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黎曜的車就停在外面,都是黑色的車,他似乎是有些累了,捏著自己的肩膀,深深的嘆了口氣。
杜宇生跟在黎曜後面有一段距離,他怕賭場的人會出來找麻煩,在門口站了幾分鐘之後才又跟上去。他不知道黎曜是單純還是真的相信賭場那些人不會做什麼,出來之後他連頭都沒有回過。
黎曜的背很寬,很適合抱的那種,杜宇生在後面看見黎曜的肩膀明顯的松懈下來,就像是卸下了什麼般,突然輕鬆。黎曜揉了揉自己的臉,低著頭掏出自己的手機,看的出來他是在打字,杜宇生真本事可能不多,小聰明倒是耍的明白,隔著褲兜杜宇生都能猜出來你打的什麼字,發的什麼信息,何況就在你眼前。
一共六個字,不加標點符號。
‘你沒死來見我’
杜宇生不是真傻,他大概已經知道這個信息里的‘他’指的是誰。回頭看了看這間地下賭場,杜宇生捏捏自己的脖子,心裡冒出個點子來。
等再回過神來,黎曜正在看自己。
他在笑。
以前就發現過很多次,黎曜這個人很喜歡笑,禮貌的笑,謙和的笑,有距離感,就像剛剛在賭場,臉在笑,可眼睛里一點笑意都沒有。這種發自內心的笑杜宇生算是第一次見到,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東西,眼睛彎彎的,嘴角還能看見淡淡的弧線,就像是這個人從毛玻璃里走出來,在你面前真真實實的笑。有一種難見的真實感。
杜宇生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微微張著嘴滿臉的錯愕。
黎曜似乎是反應過來,臉上的笑轉瞬即逝。
「上我的車吧。」他道:「我送你回家。你也……沒開車吧。」
杜宇生沒說什麼,只是不住的點頭。
天冷了,上了車黎曜就立刻的打開暖風,杜宇生的衣服沒有兜,雙手凍的冰涼,不住的捂在出風口。
車半天都沒有發動的意思,杜宇生有些坐不住了。
「不走?」
黎曜看了看杜宇生搖搖頭「車里溫度還沒上來,不著急。」
看著像是在等車內的溫度升高,可杜宇生瞧著黎曜的眼睛就沒從賭場門口離開過。順著黎曜的目光看過去,也許是因為自己和黎曜和老闆鬧了一通,賭場大概是打烊了,裡面的人正陸陸續續的離開,大都是男性,杜宇生數了數,有二十幾人,這些都是黎曜的人,杜宇生當然不知道這點,他只是覺得奇怪,等這幾個人走了,黎曜才發動車。
車發動了一會,杜宇生的手也漸漸的回溫。
他轉過頭看著一言不發的黎曜道:「你剛剛和那個老闆說什麼了,他就讓我們這麼走?我都做好了硬碰的準備。」
「我和他說你是警察。」黎曜面無表情的吐出這幾個字。
杜宇生皺眉佯怒道:「你出賣我?」
「不能算出賣吧。」黎曜握著方向盤轉了個彎「硬碰?他們有多少人你數過嗎,真動起手你有多大把握。」
杜宇生不說話了,黎曜說的這點他真沒考慮過。
「有時候覺得你不像警察。」黎曜看了看杜宇生,玩笑道:「你這警察的身份是假的吧。」
「你想聽實話?」順著這句玩笑,杜宇生裝著擠眉弄眼的樣子。
黎曜搖搖頭「不想。」
杜宇生笑笑,心裡想那就等你想知道的時候再說吧。
「我聽說你就讓那個老闆贏了兩局,黎醫生,你這也太厲害了吧。」杜宇生誇道:「你們醫生這也學嗎?我怎麼覺著你越來越琢磨不透呢。就好比出現在賭場這件事,即便我問了,你也有一百個合理的理由。」
黎曜笑笑,繞過了第二個問題。
「我什麼都會一點,就是不精,都是表面一層。」
這叫什麼話,杜宇生被這句話弄得有些惱。
「你就不怕嗎?還為我出頭還錢?我進去,我有自己的目的,我心裡也有數,能進就能出,我有把握,你呢?是不是當醫生拿手術刀拿慣了,以為自己做什麼都能那麼沈穩?你知不知道要是因為剛剛我有能拿槍懟在老闆腦門上的勁,我們倆根本沒法完整的出來。」
杜宇生的皮膚很白,他說的激動,皮膚都泛起紅來,兩只耳朵尤其紅,頭上的青筋都浮現出來,看來他真的很生氣。但是他氣什麼,黎曜不知道。難道是怕自己出事?杜宇生激動的樣子有些好笑,黎曜真的很想戳穿他,可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黎曜又不忍心,他突然覺著,杜宇生還挺好玩的。
如果自己說進去是為了救他,他會是什麼表情。
黎曜有點好奇。
原本杜宇生的死活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是手機中錯誤發來的短信,黎曜還是覺得自己應該過去看看,然後就發現了杜宇生在賭場故意輸錢,這個賭場以前羅陽經常來,黎曜有耳聞,所以杜宇生要來做什麼黎曜也能猜到一二,本來就打算這麼離開,也許是因為杜宇生每天都煩在黎曜的身邊,喋喋不休起了點作用,在自己的腦子里從一個過客變成一個人影,黎曜突然有些不放心,再加上想起了老闆的那張臉。
「那我應該謝謝你?」黎曜話里有些冷淡。
