務來的，所以比起那句“寶貝兒”，他們還是對“通天樹”更感興趣一些。

　通天樹已經消失很多年了，但只要是特案局的人，都對它不陌生，也無不心生嚮往的。

　眼鏡男推了推眼鏡，用自認為很矜持的語調說道：“那麼，請問能讓我們現在就看到通天樹嗎？”

　封墨咧嘴齜牙地衝眼鏡男挑釁一笑，出口的聲音卻溫柔得跟雲朵似的：“那得看寶貝兒的意思。”

　封灼正滿手油汪汪地切捆蹄，心裡是十二萬分地想把封墨跟眼鏡男都叉出去，但是他不能。

　於是封灼只抬頭看了眼鏡男一眼，語氣帶著點不耐的敷衍，說道：“等我把這點忙完了，不急這一時半會的吧。”

　眼鏡男的眉頭微動，輕輕抽了一口氣，顯然是有些急，但又忍著沒發作。

　“他們說，只要你能證明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這片林子就歸你了。”一邊的封銳雁突然開口說道。

　封灼的動作一頓，抬頭的時候，神采都飛起來了——別的不說，如果這樣的話，這房子可就是他的了。

　封灼看了看他姐，又看向了眼鏡男：“真的？”

　眼鏡男微抬了下巴，說道：“只是使用權，而且程序上來說，有一定難度。”

　封灼臉上的神采頓時就彷佛罩了一層雲，打了個蔫，沒趣地收回了視線。封灼低頭繼續切捆蹄，說道：“哦，那等我忙完了再說吧。”

　封灼的脾氣是油鹽不進，也不是不好相處，但他要犟起來，那是誰也拿他沒辦法的。

　特案局和封家人對他這點兒臭脾氣，都十分了解，封家人還個個都能拿捏到他的七寸。但旁人就是沒辦法了。

　眼鏡男大概也是第一次啃這樣的龍脊骨，眉心聳起，耐心耗盡了：“封灼，把你的態度擺端正！”

　紀委的人，幹的就是讓人交代的事兒，唬人的氣勢還是很有的。

　但封灼不怕。

　封灼把切好的捆蹄放進白淨的瓷盤裡，圓乎乎、厚厚的一片片疊著擺開，佔了大半的盤面，餘下的小半盤面倒些辣椒面、花椒面，再放點兒芹菜葉裝點，齊活。

　封灼做完這些，才抬頭看向眼鏡男，這會連笑都沒了。封灼這些年，檢討做多了，批評也挨多了，對這些動不動就拍桌子耍威風的人，已經產生了生理性的厭惡了。

　所以封灼一點沒客氣：“有本事自己找去，不然就閉嘴等著。”

　眼鏡男：“……”

　封家人全部低頭吃東西，集體性地暫時性失聰。

　但眼鏡男何曾受過這樣的氣？當即他就不干了，手往餐桌一拍，就要發作。

　但卻沒想到，眼睛男的手還沒放在桌子上，他的小腿忽然就被人猛地一拽，然後整個人以一種筆直的狀態直直側躺倒了地上。

　“砰”的一聲，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房間裡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來。只見在眼鏡男的腳邊，赫然站著土寶。土寶的手還抓著眼鏡男的褲腳，剛才那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這會見大家都看過來，他又慫了。

　土寶鬆開手退了兩步，背抵在了餐桌桌腿上。他縮著肩膀，顯然怕了，但他卻沒有藏，反而握著拳頭，給自己打氣一樣揮了揮，然後閉上眼睛，拼著一口勇氣沖著扑街的眼鏡男大喊道：“不、不准你兇樹神大人！”

　“……”

　眾人彷彿看到了一隻衝汽車咆哮的吉娃娃。

　封灼的嘴角一抽，心裡罵了一句：這倒霉孩子！

　封灼放下菜刀，趕了兩步繞過廚台，擋在土寶跟前。然後封灼掛起一臉非常和善的笑容，彎腰扶起眼鏡男，語氣要多親切有多親切。

　封灼：“哎，您沒事兒吧，我這屋子裡沒地板磚那麼光滑，您瞧您說話也不注意腳下，看把自己摔著了吧。”

　封灼把眼鏡男扶起來之後，還給人家渾身上下快速地撣灰，一邊拍一邊關切地問道：“沒摔著哪兒呢吧？”

　“……”眾人目瞪口呆，心里大概都刷著同一行字——太不要臉了！

　眼鏡男站在那裡，眼鏡都斜了，一臉懵逼。

　封灼已經回到廚房裡去了，還順手撈走了縮在餐桌後邊的土寶。封灼正麻利地洗手，一改之前的冷漠，非常熱情地跟眼鏡男說道：“剛才說什麼來著？看通天樹是吧，行，我洗個手咱就走啊。”

