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二缺一(6)
黎曜緩緩地點燃了一支香煙,夾在指尖。
他吸煙對於亓磊來說是個新鮮事兒,忍不住靠在車門上欣賞了片刻。
很快,亓磊伸手打斷黎曜要吸煙的動作,道:「那會兒在境外的時候都沒見過你抽煙,偶爾這麼抽一次,我怎麼看著這麼怪啊?」
「怪嗎?」黎曜笑了笑,看著後視鏡里自己的那張臉,道,「以前有人說過我吸煙的時候和景墨非常像。你不是想見他麼,我讓你看看他是什麼樣子。」
亓磊突然笑了。
他伸過手去拍了拍黎曜的肩膀。
「你說那會兒你在境外多痛快,和別人裡應外合把你的毒梟養父一鍋端了,一個人都沒剩下,解決得乾乾淨淨。乾得真漂亮。」亓磊竪起大拇指打趣道,「有時候我回想起來都覺著痛快。」
黎曜看了一眼亓磊沒有說話,而是熄滅了手裡的香煙。
亓磊看著黎曜的側臉笑笑。
他知道黎曜心裡在想什麼。
「其實有的事你不用那麼在意。」亓磊難得沒有懶洋洋地靠著,挺直腰板看著黎曜,道,「當初被輸掉的人不是你,是景墨。聽你說過,他從小就膽小懦弱,稍微大點聲和他說話他就怕得不行,在你爸眼裡,這就是個沒用的廢物,他死還是活都不如你爸手裡的香煙來得有用,所以你爸想把他輸掉。可是呢……」亓磊看著黎曜的眼睛,道,「可是你們長得一模一樣,你又是哥哥,於是你就替他走了這條路,選擇了一個當時你認為最正確的選擇,留下弟弟。」
黎曜看著熄滅的香煙,他突然有些後悔這麼早熄滅了它。
亓磊拍掉黎曜又想去摸根香煙的手指,接著說道:「真的不用那麼在意這些,你們雖然長得一樣,可是終歸還是兩個人,沒有誰能按照誰的生活軌跡而活,你呢,就算被留下也不會變成他,他呢,就算真的被輸掉也不會變成現在的你。黎曜,每個人出生都帶著一副牌,這副牌怎麼打,怎麼擺都是自己決定的,其他人即便會在中途影響你,但最終不會影響到最後的結局。」
黎曜看著車窗外的人流車流,深深地吸了口氣。
收到景墨還活著這個消息的時候,黎曜還在境外,和毒梟躲在叢林的最深處做著最後的對決。
和其他人一樣,黎曜也一度認為這個弟弟早就死了。
通過中間人告訴黎曜這個消息的人是莊浩。
莊浩是個非常知道如何自保的人,他能手裡握著許多料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自有他獨到的方法,沒有人能拿他怎麼辦。這樣一個人,突然有一天對你發出了一個信號,黎曜明白,莊浩一定碰見了一件威脅到他生命的事,使他不得不求助其他人。
這件事就是莊浩摸到了一張死牌,他必須要去殺掉杜老爺子。
說來也是巧,也是因為這個契機,黎曜第一次見到了杜宇生這個人。
第一次見杜宇生並不是個很好的時機。
那會兒杜宇生就坐在爾局的辦公室里,那個深色的沙發上。對面的茶几上放著幾杯溫水,來的人待了很久卻紋絲未動,杜宇生的手攥得死死的捂著自己的臉,他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滿眼的紅色卻暴露了這個人的情感。
他穿著得體,戴著昂貴的手錶,是個紈絝子弟,也長了一張非常好看的臉。
捂著臉安靜地坐了很久,爾局走過去拍了拍杜宇生的肩膀安慰了他幾句話。杜宇生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黎曜當時就站在門外看著這個人,杜宇生長得非常好看,這是黎曜對杜宇生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印象。
所以說,黎曜認識杜宇生,遠比杜宇生認識他要早得多。
這是個圈,兜兜轉轉,還會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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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三個小時之後黎曜才出現在杜宇生信息中的地點。
比起塵土飛揚的荒地,黎曜更願意叫它廢棄的住宅。
不知道應不應該稱它為住宅,它破得幾乎掉渣。周圍一片荒蕪,只有這麼一個突兀的房子,而且很奇怪,只有這麼一戶,一層。從那邊一路開車過來,黎曜不斷地看著周圍的景物和村落,按照自己的估計,離這兒最近的村落也要十幾公里。可以說沒有人煙。
