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周舟跟周銘不是父子，在吃完一頓午飯後，封灼就知道了。

　周舟是在退伍那年，撿到周銘的。周銘那時候已經十歲了，雖然身為Alpha，但是他卻瘦弱得可怕，以至於一開始周舟根本沒發現他是Alpha。

　周舟自己是孑然一身，剛好也廢了一條腿，對周銘就難免生出些同命人的心理。然後他就把周銘撿回去了。

　那時候周舟自己也才二十四歲。

　周舟的性子直率又不拘小節，說直白點就是心大。撿到周銘後，他也沒問什麼、也沒去人口中心核查有沒有周銘的數據，就把人給養下來了。

　養了五年，周舟終於記起這茬，然後才帶著周銘去了人口中心。人口中心有周銘的數據，周銘的籍貫是首都城，還是個非常有名的富人區。但是奇怪的是，在失踪人口的數據庫裡，並沒有周銘的信息。

　周舟原本想弄個公告掛上去來著，但是在十五歲周銘的淚眼攻擊下，周舟妥協了。不過讓周舟最終妥協的，是周銘自己的一番話——周銘說他其實記得以前的事，但在那個家裡一直被虐待，所以才跑了的。

　周舟回憶起剛見到周銘時候的樣子，毫不懷疑地相信了周銘的說法。

　“然後他就成了我兒子啦！”周舟講完這些話，還伸手去呼嚕了兩下周銘的腦袋。

　周銘側著頭，由他呼，嘴上吃東西的動作也沒停。

　封灼：“……”他總覺得這個故事沒這麼簡單。

　周銘若有所感，抬頭看了封灼一眼。那眼神暗藏鋒芒，卻又像是看透一切後的警告。

　封灼：“……”嗯，故事沒這麼簡單。

　不過封灼沒有發表意見。

　周舟呼嚕完周銘的腦袋，又看向封灼：“你們呢？你跟你兒子怎麼認識的？”

　封灼嘴角一抽，看向封墨。難道催眠的不是“親父子”嗎？

　封墨一臉無辜：我怎麼可能跟你親父子？

　這問題是封墨答的：“哦，我喜歡叫他爸爸而已。”

　周舟：“哈哈哈！你真逗！”

　封灼：“……”

　周銘：“……”

　周銘看向封灼的眼神，有那麼點兒耐人尋味的深意、以及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了。

　封灼：“……”這飯沒法吃了。

　周舟很高興，午飯直接喝高了，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嚕。

　周舟一睡，其他三人的氣氛也變了，全部放鬆下來——或者說全部剔去了偽裝。

　周銘挽起了袖子，彎腰將跟他體格、身高都差不了多少的周銘給打橫抱了起來，看模樣還輕鬆得很。

　周銘看了封灼他們一眼，說道：“你們自便。”

　然後他就把周銘抱回臥室了。

　過了大概半小時，周銘才從臥室裡出來。然後他招來圓桶機器人，讓機器人收拾餐桌，自己則拿了電腦和一些紙質文件走到沙發邊的封灼他們跟前，坐下了。

　封灼他們正看電視。要了解外面的情況，看電視顯然是個很有效且便捷的途徑。這個世界跟人界的區別真的不太大，就連風景也差不多——除了人界那邊是綠色藍色為主，這裡則是暖色調的。

　封灼沒想到周銘會過來坐，然後看周銘自顧自打開電腦，看起文件，一副非常不走心的“陪客”姿態，封灼就很意外了。

　這個意外還有一點，就是他覺得周銘從始至終表現得都太淡定了。而在淡定之外，還有一份從容。

　老實說，換位思考，要是他家裡忽然來了兩個天外飛仙，封灼自認為做不到周銘這麼淡定的。

　封灼瞄了周銘幾眼，就收回視線了。

　大概看了一個多小時電視後，周銘先開口了。

　周銘：“你們說你們是外星人，來自哪個星球？”

　封灼：“地球。”

　周銘沉默了一會，大概確定無法找到這個星球的信息，於是果斷放棄了。

　周銘換了個話題。

　周銘：“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

　封灼：“……”這話題跳的跨度是不是太大了？

　封墨卻樂了：“好眼力。”

　周銘一本正經道：“謝謝。”

　封灼：“……”

　封灼不太想搭理他們了，於是談話的變成了封墨跟周銘。

　封墨：“我們，是日久生情吧。”

　封墨說話的聲音變得平靜而和緩，一邊看電視的封灼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封灼想，這可能也是封墨帶他來這個世界的原因之一。

　封墨：“我遇到他的時候，剛死。”

