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黎曜的車停在另一個停車場里,這裡面的車都是掛在別人名下的,黎曜平時很少開。車的後備箱里常年放著兩個大背包和一個工具箱,包里放著的都是野外生存的裝備和食物,不過它們很久沒有更新過了,水還好,食物都過期了也不好說,好在今天要去的地方不用那麼久。
臨走之前,黎曜下車抬頭看了看自己臥室的窗戶,那裡開著一個小夜燈,亮著非常微弱的燈光,黎曜的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錶。
莊浩坐在車里,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黎曜叫了他一聲。
「對表。」黎曜道。
莊浩愣了愣,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鐘錶點點頭。
「我和碼頭的人說好了,用不了多長時間。」
黎曜沒吭聲,又看了一眼那扇窗戶,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莊浩嘆口氣提醒道:「你放心他一個人?」
黎曜發動車子,道:「我明早九點要接班,我們得在那之前趕回來。別浪費時間。」
莊浩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
和景墨比起來,黎曜這個哥哥就沈穩很多。他平時話不多,有時候還會給你一種好說話的錯覺,但莊浩知道,黎曜不比景墨遜色。他當時怎麼回的國莊浩也是略有耳聞。
當年的那場賭局,黎曜是被輸掉的那個。
按理來說,被輸掉的往往應該是最難過的,這個難過指的是生活。畢竟被當做籌碼輸給別人,寄人籬下的日子沒那麼好過。雖然黎曜現在看著日子過得還不錯,怎麼熬過來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是景墨呢,明明是被好運眷顧,留下的那個孩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莊浩不懂,為什麼好好的一副牌被他打成這樣,到底在景墨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看著黎曜專注開車的側臉,莊浩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杜宇生六點左右就會醒過來,你交班的時間是九點。」莊浩伸出兩個指頭來,道:「他醒了你不在,你怎麼和他解釋這幾個小時。」
「他不會知道的。」黎曜轉過頭看著莊浩,道:「既然他不知道,我也不用和他解釋。」
莊浩沒聽明白,但也沒有繼續追問。黎曜既然說出口,他做的事就有把握。
黎曜的車開的飛快,幾乎在違章的臨界值上徘徊,兩個人開到約定碼頭的時候莊浩看了眼表,從出門到現在,加上深夜一路暢通無阻,算下來才過了不到四十分鐘。
黎曜把車停好,把後備箱的工具箱扔給莊浩。
碼頭上莊浩約好的人正蹲在拐角,他帶著黑色的帽子,身上穿的都是碼頭上工人常見的裝扮。
這是個半私人的碼頭,平時處於荒廢的狀態,所以周邊設施都很破舊。
那人嘴巴里叼著一直劣質香煙,看著莊浩帶人過來忙站起來,走到莊浩邊上,嘴巴里還罵罵咧咧。
「怎麼他媽這麼晚。」他把香煙扔在地上道:「我都是按分鐘計費,遲了十分鐘,你自己算吧。」
莊浩的脾氣沒那麼好,一直在那個圈子里混,身上戾氣重的很,也跟著罵了一句,道:「坐地起價?我看你是活夠了,也不照照鏡子瞧瞧你他媽和誰談價錢呢。」
說著話,莊浩還覺得不夠,揮著拳頭就要在人家身上使勁。
那人倒也不躲,生生挨了一下。
抬起頭笑道:「莊浩,你惹事了是吧,我眼睛不瞎,看的出來。今兒還有一人跟我打聽你,我按你說的,說你坐船出海了,夠意思了。我把話放這兒,要麼錢到位,要麼你們哪兒涼快哪兒去,我這趟船,你搭不上。」
真尼瑪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莊浩作勢揮舞著拳頭,黎曜突然攔住他。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黎曜把一張卡交到那人手裡,握著卡的一邊,道:「這張卡里的錢足夠你跑這一趟,但是我話說在前面,你要是敢露一個字,我就把這些都換成紙錢燒給你。」
