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二缺一(18)
「黎曜換了我的卡?」
亓磊看著杜宇生錯愕又憤怒的臉,背過身去撓了撓頭,傲慢嘆氣道:「唉,黎曜不讓我和你說這些的,我沒忍住。我可怎麼和他交代?」
杜宇生的眉幾乎擠成川字,他的頭髮早就在不知不覺當中完全乾燥,可這會兒,從地面上頭吹過來的風讓杜宇生感覺頭皮都是涼的。
「不行。」杜宇生一邊向著最前面的樓梯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道,「我現在要去找王喆,黎曜這麼做無非是想找王喆。最後一個人,我不能讓他出事。我是為了引景墨出來,雖然王喆是個王八蛋,但是不能搭上王喆的命,不能讓王喆出事。」
聽見這話,亓磊卻突然笑了。
安靜的地下室里傳出這樣冷冰冰的笑聲格外刺耳。
杜宇生的樓梯上到一半,他原本想罵亓磊一句:「都特麼什麼時候你還笑得出來。這是要出人命的!」
話剛說了半截兒,亓磊點燃一支香煙打斷了他的話。
「你真的以為黎曜在乎那個人的死活?」亓磊笑道,「他是在乎你。」
杜宇生愣住。
「你別看他弟弟對你感興趣,可如果那個王喆在你手裡而你又不說出他的去處,景墨能做的只有殺掉你,然後自己再去找王喆在哪兒。他弟弟什麼都做得出來。」亓磊深吸了一口香煙看著杜宇生。
亓磊看著杜宇生臉上不信的表情,補充道:「對於整件事來說,你,杜宇生,是個局外人,黎曜和他弟弟才是當事者。他弟弟也許因為偏激不能釋懷,所以殺掉一個又一個,那你就認為黎曜能釋懷,能不恨嗎?你要是知道黎曜是怎麼活下來的,你還能這樣說嗎?」
難道黎曜就不恨嗎?
杜宇生覺得自己恍然大悟。
一直以來因為景墨,對於案件本身的當事者黎曜,杜宇生卻忽略了。
「在乎……我?」杜宇生不可置信地看著亓磊,道,「他黎曜的心就是塊石頭,無論他從前經歷過什麼,我杜宇生喜歡他毫不隱晦含糊,可他是怎麼對我的?騙我,利用我,讓我被他弟弟耍著玩,我的耐心就這麼多。他要是想死我絕對不攔著,大不了我對自己說以後再也不對這種人渣動心,逢年過節我還能去給他燒紙,可我不能把王喆的命搭進去。我必須要找他回來。」
「煞筆。」亓磊笑了笑,揉揉自己的鼻子提醒道,「黎曜要是覺著你無所謂,他管都不會管你,看都不會看你一眼。他這個人情感淡漠又閉塞……我特麼都快嫉妒死你這個煞筆了。」
亓磊笑著的臉上露出疲憊的神色來。
和黎曜相處多年,他太知道怎麼掩飾自己了。倒是在杜宇生這個「第三者」面前露出端倪來。
「我不信。」
杜宇生沈默良久之後吐出三個字來。
亓磊本想調侃一句:「口是心非。」
話到嘴邊卻被樓上的腳步聲打斷。
兩個人現在是在地下室,這個地下室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應有盡有,且用料都價值不菲。
樓上昂貴的地板上的腳步聲居然這麼清晰,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有人故意在樓上走路讓地下室的人聽到。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杜宇生,他示意亓磊住嘴,而後做了個手勢指了指樓上。
通往地下室有一個小門,杜宇生原本想著打開個縫隙看看外面,可手剛觸碰到,地下室的門就被另一個人打開。
杜宇生可以說是第一次和黎曜距離這麼近,不,應該說和黎曜的臉距離這麼近。
那張酷似黎曜的臉在自己的面前放大數倍,杜宇生險些從樓梯上面摔下來。
亓磊看著這張臉愣了愣。
他是第一次這樣正式地面對這張臉。
景墨戴著一副圓框的眼鏡,穿著高領的白色毛衣,外面是厚重的黑色羽絨服,身上仍舊帶著淡淡的香水味。
眼鏡片下的眼睛看著地下室的人打了個熱情的招呼。
「外面真冷。」景墨眯起眼睛笑了笑,道,「麻煩借你們房間取個暖,行個方便?不介意吧?」
景墨脫下棉手套拉開一把椅子坐好,像是真冷似的不住地搓著自己的雙手。
他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兩張相似到極致的臉上,除了表情幾乎讓人無法分辨。
「你們怎麼都站著?」景墨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道,「都坐,都坐。」
最先有動作的人是亓磊,他迅速拿起剛剛杜宇生放在桌子上的槍,毫不猶豫地抵在景墨的額頭上。
後者嘖了聲,其實景墨挺討厭亓磊的,這個人動不動就動刀動槍,又是個放高利貸的地頭蛇,沒出息,沒文化。相對來講,景墨還是喜歡杜宇生多一點。
因為杜宇生有意思。
景墨不緊不慢地指了指樓上,笑道:「我這個人身體不大好,走路也慢,你這個院子大,從外面走進來我要花二十分鐘。每隔一分鐘我就在牆邊上埋上炸彈和雷管,你可以開槍殺了我,然後,我們一起死。我知道你不在乎死活,為了我哥你什麼都願意做。」景墨看了看杜宇生道,「他呢?我哥要是知道他因為你也死了,你說他會給你立碑燒紙嗎?」
「或者我有個好辦法,我可以偽裝成咱們同歸 於盡。」景墨突然笑了笑,他的臉有些泛白,笑起來有些詭異。
