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缺一(5)
黎曜的手機上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樣,這個事實只讓杜宇生淡定了不到十分鐘。
剛剛黎曜最後走的時候說的什麼來著。
他說‘我替你去’
我替你去。
我替你去。
杜宇生在心底默念了三遍,而後蜷縮著腿仰著頭看著頭頂的光源咧著嘴笑。
如果一個非親非故的人,肯為了你去做一件關乎性命冒險的事兒,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什麼。杜宇生摸著自己的唇角,在心底問了自己三遍,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他喜歡你啊。
想到這兒杜宇生耳朵有些微微發紅,他低著頭,握著手機在手裡來來回回的轉。這個自己推斷出的事實,無疑給杜宇生這個純情小處男在胸口注射了一針強心劑。一直以來在黎曜身上的那種忽近忽遠,患得患失的感覺,通通消失不見。
第一次見到黎曜的時候,杜宇生就覺得這個人招人喜歡。
明明穿著白大衣,規規矩矩的坐著,既斯文又禮貌的回答著自己的問題,把自己偽裝,包圍的嚴嚴實實,越是這樣,杜宇生越是想多瞭解他一些,越是想把這個人撕開看個清楚通透。
這種類似於一見鍾情似得情緒,杜宇生沒有想到維持這麼久。
喜歡,或者不喜歡,杜宇生喜歡直來直去,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情感,反倒黎曜是個例外。
他從不回應你,從不直面回答你什麼。
從話里挖糖吃這種技能杜宇生是很純熟,可他沒想到今天,黎曜會這麼直白的冒出一句‘我替你去’,好像已經打破了杜宇生對於他的認知,就像是一直規規矩矩穿衣服的黎曜哪一天突然忘記扣扣子,突然忘記整理自己的衣領,違和,杜宇生卻很喜歡看見。
不過話說回來,杜宇生並不打算真的讓黎曜替自己去。
雖然停職不假,但是論起戰鬥力來講,黎曜應該不過自己的二分之一。
自己這麼喜歡黎曜,讓他替自己冒險,為了自己拼命,這種事,杜宇生可捨不得。
然而這種近乎激動的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二十分鐘後,杜宇生發給賀紳的短信有了回復。那廝今天有點反常,既沒有出去浪,也沒有去某個酒莊喝酒裝逼,而是安安靜靜的待在家裡。
接起電話,那頭一片舒適安逸的鋼琴曲,歲月靜好,杜宇生有些不適應。
先沒有問好,而是吐槽了句,杜宇生道:「……胎教音樂?聽胎教音樂呢?是不是覺著自己智商是胎教,偷偷在家補呢?我和你說沒白費力氣了,趕明兒我給你買一箱核桃,那玩意比這個見效快。」
「……」賀紳這頭被噎的一句話也回不上來,三秒鐘之內按住了想要直接掛掉電話的衝動。
「杜宇生你他媽就是賤的慌,都住院了還在那貧嘴,真尼瑪活該。這我媽在客廳聽的。你胎教。」
勁兒杜宇生心情好,在電話里笑了幾聲。
「解出來了?」
「恩。」賀紳鼻子眼裡坑出一聲來,接著道:「我說你都停職了還不消停。」
杜宇生愣了愣,道:「我停職的事兒還不到仨小時,怎麼都傳遍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賀紳落井下石,笑道:「不過言歸正傳,這次我解出來的地址,不在市區,在郊區。我在地圖上找了一會,我發現也許是塊荒地,連村子都不是。」
「……你這次靠不靠譜啊?」杜宇生摸著自己頭上的紗佈道。
賀紳那邊咕咚一聲,估摸是喝了口水,道:「靠譜靠譜靠譜,說實話,你住院了,我還挺過意不去的,都怪我,我以為都是玩兒,沒太上心,誰知道你差點出事了。真的,我這心裡還是特別內疚的。」
「行了行了。」杜宇生罵道:「住院到現在,你面都沒露一下,至少送個果籃花籃啊,就這點誠意?」
「你想吃水果我現在就送,送一箱。」
「滾滾滾。」杜宇生嫌棄道:「都什麼德行。」
賀紳笑了笑,他知道杜宇生壓根兒沒生氣。
「這次的信息我反復解了三遍,時間地點,都不會錯。待會發給你。但是我提醒一句,上一次你都差點掛了,這一次你可得走點心,地圖上看是個荒地,小心點。」
杜宇生敷衍的嗯了聲。
上一次的確是自己太大意,就這麼乾巴巴的一個人去。
現在有了前車之鑒,有了這個意識,自己卻被停職了。
賀紳那邊似乎還有話說。
杜宇生感覺那邊的胎教鋼琴聲小了點,聽著像是換了個屋子。
「還有個事兒。」
「有屁放。」杜宇生沒好氣道。