　眼鏡男這才回神，心裡惱怒沒有多少，倒是很驚懼——他是個修士，實力也算不錯了，但是剛才那一下，他愣是半點都沒感知到。

　眼鏡男想低頭找找剛才自己摔倒的罪魁禍首，但卻什麼沒找到，倒是這一低頭，看到了自己的衣裳上面，上上下下有不少的油印子，褲腿上還掛著點兒香噴噴的肉末。

　眼鏡男：“……”

　封灼很快洗好了手，摘掉圍裙走了出來，對眼鏡男和客廳裡其他調查組成員一笑：“咱走吧。”

　通天樹是個稀罕物，封家老太太和大哥也是為此而來的。因此這一走，屋里人就都走光了，唯獨剩了個土寶。

　土寶被封灼撈進廚房後，就縮到了灶台的角落，慫了。封灼便讓他留下，乖乖看家。

　通天樹還在那個地方，離小屋沒有多遠。一行人走了五分鐘左右，就到了。

　通天樹依舊是封灼之前看到的那個模樣，只是它的樹蔭庇護下的草地上，花朵盛開得格外熱鬧，還有不少蝴蝶和小鳥在這裡。

　鳥語花香，一副美景。

　封灼回頭看，介紹道：“這就是通天樹——”

　封灼的尾音吞回肚子裡，有些詫異地看向面前的十五個人——包括封靈翎。

　他們所有人都是一臉震驚的模樣看著眼前的大樹，神情無一不充滿了敬畏。彷彿他們看到的不是什麼大樹，而是一尊發著金光、寶相莊嚴的大佛——除了封靈翎是一副……唔，她第一次去迪士尼遊樂場就是這樣的表情。

　封灼一頭霧水，轉頭又看了看身邊的大樹，雖然長得很漂亮，周圍的氛圍很像奇幻森林。但也不至於驚訝成這個樣子吧？

　眾人的震驚持續了至少兩分鐘，最先回過神的，卻是封家老太太。

　封家老太太名章云芝，是特案局成立之初的最早一批工作人員之一。當時章云芝的職位也是檔案部主任，但是不像如今檔案部，基本就是管理妖怪們的日常雜事。那時候的檔案部，是整個特案局的靈魂，因為那時候的特案局要經常接觸妖怪，而檔案部有著妖怪的一切資料。

　作為當時檔案部的領軍人物，章云芝直到現在，也是“妖怪圖書館”一樣的存在。

　她沒見過通天樹真容，但卻對通天樹無比地熟悉。

　“沒錯了。就是它。”章云芝的聲音有些顫，心裡很激動。

　這聲一出，彷彿打破了什麼夢境，所有人都回過了神。封靈翎先朝著封灼跑了過來，興奮地很：“小舅小舅，我要上樹！”

　這塊封家的寶貝疙瘩，封灼從來都是順著她的。

　於是封灼伸手把封靈翎抱起來，放在了一根低矮的樹枝上，通天樹的樹枝都很粗壯，小丫頭爬上去，活像騎著木馬，蝴蝶和小鳥也不怕人，好奇地圍在了她的身邊。封靈翎像掉入了她最愛的童話世界，高興地咯咯笑著，不停晃著小腳。

　封灼的心情總算好起來了。

　“章女士，你有什麼證據嗎？”眼鏡男又站了出來。

　章云芝一點也不惱，很慈祥地看著眼鏡男，問道：“那麼，你又要怎樣的證據呢？”

　眼鏡男一怔。怎樣的證據，他又怎麼知道呢。這差事看起來簡單，但是誰也沒有見過通天樹，證據是上頭的人要看的，但當他們心懷疑惑的時候，他們想要看的是什麼？

　眼鏡男皺起了眉頭，一時沒有說話。

　“夠了嗎？”這時，封墨開了口，神色有些不善。

　封墨對調查組的人勾唇一笑，然後他的腳在地上一點，一道光波快速擴散蕩開，然後倏然聚攏，在調查組幾人的腳下形成一個個圓形光圈。

　下一秒，光圈連帶那些人都統統消失不見。

　封灼：“……你做什麼了？”

　封墨：“給他們證據。”

　眼鏡男兼調查組的一行人，只覺得一個眨眼的瞬間，他們已經不在通天樹跟前，而是在通天林之外。並且，無論他們怎麼嘗試，都無法再進入通天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