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杜宇生在門口點了支香煙,又往黎曜離開的方向看了看。開始自我反省,他覺著自己今天晚上的話有點多,如果真如黎曜說的那樣,他和這件事沒關係還好,如果有關係呢,那簡直是在給自己立墓誌銘。
羅大亨的住處和那天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杜宇生摸索著在牆壁上點開了客廳的燈。案發地點在二樓,羅大亨的書房。杜宇生點著香煙走進去。
舒適的老闆椅還在原位放著,杜宇生坐在上面轉了個圈。
晚上十點半,杜宇生看了看手機,撥通了小白的號碼。
幾聲忙音之後,那邊響起了小白疲倦的聲音。
「宇哥,我最近神經衰弱……」
「沒事,我治神經衰弱。」
「……」
「我上次讓你查黎曜……」
「我查了。」小白打斷道:「我放你桌子上了,你回去就能看見。」
「那多麻煩啊。」杜宇生揉揉鼻子「你直接說吧。」
小白打了個哈欠,心裡罵了一句草擬嗎。
「家庭背景什麼的和你瞭解的差不多。他的銀行賬戶很奇怪,作為醫生的收入很穩定,但是他每個月都有一筆從國內代理賬戶轉入的錢,兩萬塊,每個月都很固定。」
「誰的賬戶?」
「是代理。」小白道:「查到了也沒意義。」
杜宇生嘆了口氣「就兩萬,夠乾嘛的,買塊表都不夠。」
「宇哥……」小白解釋道:「是美金……」
杜宇生想起來黎曜那輛賓利了。
「他名下的房產呢?」
「就那天你讓我跟著的那套,其他的就沒了。」
只有那一套。那別墅是誰的名下?杜宇生原本想查,想想就罷了,如果黎曜有心想隱瞞,別墅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掛了電話,杜宇生靠在老闆椅上愣神,顯然,黎曜這條線就到此為止了。他是有殺人的條件,可沒有動機,查了賬戶之後就更加的沒有動機,黎曜的收入不菲,殺羅大亨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難道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杜宇生嘆了口氣,把手裡的香煙熄滅。
羅大亨的桌面上也是當天的模樣,打印機,水杯,項目表都在那上面。杜宇生看了看那台打印機,上面的型號都是老式的,摸了摸上面的logo,杜宇生鬼使神差的看了看自己的大拇指。
碳粉這個東西,除了藥品標籤之外,還有硒鼓里會有。
杜宇生站起來,打開打印機瞧了一眼,突然想明白了。
從別墅那回了家,黎曜沒拿什麼東西,話都是應付杜宇生的。平時應付偽裝已經很累了,現在又多了一個把眼睛放在自己身上的人,黎曜深深的嘆了口氣。有些東西你帶上就拿不下來,例如說面具。
別墅都是掛名在其他人的名下,查也查不出什麼來,如果杜宇生長了腦子,他應該也不會再查房產了。
黎曜換了身衣服,把從科里拿回來的兩本書擱在了書架的最下層。
他的家很單調,黎曜不是很喜歡在這些事上耗費心力,看著裝修很好,其實都是在裝修公司那看的套裝,配套的傢具,也不用自己多費心。玄關那兒放著一串鑰匙,黎曜拿起來瞧了瞧,又面無表情的放回原處。
洗了澡,黎曜圍了件浴袍,胸口隨意的敞開,露出好看的肌肉線條來。
手機上有兩條未接的信息,未知用戶發來的。
黎曜看了看表,顧不得還濕著的頭髮,換了身衣服出門。
車的後備箱有一頂黑色的帽子,黎曜從裡面拿出來戴在頭上。
這個時間出門,深夜不堵,說快也快。黎曜看著後視鏡里的自己深深的嘆了口氣。
車開了一個鐘頭,在近郊的衚衕那兒停下來。這片地方類似於城鄉結合部,平時有點亂,周圍都是些小商鋪,或者是衛生狀況堪憂的粥鋪包子鋪,再就是廉價的旅館,再往遠走都是紅燈區。
黎曜下了車,在衚衕里的一家關門的電器維修店鋪那停下腳步。
禮貌的敲了十幾聲,裡面才傳來罵罵咧咧的嗓門。
中年微胖的男子罵著難聽的話。
「這個點兒,特麼的誰找不自在……小爺我……」
黎曜那兒摘下帽子,斯文的對著莊浩笑。
「黎……」莊浩抬起頭瞧了黎曜一眼確認他的臉「黎先生?」
黎曜恩了聲,點點頭,走進了這家店鋪。
店鋪裡面雜亂無章,混合著不知名難聞的氣味,裡面還有別人,都是莊浩的小弟,他們可能認識黎曜的不多,看著莊浩臉上的神情大致也知道是個不好惹的主兒,都沒答言。黎曜對他們笑笑拉開把椅子坐在邊上。
「……黎先生,咱們多年不見了。」莊浩從臟兮兮的桌子上摸了包香煙遞給黎曜,後者搖搖頭,莊浩拍了下腦門「嗨,我記混了都,他抽,你不抽。」
黎曜把手裡的帽子擱在邊上乾淨的椅子上,拍打拍打上面的塵土。規規矩矩的坐在那,像個好好先生。
莊浩深深的吸了口香煙,吐了個煙圈「黎先生這麼晚來,是有事兒吧,有事電話里只喚一聲就行,何必自己過來,我這也不安全,晚上亂的很。總有人暴斃街頭。也不知道誰下的手。」
話里有話?