一片荒蕪之中,只有這麼一個突兀的建築。
它似乎很久沒有人住過,就連外面的窗戶都是破的。
黎曜沒有著急進去,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四周。
除開房子的後面有一片看不清楚的植物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雜草之中還有許多零散的樹樁。
車,人,什麼都沒有,甚至都沒有人存在過的氣息。
黎曜覺著有些不對勁,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先是反復核對了幾次那個坐標,確認無疑之後,黎曜才邁開一隻腳靠近這個突兀的房子。
房子很舊,靠近才發現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舊。黎曜摸著木質的門板,愣了愣,看來這個房子是主人自己建造的,房子後面的那些樹樁成了這個房子的木質材料。
雖然是自己手工建造的房子,可建造的人手工不錯,每個結構都嚴絲合縫,精細。
輕輕地打開了那扇門,最先撲面而來的就是裡面的塵土。
裡面的東西似乎很久沒有人動過,稍微挪動腳步就可以帶起地面上厚積的塵土,留下腳印。
這是個一室一廳的房子。
地面上只要走過人就會留下腳印,黎曜留下的無疑是地面上的第一個腳印,所以他可以確認,目前為止這裡只有他一個人進來過。
所以,為什麼給杜宇生發了一間空房的信息?
按照景墨的性格不應該是這樣。
黎曜走進了客廳,客廳里沒有什麼傢具,只有簡單的桌椅,看得出房子的主人生活很單調,似乎只有他一個人生活在這裡。最近的村落也要十幾公里,黎曜突然有些好奇是什麼人生活在這裡。
臥室緊挨著客廳,和客廳裡面的擺設差不多,除了必要的床和椅子之外什麼都沒有。
仍舊是空無一人。
黎曜覺著奇怪,想出去打個電話。
然後,他就看見了椅子上擺放的一個相框。
應該說不是相框,而是像片,像片已經被厚重的塵土蓋住,看不清它本來的面目。
黎曜拿起衣袖簡單地擦了擦上面的塵土,他也是挺好奇是誰住在這裡。
這是一張非常有意思的照片,照片是拼合在一起的,兩張照片各剪了一半拼接在一起的合成照片。黎曜耐著性子一點點地擦乾淨它,而後自己的臉出現在照片上。
這張拼接在一起的照片是他和景墨的。
黎曜看著這張怪異的照片覺得手心發涼。
他知道為什麼杜宇生會收到這個坐標了,因為這裡是景墨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知道了房子的主人,黎曜站在客廳的中央,他突然覺得景墨的生活軌跡在一瞬間還原起來。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建了個房子,早上一個人起床對著鏡子穿衣服,一個人洗漱,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無聊地站在外面,然後再一個人睡覺,如此循環,周而復始。也許有時候還會一個人對著照片和自己說話。什麼都沒有,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黎曜想,在那些「死掉」的日子,景墨就是這樣自己生活在這。
沒人知道你活著,也沒有人知道你是誰。
黎曜靜靜地站在客廳里看著這裡的一切,胸口卻異常地酸澀。那張在臥室發現的照片,黎曜小心地把它取出來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說來也是慚愧,雙胞胎,居然連一張正規露臉的合影都沒有,還要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一張照片里。
黎曜抹了把臉從房子里走出。
毫無疑問,這是間空房。
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來之前黎曜已經做好了面對任何意外的準備,然而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間空房。
如果是杜宇生來這裡,除了能看見這張合影之外什麼都不會看見。
難道景墨是想告訴杜宇生,自己是那個雙胞胎之一?