「謝就不用了。」杜宇生砸吧砸吧嘴,覺得自己剛剛有些過了,緩和道:「都沒事就行。」
兩個人的談話就此終結。
車開到環島中心,杜宇生安靜還不到五分鐘,他又憋不住了。
「我還是想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或者說,你怎麼知道那裡是賭場。」杜宇生補充道:「那是地下賭場,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而且位置又偏僻,你不會和我說你賭錢吧?」
又來了。
黎曜皺著眉把車停在路邊。
「短信是你發給我的,你不發我,我不會去,你應該問問你自己,不應該來問我。」黎曜惱道:「想審我就帶著手續壓我去公安局。」
我不是這個意思,杜宇生很想解釋。
想了想,杜宇生嘆了口氣,把衣服里的書拿出來扔在了黎曜的身上。
「他們後院停了一輛車,是羅陽抵押給賭場老闆的,我在車里發現了這個,這本書被書皮包的嚴嚴實實,打開書皮之後,我發現了這個。」杜宇生把兩張照片整齊的擺在黎曜的面前,道:「裡面有你兩張照片,其中一張被打了紅色的叉。」
黎曜拿起杜宇生扔過來的東西,先是在書的扉頁看了看,而後拿起那兩張照片。
是自己的臉,又不是自己的臉。
「你知道這說明什麼?」杜宇生手指點在照片上,道:「你還記得那天我的賓利爆炸,我們差點死在那兒嗎。我一直想不通,我到底做了什麼這麼遭人恨有人想殺我,直到剛剛我才明白,羅陽想殺的人不是我,是你。」
黎曜捏緊照片的一角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天的爆炸和羅陽有關係?」
賓利爆炸的事兒杜宇生一直沒放在心上,別組的人從現場帶回來殘破的有用碎片不多。炸彈是自制的,炸傷範圍有限,威力卻不小,這種自制炸彈上纏著的膠帶,杜宇生在羅陽被裝修過的家裡見到過,不僅如此,在那本書的書皮上也見到了,這是一種特殊的絕緣膠布,很薄,都是進口貨,不可能這麼巧,三個地方都有,而且三種膠布恰好是同一種。賓利爆炸那天,羅陽並沒有回國,所以這件事也許羅陽沒有直接親自動手,有可能他讓別人做了,又或者這些跟羅陽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另一個人在羅陽的車上或者他家裡做了這個炸彈,如果是後者,那杜宇生有把握,這個人和裝修羅陽家裡的是一個人。
「你和羅陽有仇?」杜宇生道:「他這麼恨你。」
「這你就要問他了。」
黎曜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恐或者錯愕,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一樣。
「我聽說他醒了,你可以親自去問他。」親自兩個字加了重音,黎曜看了看杜宇生。言外之意,你不要在我這裡耗時間了。
杜宇生舔了舔嘴唇道:「我有一點很好奇,你說羅陽為什麼要放你兩張照片呢,他恨你的話一張不就成了,還假模假式的拿兩張,難不成他一張喜歡一張不喜歡?」
杜宇生自顧自笑著,黎曜冷著嘴角一點都笑不出來。
他太知道為什麼羅陽會有兩張照片了,因為另一張照片上面的,是景墨。
黎曜把照片重新夾回到書里,又翻了幾頁,趁杜宇生不注意,在書的其中一頁上窩了一個角,而後又把書放回到杜宇生的手裡。
「這本書是羅陽的嗎?」杜宇生想確認。
「是不是羅陽的我不知道,不過以前在他們家客廳上見過這本書。」黎曜重新發動了車子「你可以再問問那個管家,是不是羅陽的,他肯定知道。也願意告訴你。」
杜宇生打了個哈欠,靠在椅背上點著頭。
如果真的是羅陽殺了他父親,那他的動機是什麼。
羅大亨的遺產分配羅陽不僅造了假給律師一筆錢,還故意放在桌子上讓管家發現繼而動殺機。羅陽的動機會是錢?假設真的是錢,可羅陽是怎麼用硝酸甘油殺了羅大亨呢,他在進入別墅這段時間做了什麼沒法還原,犯了罪總要留下點什麼,杜宇生撓了撓自己的臉頰,無論證據鏈是不是完整,見一見羅陽還是非常有必要。
還有他要殺黎曜幹甚麼?
杜宇生看著黎曜開車的側臉吸了吸鼻子,腦子里嗡嗡作響。
他無意識的攆著書的一角,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這件案子總是像疊在一起的兩幅拼圖,如果拋開一些事說不通的事不說,那羅大亨的案子其實很簡單。例如把莊浩的死刨除,把自己賓利爆炸刨除,把黎曜的種種和羅大亨無關的事刨除,再刨除掉羅陽說不通的裝修,把多餘的分枝全部剪掉,剩下的乾乾淨淨的才是屬於羅大亨的。
如果這樣想的話,那一切說不通的就可以說通了。
杜宇生被自己這種想法嚇了一跳,把其中的一塊拼圖拿走之後,剩下拼圖的主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