賀紳那邊停頓幾秒鐘,道:「你還記得你去找路老闆那天晚上托我的事兒麼?」
杜宇生點點頭,恩了聲,道:「這我能忘了麼,我那天晚上還發燒來著,去黎曜家裡拿了藥才回家的。」
「你們倆沒有整晚在一起?」
「你說呢?」杜宇生撓撓發癢的眉毛,接著問道:「想說什麼?」
賀紳猶豫片刻,組織著語言:「那天晚上,我記著你托我的事兒,我一直在酒吧沒走,然後……,杜宇生,和你想的一模一樣,黎曜果然回過來去找路老闆了,我估摸著,就是你從他家走了之後他就又回來了。」
杜宇生愣了愣,他沒想到黎曜真的去找路老闆了。
「你說,你去找路老闆是為了打聽那個景文的事兒。」賀紳道:「黎曜去是為了什麼?我得給你提個醒啊,你說他找一個酒吧老闆做什麼,所以八成,你們倆打聽的是同一個人的事兒,都是景文的。」
杜宇生冷哼了聲,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還真被我料著了。」
「……你現在想怎麼辦?」賀紳道。
杜宇生沒回他,掛掉了電話。
賀紳不會說謊,照片也不會說謊。
照片上是個側臉,賀紳的高清手機拍下來的,明明白白就是黎曜不會錯。
杜宇生吸了吸鼻子。
自己還真料准了。
墊著腳走下床從衣櫃里找出自己的衣服,在裡面摸出一支香煙來,從門上的窗戶上,正好能看見走廊里‘禁止吸煙’四個大字,杜宇生罵了句,折斷香煙扔進了垃圾桶。
我還真他媽的料准了。 杜宇生眯起眼睛看著小白拿過來的資料胡亂的扔在那,墊著腳走過去煩躁的翻看著。
頁數很多,可是他想要的都不在這裡。
杜宇生想了一會,給小白髮了條信息。他想知道,那天下午停車場的監控錄像。但是對於這件事杜宇生沒報什麼希望,首先把自己帶到案發現場的車很有可能停在停車場很久了,其次,帶走他的人,有可能不是從停車場進來的,如果從商場進來,客流量而言幾乎無從查起。
十幾分鐘後,杜宇生收到了一條微信,不是小白的,而是賀紳發來的。
‘從市區開到那個地方少說也要倆小時,代碼上的約定時間是六個小時之後,來得及你準備。’
五分鐘之後,第二條信息發過來,是個不認識的號碼,杜宇生現在對這種陌生號碼特別敏感,皺著眉頭打開才發現是小白的信息。
‘宇哥,現在和你通話信息都要錄音記錄,我換了個手機。’
‘你昏迷的時候我們查過你的手機,大概猜到了一些事,監控已經在調取了,等查到異樣,我偷偷發你。’
‘還有就是那個照片上剩的倆人,在國內的,已經派人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了,在國外的許淵臨時改了航班,提前回來,說是要順便回來參加一個拍賣會,看著時間他現在應該在飛機上了,我們準備他回來之後也二十四小時派人盯著他,你就放心吧。’
杜宇生耐著性子看完小白的三條信息。
話癆,話都說不利落。
分三條發過來。
這個許淵也是個富商,杜宇生上學的時候還在報紙上見過,據說是做珠寶首飾的,退休的早,現在什麼都不用操心,就拿著分紅在國外逍遙,不過他家裡親戚朋友在國內的不少,所以經常往返於國內外之間,每年住的時間國內外差不多對半分。
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算著數。
約定時間是六個小時後,地點在距離市區的兩個小時的荒地。
許淵在這個時候回來,並且已經在飛機上。
杜宇生搓著自己的鬢角,他琢磨著這兩者這間不會有什麼狗屁聯繫吧。
怎麼聽著像是許淵趕著時間回來呢?
杜宇生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藍白條紋的病號服。他坐在床上想了一會兒,一瘸一拐的穿上床底下的拖鞋,站在門口環視整間病房,杜宇生深深的嘆了口氣。瞧瞧,自己這怎麼混的,父親莫名其妙的死了,母親和夕陽紅旅行社出去度假,自己身邊連個送湯的人都沒有,被停職,事業也沒了,朋友也是賀紳這種自己做飯都費勁的懶人,好容易有個喜歡的,還他媽……
杜宇生吸了吸鼻子。
窮的就剩錢。
窮的就只剩幾張破卡,幾輛車還有一抽屜的手錶。
其餘的,怎麼什麼都沒有。
人生啊,只剩下錢。
走到護士站,杜宇生琢磨著問問護士。
為首的護士瞧見杜宇生過來,先是說了句‘哎呦’,而後連忙走過去。
「哎呦,你怎麼還下床了。」護士道:「你不能出院,要觀察幾天。」
杜宇生愣了愣。
「……我沒想出院。」杜宇生走過去瞧了瞧她的桌子,小聲道:「你們那個黎醫生呢,我找他。」
護士打量了杜宇生一眼,道:「黎醫生剛走。」
「走哪兒?」
「休假了啊。」護士皺眉道:「黎醫生說他有急事,黎醫生工作好多年這是頭一次休年假呢。」
休假了?