「前一陣子,有個人被燒死了,你們警方判定他是自殺,案發現場毫無疑義也是自殺。不當操作廚房器具引起的火災。」景墨撓了撓自己的眉毛,眼睛看著面前黑洞洞的槍口,道,「我教的。我教他自己如何殺掉自己,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兒,你們想學嗎?」
亓磊握住槍的手松了松。
景墨說得很對,死,他不怕,他害怕杜宇生也會跟著死。
輕輕撥開亓磊的槍,景墨站了起來,走到杜宇生的身邊,道:「你說這個遊戲不是只有你和我嗎?怎麼半路上把電話給了我哥?你在想什麼?其實我也是後知後覺我哥也在這裡,還好,幸好……我捨不得殺我哥。」
杜宇生輕笑了聲,道:「黎曜想見你,他從我這裡偷走了手機卡。就你這樣,我要是黎曜,我回國第一件事就是拿槍斃了你。」
景墨點點頭,似乎同意了這個說法。要是黎曜真的像杜宇生說的開槍殺了自己,那就沒有接下來的一切了。
說到底,他也恨。
景墨在屋子里緩緩地轉了個圈。
走到房間的最中央,他回頭看著杜宇生道:「那個人你真的殺了嗎?」
「你想讓他死嗎?」杜宇生道。
景墨點點頭,道:「想,當然想,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得告訴我他在哪兒。活著我去殺了他,死了,我去鞭屍。」
「你……」杜宇生想說話,景墨卻伸出一根手指突然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不想告訴我,我也可以和他說的那樣。」景墨指了指亓磊道,「把你殺掉之後再慢慢找。可我不想那樣,我也活不了多久,浪費時間。所以我想到一個辦法。讓我哥找到王喆,把他帶來。我猜他肯定從你這裡套出來王喆的去向,是死是活,我都要見。你猜他會不會來?」
景墨從口袋里掏出一張老舊照片,照片上七個人勾肩搭背,看似要好,卻骯臟地毀掉了兩個孩子的一生。
對照實驗做到這裡,也該看看實驗結果了。
這個痛,景墨沒有辦法釋懷。
他拿起槍指了指亓磊,道:「你這個地方我不喜歡,咱們換個地方?」
景墨換了個姿勢,俯身接著道:「你和我講講我哥以前的故事吧,我怕沒有機會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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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曜趕到杜宇生所說的賀紳車庫的時候,天已經開始微微亮。
賀紳搓著眼睛,穿著睡衣,打著哈欠從臥室里帶著黎曜走到自己家的地下停車庫。
這個別墅賀紳很少來,都是他爸媽住。隔三差五地跟著老人過來住幾天,孝順孝順。
老人很少開車庫里的車。
車庫里停的車不少。
按照車牌號大小依次排開。
賀紳打著哈欠打開黎曜嘴裡說的那輛保時捷。
「怎麼你要借車啊?」賀紳一邊打開車門一邊打著哈欠道,「聽杜宇生說,你們家不是……車……」
看見車里躺著的人,賀紳罵了句:「杜宇生,我曹尼瑪!」
王喆手腳都被人用粗麻繩捆好,眼睛被人用黑色的眼罩罩住,就連嘴巴都被人用膠帶死死地粘住。
賀紳插著腰看著這一切,他覺著自己突然醒了,苦笑道:「我看杜宇生不把我弄坐牢了他是不甘心,黎曜,人你帶走,今天早上我沒見過你,車里的人我也沒見過,這個人是你自己找的,咱倆不認識。我爸媽還指著我傳宗接代呢,這麼刺激的事兒我就不參與了。你倆玩吧。」
說話間,賀紳伸出手想著給那人嘴巴上的膠帶撕開,解綁,黎曜卻攔住了他。
「不用撕。」黎曜道,「家裡有棉花嗎?把他耳朵也堵上。」
亓磊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即便是黎曜沒有景墨那麼偏激,可是也無法做到善良和不恨。
小白的電話就在這個當口打來。
黎曜看著賀紳還在找棉花,自己走到外面接起電話。
「黎先生,人找到了嗎?」
黎曜看了下手錶,點點頭,道:「已經找到了。」
小白道:「……哪兒找到的?」
「我不大認識路。」黎曜淡然道,「這周圍也沒有什麼路牌標誌。在哪兒,我也說不好。」
小白在聽筒那邊舔了舔嘴唇,乾笑道:「黎先生,你真的沒有見過宇哥,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明知道對方看不見,黎曜還是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你知道他在哪兒?」
小白被噎了一下。
他道:「行吧,那麻煩黎先生把人帶回來,或者我現在派人去接。」
「現在可能還不行。」
黎曜想到自己手機里的那條信息,接著道:「我還要用到這個人。再等一會兒吧。」
「黎先生。」小白道,「有些話,我想我應該提前和你說明,這個人的案子,宇哥是嫌疑人,如果他出了什麼事,無論是什麼原因,無論當時發生了什麼,宇哥可是要吃牢飯的。」
言外之意,王喆,必須要活著。
黎曜搓了搓手指,沒有回復小白什麼,徑自掛掉了電話。
他看了看還在扭動掙扎的王喆。
如果可以,黎曜也想在這個人頭上開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