黎曜想不通。
如果,死牌不在杜宇生這裡,那一定有別人抽到了這張牌。
那個人會是誰呢?
兜里的手機振了振,黎曜瞧了眼,是亓磊的。
「餵?」
「黎曜?」亓磊那邊聽著像是打了個哈欠,幾秒鐘之後他才慢吞吞道,「黎曜,和你說的一樣,我這邊沒什麼。你那兒呢?別是和你弟弟碰面了吧?還是你也碰見什麼人死了?快給我拍張照片看看你倆是不是真長得一模一樣。」
「……」黎曜道,「我這邊什麼都沒有。」
亓磊愣了愣。
他也沒想到。
很快,亓磊反應過來。
「臥槽?黎曜,這事兒不對。」亓磊語速突然加快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怎麼玩的,可是死牌不在杜宇生這裡,那是有別人抽到了。」
黎曜點點頭 ,道:「我也在想這個。」
難道就是為了讓杜宇生看見這個拼接的照片?
黎曜搓著手指坐回到車里。
然後他就在後視鏡里看見了緩緩開過來的,杜宇生的車。
這輛車好像是他新買的,黎曜沒見過。
杜宇生的頭上仍舊纏著紗布,他的情緒永遠都寫在臉上,焦躁,黎曜看見他把車停在旁邊,而後一瘸一拐地打開車門向自己走過來。
黎曜看著他這個樣子有些不忍,打開車門走下去。
「……不是說好了,我替你來麼?」黎曜道。
杜宇生大病初愈,開了幾個小時的車,身體有些吃不消,靠在車門上不住地喘著粗氣。
「你自己來我不放心。」杜宇生笑了笑道,「我本來想和你一塊來,沒承想你走得這麼急。你知道我在路上開得有多急,你來我比自己出事都要擔心,我心臟一直在食管里裝著,看見你好好地坐在車里才踏實下來。」
黎曜打開後車廂拿出瓶礦泉水遞給杜宇生,道:「你從醫院跑出來的?沒有護士攔著你麼?」
「誰能攔得住我啊?」杜宇生打著哈哈,接過黎曜的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面前的房子近在咫尺,杜宇生揚了揚下巴,道:「有什麼發現?」
黎曜搖搖頭回道:「沒有。」
杜宇生怪笑了聲,試探黎曜的話,道:「這他媽的不是逗我麼?大老遠把我弄到這裡,你說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
黎曜沒有說話。
杜宇生看著黎曜,皺眉道:「還有黎曜……」
原本想著問他去找路老闆的事兒,這個當口,杜宇生的手機突然振了振。
是秦衍打過來的。
杜宇生看了看黎曜,而後側過身去走遠接起了電話。
「餵?秦衍?」
「杜宇生你去哪兒了?」秦衍吼道,「誰讓你走的?不怕暴屍街頭麼?」
杜宇生舔舔嘴角,笑道:「嗐,我出去溜達溜達,一會兒就回,怎麼著你來醫院找我了?」
秦衍深深吸了口氣,接著道:「杜宇生,許淵死了。」
杜宇生愣了愣,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剛下飛機,隊裡的人還沒有找到他,他就被人勒死在了機場的洗手間。」
許淵死了?
杜宇生掛了電話轉頭看著黎曜。
「許淵死了。」杜宇生解釋道,「照片上只剩下最後一個活著的人。」
黎曜沒有說話,他感覺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機振了振,像是收到了一條信息,但是黎曜並沒有拿出手機去看。
同時,杜宇生也收到了一條短信。
黎曜想,他們收到的應該是同一條。
「Next round is about to begin.」
作者有話說:
弟弟到底想做什麼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