　周銘：“？？？”

　封墨：“我是在他身邊出生的，所以某種意義來說，我的確是他的兒子。不過一開始，他並沒有愛上我，我也沒有愛上他。”

　周銘抿著嘴吧，沒說話。因為他原本以為自己聽的是一個科幻故事，沒想到會是一個玄幻故事。

　封墨：“他生活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雖然不說完全不懂七情六欲，但終究像是個活在像牙塔里的國王。我出生的時候，也是懵懂無知，第一世，我只是他的小寵物。”

　封灼沒有聽過這茬，但聽到這裡的時候，卻並沒有覺得任何彆扭。相反的，他心中反而升起了一種暖暖的懷念，腦海裡倏然閃過幾個畫面，畫面裡，有一條黑色的小龍。

　小龍手臂粗細，還有著幼獸的嬌憨和圓潤。幾隻爪子支撐不穩，時不時就會把自己打個結。

　封墨：“我的壽命有限，他的壽命卻是無限的。但我因為神魂落在了他的身上，輪迴也都會歸於他的身邊。第一世、第二世……慢慢的，他對我的態度就有了些變化。直到第七世，機緣巧合，他帶著我一起去了其他世界。”

　封墨的臉上露出懷念的笑容來：“那一世，我們相愛了。”

　封灼不知道為什麼，當封墨的這幾個字落下的同時，他的心裡猛地一顫，腦袋也微微發疼，一種古怪的即視感揮之不去。

　封墨：“那是個很普通的小世界，但是卻是他跟我第一次接觸到人生百態。我們在那個世界待了一輩子，直到我老死。我們明白了七情六欲，一開始只是試一試，但是很快就發現，愛情和親情，左不過就是相伴一生。而我們已經做到了好幾次。”

　封墨發出了幾聲輕笑，似乎有些得意：“之後我們一直相愛，順便去各個世界旅遊。”

　周銘聽完這個標準王子公主的童話故事，卻犀利地煞了風景：“你們還沒做過。”

　封灼&封墨：“……”

　周銘聳聳肩：“我們對某方面的'味道'比較敏感。”

　封灼&封墨：“……”

　周銘收回話題：“不過看起來，你們對'日久生情'這個業務的確很熟悉。那麼——”

　周銘合上筆記本電腦，把手裡的文件也丟到一邊，他雙手放在膝蓋上，用一種很霸道總裁的眼神看著封灼跟封墨：“你們能教教我，怎麼'日久生情'嗎？”

　“……”

　沉默的幾秒後，封灼回過神來，試探道：“……你爸？”

　周銘坦然點頭，語氣有些苦惱：“他也是Alpha，雖然身上有些舊傷，但身手並不差。所以來硬的是不可行的。”

　封灼：“……”你還想過來硬的？

　周銘：“但是暗示也不行，他的大腦可能沒有戀愛這根神經。”

　封灼有些同情周銘了。

　封灼看向封墨，他覺得這種點子什麼的，封墨比他在行多了。

　然而封墨的切入點卻很讓封灼意外。

　封墨說：“你們是父子。”

　周銘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我們沒有血緣，也沒有法律意義上的親屬關係。”

　封墨：“但在他心裡，你們是父子。”

　周銘的臉色不太好看。

　封墨的表情卻很認真：“在你的認知裡，也許你們過往的每一天、每一次對話都是甜蜜的，充滿愛的。但在他的認知裡，你們的過去只有父子親情。你想要打破他的認知，他不接受怎麼辦？”

　周銘：“所以我才問你們。”

　封墨扯了扯嘴角，說道：“這個我幫不了你。因為我們也在這上面栽過。”

　這一下，不僅是周銘，就連封灼也愣住了。

　封灼猜到了封墨帶他來這裡是有目的的，但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封灼的視線重新落回到周銘身上，又看了看關上門的周舟的臥室。

　他跟封墨的心魔劫，也是這樣的嗎？聯繫上一次封灼莫名看到的那個畫面，少年的封墨用劍指著他，說著“噁心”。

　是因為在少年的眼裡，他們是“父子”？而在那時候自己的眼裡，他們是“愛人”？

　不，不對。那時候的封墨是不認識他的，因為他被捲入到了那個世界獨自成長。那麼，自己那時候在少年眼裡，可能就是一個變態？

　這個意識讓封灼的手猛地收緊，他的腦海裡開始閃現出了一些零碎的畫面和情感。就像是那個一直被他遺忘的過去，被人小心翼翼地以試探的姿勢，一點一點地掀開了幕布，露出原本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