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陳可南微微一笑。
秦淮不停地眨眼,左顧右盼,看上去心神不定。他跟著陳可南走出辦公室,樓梯間沒有燈,只有綠幽幽的安全出口標識,彷彿狼的眼睛。走出走廊光線範圍的前一刻,陳可南問:「你還想問什麼?」
黑暗立刻吞沒了他們。秦淮的語氣令人覺得他此刻的神情一定怔怔的,「我不知道。」
陳可南笑了一聲。
下到二樓,秦淮終於再次開口,「你跟那個人……」他像是不知道怎麼措辭,「是談戀愛?」最後三個字在口腔里含混過去。
「沒有。」陳可南回答得很乾脆。
「哦。」秦淮乾巴巴地答應了一聲,沒再說話,後來自顧自地吹起了口哨。
他們沈默地走出學校大門,最開始路上還有稀落的學生,慢慢地一個也不見了。走到燈光昏暗的藍天路,各家小飯館已經準備打烊,傳出浸滿油煙味的電視機的嘈雜聲。
「我餓了。」秦淮突然說,指了指街對面的一家招牌昏暗的小店,「去買吃的。」
這家酒館名不符實,大概是為了取悅處在青春期的年輕客人們,什麼都賣,雞尾酒和奶茶同時出現在招牌上。陳可南被逗笑了,就這麼一個晃神,等他意識到自己應該回家時,已經坐在了秦淮對面的椅子上。
秦淮要了個三明治,翻到酒水頁,遲疑不定。陳可南草草瞥了眼,要了杯啤酒,秦淮看了他一眼,手指翻過一頁,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喉嚨,咕噥著地要了杯檸檬茶。
陳可南忍俊不禁。秦淮不悅地看向他,「你笑什麼?」
陳可南搖搖頭。秦淮哼了一聲,「我吃飯,你又跟著來。」
陳可南乾脆轉過頭,去看擺在鄰桌的裝飾馬燈。
食物和飲料不一會兒就端了上來,陳可南抿了口酒,看著秦淮吃東西。秦淮進食的時候總是專心得像頭動物,挑這時候說話倒像是冒犯了他一般。陳可南點了支煙,透過煙霧看見他的側臉被昏黃的馬燈照亮,呈現出一種琥珀的蜜色,淺金色的汗毛使臉部線條變得毛茸茸的。眼睛下面落著淡淡的陰影,彷彿有一線金光在鼻梁的最高處躍動,猛地跌進上唇和鼻尖之間那淺淺的凹陷里消失了。忽然生菜葉上的一點蛋黃醬蹭在了唇角,他立刻探出舌尖一卷,舔了個乾淨。
陳可南想起食蟻獸的舌頭,想笑又忍住了,皺著眉頭把煙灰彈進煙灰缸里,彷彿那煙跟他有仇。
「你這副表情幹甚麼?」秦淮奇怪地打量他。
「沒什麼。」陳可南說,「吃完早點回家。」
「你是不是怕我告訴別人啊,」陳可南喝了口紅茶,「放心吧。我不跟別人說。」
「我怕嚇著你。」陳可南笑著說。
「哦,不就那什麼嘛。」秦淮瞥了左右鄰桌一眼,「我看你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沒什麼稀奇啊。」
陳可南只是笑。
秦淮揉掉手上的麵包屑,又喝了兩大口紅茶,終於坐穩不再動了。「我好像見過那個男的。」
「哪個?」陳可南剛問完,立馬反應過來,「你說夏開霽。上次酒店吃飯碰到過,你請客那回。」
秦淮連連點頭,「對,就是那次。」他頓了頓,換了一副調侃的語氣,「他在追你?」
「以前在一起過。」陳可南按滅了煙,「別告訴我你要聽那些舊賬。」
「說說唄。」秦淮把腿往前一伸,膝蓋正好碰到他的膝蓋,「你看我的事兒你也知道,要講公平。」
陳可南收回了腿,稍微坐正,「下次。現在你趕緊回家。」
秦淮又拿膝蓋撞了一下他的,「你別這麼婆婆媽媽的!」
「又找揍是不是?」陳可南微微瞪他一眼,「坐好。」
「不說拉倒。」秦淮拿起書包就走。陳可南叫住他,「你的東西沒拿。」
秦淮不耐煩地皺了下眉頭,含糊地說:「給你的。」
「什麼?」陳可南疑惑地問。
「你看我幹甚麼,打開不就知道了。」
秦淮扭過頭,陳可南欠身拿過袋子,取出那瓶酒,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上周不是你過生日嗎。」秦淮一隻手捻著校服的口袋邊,「我也不會挑。」
「太貴了,我不能收。」陳可南把酒裝回袋子,「你拿回去吧。」
「貴什麼貴啊,四五百塊。」秦淮摸了摸鼻子,「你不喜歡就送別人,反正送出手的東西我不拿回去。」
「有錢也不該這麼亂花。」陳可南喝了口啤酒,「哪天你告我收你賄賂怎麼辦?」
「你有病吧!」秦淮瞪他,「叫你拿就拿著,反正是別人送我爸的,我一分錢也沒花。」
陳可南一挑眉毛,「你偷你爸的酒?」
「兒子拿老子東西,能叫偷嗎?」秦淮搖了搖頭,「少囉嗦,就當交學費了。」
陳可南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那先放我那兒,你爸哪天要是清理門戶了,你就拿它回去負荊請罪。」
「你就不能說點人話。」秦淮狠狠一撞他的肩膀,扔下五十塊錢跑了。
陳可南撿起落到地上的紙幣,「小屁孩。」
之後幾天,除了秦淮時不時投來的打量的視線,陳可南仍舊做著平淡乏味的老母雞似的班主任。秦淮的守口如瓶讓他覺得這小孩越發順眼起來,彷彿有點另眼相看的意思,忍不住在上課時多多關照,叫起來回答個問題,上黑板寫個題之類的。一下課秦淮就張牙舞爪地追到辦公室來撒野,陳可南覺得有意思極了。石燕笑他說:「這混世魔王你倒降得住。」
星期五下午,他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裡面,一見他就點了點頭。
「您好,陳老師嗎?我是秦淮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