杜宇生皺了皺眉,這也太快了。
他以為黎曜只是去請假的,沒想到他行動這麼快。連個離別話都不說。想到這兒,杜宇生看了看自己的手機,自己沒有和黎曜說過要去哪裡,即便是黎曜說了替自己去也沒有告訴他那個短信指代的意義。
那就說明,黎曜早就知道這個短信是什麼意思。
他早就知道這是個時間地點坐標。
杜宇生看了看護士,試探道:「但是他休假這麼突然,他手裡那麼多病人他不管了?」
護士道:「黎醫生說在電話里會和其他醫生做交待的,不會就這麼撒手不管了。他不是不負責任的人。」
「可他手機落在我病房了拿什麼打電話。」
護士看了看杜宇生,噗嗤一聲笑出來,道:「黎醫生有兩部手機,有一部是專門留給一些患者用的,平時不用。」
「……」
杜宇生看了看兜里揣著的手機,他覺著自己好像被黎曜耍了。
現在好像只有一種辦法能知道黎曜到底在做什麼。
那就是自己也去那個地方。
杜宇生捏緊手機深深的吸了口氣。
黎曜啊黎曜,我這剛剛嘗到點甜頭還不到半個小時……,也成,杜宇生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你要是真騙我,耍著我玩,我就親手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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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曜從醫院出來,並沒有直接回家,或者是去杜宇生信息上的地點,而是把車開到了市中心的寫字樓。
說起來,這個寫字樓最早還是杜老爺子投資建起來的,建成之後老爺子就給賣掉了,現在環島有幾個知名的互聯網公司就在這裡面辦公,從早到晚,只要路過都能看見裡面加班的人,無論早上還是凌晨。
不過眾人奮鬥工作的人裡面,還是有那些例外的。
例如說亓磊。
黎曜把打開車窗,對門口站著的亓磊招了招手。
亓磊還是老樣子,相貌不錯,身材也好,就是臉上總帶著一種要死不死的懶樣。
「上車。」黎曜道。
亓磊拍了拍車窗,透過車窗看了看黎曜,亓磊沒著急上車,而是趴在玻璃上對他咧開嘴角笑,而後才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最近出去度假,亓磊大概是曬黑了少,好死不死的臉上,多了點戾氣。
和他的職業很趁。
黎曜看了看他,道:「不是說轉行了?」
亓磊笑笑,道:「高利貸也是正規職業,你別看不起我們,我那的法律顧問都是正規院校畢業的高材生,高薪聘的。」
「能收就收,換一行。」黎曜掏出一張紙,遞給亓磊:「幫我跑一趟。」
亓磊懶洋洋的接過紙條,看著上面寫的時間地址,笑了笑道:「喲,你乾嘛自己不去啊。」
黎曜白了眼亓磊,道:「我還有別的事。」
亓磊是個聰明人,三言兩語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撓撓鼻子,打趣道:「你要去杜宇生那個地方?」
黎曜看了亓磊一眼雖然沒說話,臉上的表情已經給了他答案。
亓磊伸了個懶腰,道:「為了杜宇生,可以啊,沒想到你也摻和進來,行,真有你倆爸的基因。」
不知道是罵他還是誇他。
黎曜倆爸都不是什麼好貨,也難為他自由生長長成這樣,亓磊抬起屁股,湊黎曜近了些,他和黎曜是在境外認識的,也是托黎曜的福亓磊才能重回故土,這幾年雖然做的不是什麼正經買賣,可到底比以前的日子滋潤多了。
不過其實對於黎曜攪進去的事兒亓磊一知半解,他瞭解黎曜,他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他就不會說,所以亓磊現在都靠猜。
他也不想問,多年出生入死的生活里教會亓磊一個道理,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
亓磊抖了抖腿,道:「你說要是杜宇生知道,其實你早就在裡面摻和著,他是不是宰了你的心都有。我真想告訴他。」
黎曜不為所動的看了看手機導航,道:「景墨用我的身份選了張死牌給杜宇生。上一次景墨差一點炸死杜宇生,你覺得這次呢?」黎曜道「杜宇生的性格我瞭解,一條路走到黑,我不想他……,所以我去。」
黎曜看了看亓磊,解釋道:「你放心,一輪只有一張死牌,這張死牌握在杜宇生手裡,所以其他人都是安全的,你去我的,沒事。」
「不安全也沒事,我倒是不怕。」亓磊拖著尾音,懶洋洋的湊近黎曜看了看他的側臉,笑道:「你弟弟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我就是好奇,我還真想見見他,倆人照鏡子一樣。你說你這次替杜宇生去,會看見什麼?不會見著你弟弟吧?還是見著別的死人,還是說留下一條指令讓你去殺什麼人?你弟弟如果知道是你在遊戲里,會殺了你麼?還是你倆互相殘殺?」
亓磊想了想,加了一句,道:「能直播麼?」
黎曜轉過頭看著亓磊,吐出幾個字,道:「你有病麼?」
被罵了亓磊卻很開心,大聲的笑了兩聲。
亓磊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喜歡黎曜。
為他死都可以的那種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