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從病房醒來的那一剎那， 林子平已經做好了和前世的人事不再有任何的瓜葛的準備。包括江崽兒， 他最開始都沒想過相認。怎奈對方太優秀， 自己在他面前就是破綻百出。

　　所以，當林子平和江崽兒回到老宅，在客廳裡看到他的生身父母時，整個人直接懵在了原地，呆若木雞。其實他和父母之間並非只有一年多沒見，在自己車禍去世的前一兩年，見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不是關係不好， 而是父母對他的教養方式更偏向西化， 也更自由。

　　父親的話尤在耳畔：「林蕭，我和你媽媽都不是能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希望你能找到你愛的人、找到你的理想， 將你生活的重心放到這個兩個上面。」

　　「你喜歡的可以盡情的喜歡， 你追求的可以恣意的追求。我和你媽媽絕不會阻撓你。」

　　林子平以為正是父母灑脫的教養觀造就了並不親暱的親子關係。重獲新生以來，他不刻意打探父母的消息， 也是理所應當。

　　但是現在，養育自己多年的父母就這麼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他的面前……一言一行，那麼真切。

　　林子平沒出息的紅了眼眶。

　　再灑脫的教養觀也會在他生病時徹夜不眠的守著；再灑脫的教養觀也沒有缺席他任何一次的家長會；再灑脫的教養觀也會憂兒所憂，樂兒所樂……

　　他在父母劃出的無垠天地裡放肆成長， 他沒法拒絕這種血緣關係。

　　「林哥。」江牧起先也是一愣，察覺到身邊人情緒的不對勁，擔憂的問：「還……好嗎？」

　　迅速回神的林子平沖江崽兒安撫的笑了笑，「沒事。」

　　「在門口站著幹嘛？進來啊。」坐在沙發上的江乘風看到杵在門口的兩個人，沖兩人招了招手。

　　林子平笑了笑， 彎下身換拖鞋，來回幾個深呼吸終於勉強平靜下來。走到客廳，拿出生平最大的演技，望著並排坐著的父母，問道：「這兩位是？」

　　「這是林蕭的父母，」江乘風介紹道：「林蕭是……小牧的朋友。」

　　林子平沖兩人鞠了一躬，「伯父好、伯母好。」

　　「你好你好。」林海眼尾帶上笑，「叫什麼名字？」

　　林海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睛，白襯衣塞進黑色西褲裡，板板正正。身材雖有些發福，但勝在儀態，腰板挺的很直，一絲不苟的模樣像是一個老學究。

　　但林子平知道對方是個很開放的人，尤其對於唯一的兒子，更是無比心大。幼時領著自己上街，把親兒子弄丟了好幾次都不自知。回家還惡人先告狀，說自己太不聽話了，一直亂跑。

　　「我也姓林，」林子平笑的溫良，聲線溫柔，「我叫林子平。」

　　「那真是太巧了。」林海爽朗一笑，「五百年前是一家。」

　　林子平淺笑了下，「是。」

　　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一旁不說話的母親身上，她老了很多，明明是那麼愛美的一個人。

　　「伯父伯母，好久不見了。」江牧見林哥沒什麼特別起伏的反應，放下心後也開始打招呼。

　　「是好久不見了。」沈玉潔溫婉、感慨的聲音響起，側頭看著林子平，不確定地問：「這位……是你的愛人？」

　　江牧抓過林哥放在褲邊的手，牢牢地抓在手裡，鄭重其事的點了下頭，「是。」

　　雖然您不知道這就是您的兒子、我心心唸唸的林哥，但我就當見過家長了。反正你們一定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

　　「你能放下最好，總好過孤零零地一輩子。」沈玉潔看著那雙十指緊扣的手，真心實意道。

　　林子平聽在耳裡，恍然大悟：原來媽媽也知道江崽兒喜歡自己的事。就……只有自己不知道？？

　　「咿呀～咕～」一聲『鳥語』打斷了幾人的談話。林子平循著聲音看見了嬰兒車裡的小孩，只是有紗帳遮著，看不真切。

　　「蕭蕭醒了呀。」沈玉潔聽到聲音，立刻把紗帳撩起來，一個白嫩嫩的嬰兒正躺在嬰兒車裡揮舞著小手，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跟藕節般，大眼睛又亮又黑。