這算是威脅嗎?黎曜微微皺眉並不在意,輕聲問道:「他回來了?」
「誰?」
莊浩裝糊塗。
「他回來找過你吧?」
黎曜說話的語調不緊不慢,他的聲音很好聽,溫和而又謙讓,溫文爾雅。
莊浩夾著香煙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接著昏黃的燈光看著黎曜臉上的表情,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對,他們,和以前都一樣。仍舊是讓人摸不清楚的樣子。
「嗨,我們早就斷了聯繫,您也知道,他這誰神出鬼沒,他連你都不見,何況我了。」
黎曜點點頭,他穿著一雙皮鞋,抬起頭露出斯文的笑。
「我昨天晚上本來應該在警察局度過,也是巧,醫院的電話打到了警察局讓我回去處理一名病人,電話我也在警察局接了。托這個福我才能從裡面出來。」
莊浩注視著黎曜臉上的表情謹慎的坐下。
「那這是好事兒啊。」莊浩笑道:「警察局那種地方,沒事兒也問出事兒來了。」
「話是這麼說。」黎曜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但是他們可能沒多想,也沒仔細聽出來,打進警察局的那通電話是用了變聲器。這種變聲器是特製的,號稱能以假亂真,除非用儀器檢測,不然根本聽不出來。」
黎曜低下頭伏著身體附在莊浩的耳朵邊兒低聲道:「這個手藝,你有。」
莊浩突然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盡量維持著自然的樣子。
「這能說明什麼,您是誤會了吧,我做的東西在黑市也有賣,不止他一個人有。」
莊浩越說越有了底氣似得,黎曜一個人來的,這屋子里都是他自己的人,就不信黎曜敢掀起什麼浪來,聽著自己的老大語調微微變高,後面的小弟們似乎有了感覺,都一個個的站起來,圍在黎曜的身後。
「我再問你一次。」黎曜仍舊波瀾不驚淡然的樣子「他來找過你沒有。」
莊浩冷笑聲有點煩了,把香煙扔在腳底下,當著黎曜的面狠狠的攆著。
「黎先生,我是敬你,可你也別得寸進尺,我見過的人多了,不見得每個人都記得清楚。」
黎曜點點頭,突然笑了。
「我說你這麼多年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他的語氣轉變的太快,莊浩一時有點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
一腳踹翻了剛剛坐過的椅子,一隻手壓著胖男人的頭狠狠的抵在旁邊冰涼的桌板上,用力很大,莊浩的臉幾乎變了形,另一隻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掏出一把搶來,壓在男人的太陽穴上。動作很快,乾淨利落不帶一絲的拖沓,不過幾秒,快的讓人反應不過來。
看這架勢旁邊的小弟往前走了幾步眼看要上來奪槍。
黎曜冷著眼看著這屋子里的人。
「沒幾年吧?」黎曜叫著莊浩的名字「你們就敢和我壞了規矩?莊浩,你知道我和他是什麼關係,我們倆很像,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莊浩想說點什麼,可被黎曜壓著,一聲也發不出來。
要說黎曜和那個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一個是笑著捅你刀子,一個是捅刀子之後對著你笑。
黎曜低著頭看了看莊浩的右腿。
對著後面那群莊浩的人笑道「你沒和他們說你這腿是怎麼瘸的?」
這句話倒是讓後面的那群人安靜了些,黎曜突然笑了,手勁兒松了松。
「我嚇唬你們的,還真信了?」
「您先松開我,有話好好說。」
「嘖。」黎曜仍是那副有教養的樣子,好像他現在手裡拿的不是槍,而是高腳杯那樣淡然「我好好說了好幾遍,你不聽,那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人,來過沒有,找過你沒有。」
莊浩有點抵不住了,咽了咽口水。
「成,我都說,我都說。」
黎曜點點頭,緩慢的收回了壓著的手,和槍。
「想說那就好好說。」黎曜笑道:「一句話也別落下。」
莊浩看著黎曜的眼睛倒吸了口涼氣。
借著地上昏暗的燈光,莊浩覺著黎曜和那個人的身影幾乎重疊在了一起。
莊浩突然有點懷疑,今天晚上來的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