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太想再見他一面了
173. 之後發生的什麼事兒我都不大清楚,只覺得從耳尖到腳趾,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燙的難以忍受。身側的軟塌陷下去一塊,有人坐在我身旁,冰涼的指尖撫上我的眉尾,一寸寸往下,最後停在我的脖頸。
他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伸出手替我攏了攏被子,便再沒有動作。直到傍晚,我漸漸有了意識,才發覺自己有多狼狽。肩上纏著厚厚的布條,嘴唇早已乾裂,鼻息間滿是血腥味。我掀了掀眼皮,屋內早已燃上了燭火,晃著亮光,但我卻未感到刺眼。
輪椅上的那人不知在我床邊坐了多久,他逆著燭光,在我的臉上投下大片陰影。
往常總是盈著笑意的眼中滿是無奈和彷徨,直到與我四目相對。他挺直的背脊突然垮了下來,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握成拳,又慢慢鬆開。他用手掩著面,似是長出了一口氣。
「還好醒了,不然我就要瘋了。」
174. 那時候我才知道,許多事只需要一晚便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沒想到太后居然起了謀逆之心。」
「唉,四王爺也真是可憐,親手給自己母妃上枷的感覺,一定不好受。」
我還沒睜開眼,便聽見了這兩句話,他們許是覺得我沒醒,那些閒言碎語便一股腦的倒了出來。門外木輪的響聲越來越近,屋裡的太監頓時噤了聲,低著腦袋專心弄著手裡的活。烏木輪子停在我床邊,他掀開的錦被,瞧了瞧我的肩頭才放下心。
「要吃些什麼嗎。」
「讓他們都出去。」嗓音的嘶啞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像是多年未曾開過口的老嫗,夾雜著令人不悅的粗糙。
175. 小太監貓著腰退了出去,屋內只剩我與四哥,我強忍著肩上的痛,支著胳膊坐起來。對上四哥眼下的烏青,哪怕我嘴角乾裂,但我依然衝他笑了笑。
「四哥是知道的,對不對?」
176. 手中的熱茶冒著騰騰熱氣,他將杯子遞給我,倏然低下頭笑笑。
「他果然是把爛攤子都丟給我收拾了。」
時予想起那日的事,不禁覺得好笑。棲枝站在他房中,眼中的厭煩與殺意毫不掩飾,甚至露出了藏在袖口的刀刃,閃著寒光。時予放下手中的書,挑眉看他。
「你都知道了。」棲枝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不露一絲端倪。
「培養多年的殺手,居然會將屍體埋在院子裡,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時予一邊說一邊沏茶,狹長的眼微瞇,掩住眸中的思忖。他早覺得棲枝不對勁,那日只是隨便去越兒宮中查一查,沒想到在後花園的林地裡找出數十具屍體。除卻喉間的一道血痕,再無傷口,乾淨利落。
他顧不得朝中動亂,當晚便尋了馬車一路不停趕到邊境,他滿心恐懼,生怕會看見滿身污血的時越。可當他瞧見棲枝把時越壓在身下的時候,他明明嫉妒的頭腦發昏,但卻還是鬆了口氣,還好。
「埋在後院的人,是誰?」
「是太后派來的。」四哥斂了眸光,他低著頭,頓了頓接著道:「許是見棲枝遲遲沒有動作,等不及了。」
177. 棲枝為太后做事已經很久了,久到讓我有些不可置信。那時四哥的腿原本是會痊癒的,可卻有人偷偷潛入四哥的臥房,在他的藥罐裡倒了些粉末。後來太醫再來瞧,卻只是搖頭。
那個下藥的人,是棲枝。
四哥說,棲枝做事從未失手過,所以來刺殺我的任務,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太后發現了四哥擱在箱子裡的線薄,她便讓棲枝做我之前做過的事,好讓我覺得自己與他同病相憐。
棲枝在水中說在尋人,在牆角說迷路了,還有楚楚可憐的攥著我的袖口,都是裝的。
可後來,他卻不裝了。
178. 「我沒想到棲枝會將線薄拿給你看。」四哥抬眼看我,他笑得無聲,「那日他來尋我,告訴我那時給我下毒的人是他。」
「我還以為他良心未泯,來求我原諒。」
「誰知他竟是來威脅我的。」四哥眼睫輕顫,唇角彎成好看的弧度,「他把匕首狠狠的插在我的桌面上,面無表情的說,若我對你不好,他一定會來弄死我。」
明明嘴角乾裂的生疼,但我揚著的笑意卻越來越大,我低頭抿了一口茶,自顧自的喃喃:「棲枝還總說我蠢,都知道自己活不長了,還跑去威脅別人。」
「他也不怎麼聰明。」
我不怎麼難過,只是覺得心上好像被拉開了一個口子,這會兒正颯颯漏風,吹得人潰不成軍。
179. 時予不再看榻上那人,目光落在手上的白玉扳指上。
他還是藏了見不得人的私心,他沒有告訴時越,那晚棲枝站在門邊,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我想帶他去看燈籠。」他的腦袋靠著門框,慢悠悠的道:「我滿身罪孽,倒也沒想著善終。」
話落之後他低頭笑了笑,沒了往日的冷硬。
「但我太想再見他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