　　「咯咯～～」小傢伙見到媽媽，嘴巴一咧，笑的那叫一個開心。

　　「快給我抱抱。」江乘風對小孩格外親切，見沈玉潔把他抱了出來，按耐不住道。

　　小孩也不認生，乖順的讓江乘風抱。

　　「真胖乎啊。」江乘風如願抱到了小孩兒，親切又慈愛的輕捏了捏小孩兒的手手，「胖點好，不容易鬧病。」

　　林子平不受控制地朝小孩湊過去，怯生生地想摸又不敢，怕自己笨手笨腳傷到小孩兒，輕聲地問：「他多大了？」

　　看起來好小啊。

　　沈玉潔答到：「三個月零兩天，還沒過百天。」

　　今天臘月二十九……林子平算了下，「大年初七過百天。」

　　「對，也快了。」

　　林子平繼續問：「叫什麼名字啊？」

　　「林念蕭。」沈玉潔一字一句道。

　　一個『念』字給了林子平會心一擊，張開嘴，半天才發出聲音，「名字……很好聽。」

　　「來來來，快抱抱他。找你呢。」江乘風見小孩兒一直扭頭看著林子平，趕忙道。

　　林子平笨手笨腳、小心翼翼地把小孩抱進懷裡，又白又軟。

　　在早早就能當爸爸的年紀裡，林子平卻神奇的擁有了一個弟弟，這種感覺很奇妙。

　　「咿呀～～咕～」小孩兒沖林子平咧嘴笑，「咯咯～～」

　　林子平認真聽了半天，又認真的說：「哥哥聽不懂你的鳥語，哥哥太笨了。」

　　哄堂大笑。

　　連江牧都被林哥逗的忍俊不禁，卻還是幫著圓場，「蕭蕭太小了，等長大了就能聽懂了。」

　　蕭蕭好可愛，不知道林哥小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可愛？

　　「行了，」江乘風笑夠了，看了下時間，「差不多該吃飯了。」

　　林子平四下看了看，依舊沒有那一家三口的身影，估計得明天才能見到了。

　　………

　　「聽江……牧說伯父伯母住在國外，這次是回來過年？」飯桌上，林子平忍不住問道。

　　「沒有。」林海嚥下嘴裡的菜，「不準備去國外了，不習慣。還是國內好，一切都好。」

　　「而且我覺得蕭蕭的成長還是回到祖國好，以後要是他願意，再送他出國留學。」

　　林子平面上不顯，心裡別提多開心了。

　　「那伯父伯母住在哪裡？」江牧把話茬接過來，問道。當初伯父伯母走的很乾淨，房子車子什麼的都賣了。

　　「具體還沒定。」這次是沈玉潔回答的，「肯定是在江廣了。」

　　「伯父伯母覺得住老宅附近怎麼樣？」江牧一聽，知道他們還沒買房子，「爺爺很喜歡小孩，我們又生不出來。伯父伯母要是能住在附近，爺爺也能經常去看看蕭蕭。」

　　「我也是這麼想的。」孫子難得說了句稱自己心意的話，江乘風趕忙附和，「我年紀大了，就喜歡小孩子。住的近點我就能看見蕭蕭了。」

　　林海語氣懷疑：「這附近有賣房子？」

　　「有。」江牧語氣篤定，「我幫伯父伯母聯繫一下，一定會有的。」

　　「那就麻煩你多留心了。」話說到這份上，林海自然接受了這份心意。

　　江乘風：「沒找到之前就先住這兒，家裡大，人少。住到什麼時候都行。」

　　………

　　「江崽兒，蕭蕭真可愛！！！」吃過午飯，林子平和江牧回了房間，林子平激動的就差嗷嗷叫喚了，「你看那雙大眼睛，萌死了！！」

　　好想發微博曬崽兒，不對，曬弟。

　　「林哥小時候也一定這麼可愛。」江牧望著林哥眼裡的晶亮，由衷的誇獎。

　　「我沒蕭蕭可愛。」林子平實事求是，「眼睛沒他的大。」

　　江牧濾鏡不是一般的厚，「那林哥也可愛。」

　　「林哥要和伯父伯母相認嗎？」

　　「……」林子平考慮了一會，「順其自然吧。反正他們也不去國外了，盡孝的機會很多。」

　　如果貿然的告訴他們真相……信不信還是一說。

　　江牧保證道：「我一定會和林哥一起孝敬他們，林哥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林子平望見江崽兒恨不得對天發誓的鄭重，情不自禁地把人鎖進懷裡親了個夠，直到對方不舒服的反抗才依依不捨地把人鬆開。手依舊牢牢地抱著江崽兒的腰。

　　「林……林哥。」江牧紅著耳朵腫著嘴唇，結結巴巴，「現在是……白天，不能。」

　　本來沒多想的林子平裝聽不懂，眼底閃著戲謔，「不能什麼？」

　　江牧抓住被林哥扯開的襯衣鈕，「不能白日宣……」

　　宣什麼林子平自然聽懂了，從善如流的把人放開，對著江崽兒的唇瓣親了親，「這幾天過年，來往老宅的人肯定很多。不會欺負你的，放心。」

　　林子平再怎麼精蟲上腦也不忍心讓江崽兒拖著疲憊的身子去應付那些來道賀的賓客。

　　江牧揚眉輕笑，「謝謝林哥。」

　　「傻瓜。」林子平抱著人坐到床上，輕撫著江崽兒背給人順氣，「該說謝謝的是我。」

　　「謝謝江崽兒幫我把父母留在老宅附近。」

　　這樣讓他的探望與親近都變的名正言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