他說話的方式和莊浩差很多,都是規矩的字眼,可在碼頭工人聽來這些字疊加起來哪個字都不好惹。
規規矩矩收了卡,把它踹在自己的兜里。
這個季節雖然人體感很冷,可水上的溫度達不到,從來都不結冰。環島之所以叫做環島,是因為它三面環島,把城市圍城了一個半圓,周圍島嶼眾多,大大小小散落的很多。大的,景色好的,都被開發成景區,住宅。小的,尤為偏僻的,幾乎無人問津,有的盜版地圖上都看不到。這些島嶼地處偏僻,開發商都不想在這裡浪費錢,久而久之一直荒廢著,也沒幾個人記得。
莊浩在船上打開了黎曜給自己的工具箱,裡面只有兩把鐵鏟。
鐵鏟都是嶄新的,上面的鎖扣很緊,莊浩拿起它們在手裡掂量掂量。
看著黎曜道:「我有時候覺著你什麼都知道。」
黎曜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心裡想著事,船走了很久也沒有時間概念,靠岸的時候黎曜反倒時間沒過多久。
囑咐船夫把船停好人不要下船。
黎曜和莊浩下了船。環島孤立又無人問津的島嶼很多,自己腳下的這個無疑是其中一個。島上似乎剛剛下過雨,地上的土還濕著,黎曜蹲下用拇指攆了攆地上的泥土,看來雨下的不大,泥土都沒有被完全浸濕。
擦了擦手指,黎曜指著前面的岔路,對莊浩道:「帶路吧。」
莊浩點點頭,把工具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走上了其中一條岔路口。
島嶼上來過的人不多,地上還沒有形成路,人都是從灌木從里邁進去,不是有人帶著很難辨別方向。島嶼上空氣很濕潤,到處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樹木,黎曜開著手電筒一路照過去,除了飛著的蟲子就是植物。
下過雨,裡面的霧氣很重,再加上黑天莊浩似乎也走了很多的彎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地方。
和之前茂盛的灌木叢不一樣,這裡的灌木明顯稀疏了很多。
黎曜看著莊浩停下,把手電筒照向兩人之間的空地,指了指,道:「挖吧。」
莊浩點點頭,肩膀上的鐵鏟深深的插入了地面。
黎曜拿著手電筒照著地面,這種手電筒是野外專用的,光柱很遠很清晰續航持久,莊浩下去的每一鏟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黎曜蹲下和莊浩的視線平齊,看了看自己的手機,島嶼上沒有信號,手機也變成了磚塊。
黎曜只能一直看著莊浩的動作。
挖了很久,最先看見的是人的腓骨,然後是股骨,最後一鏟下去,黎曜看見了頭骨。
一個,兩個,三個。
腐爛的只剩下骨頭的,半腐爛的,你能在書上看到的形態,黎曜在這裡都看見了。
根據屍體的腐爛程度不同,他們身上的衣物也都不同程度的腐爛著,是個壯觀的景象。
無論是在醫院裡,還是在上學的時候,黎曜見過太多這樣的東西,可是還是第一次覺得這麼頭暈目眩。拋開其他不說,這三個人……,黎曜知道,景墨的的確確不能再回頭了。
莊浩在旁邊累的氣喘吁吁,黎曜完全不幫忙,自己累得夠嗆。
「就這些……」莊浩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景墨是個聰明人,他不從來不會親自動手,他會找一個中間人,那些中間人都是亡命之徒,身上已經背了很多人命,或者是剛剛出獄的殺人犯。而現在,這裡就是他的中間人們。」
黎曜關了手電筒。
「為什麼他們這麼聽他的話?」
「死亡遊戲的代價。」
黎曜苦笑著搖搖頭。胸口酸澀的厲害,突然很想抽煙。
莊浩正準備把土重新的埋回去,黎曜重新打開手電筒看著他。
「當年的名單都在你那裡?」
莊浩鏟土的手頓了頓,睜大眼睛看著黎曜阻攔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別淌進來。」
「來不及了。」黎曜道:「莊浩,這件事了結之後,你自己的結局你應該清楚。」黎曜走到莊浩的身邊,輕輕的提起他一邊的衣領,道:「死,要死的有價值。你要對得起自己。」
莊浩愣了愣,雙手握成拳頭悶哼著,一言不發的接著把土掩埋回原出。
屍體摻雜著布料漸漸的被土掩埋,黎曜看著地上有一塊反光的地方,他蹲下用手刨開了那塊土,然後就發現了被土掩埋的手錶。手錶很常見,很多人都會佩戴,可是這塊表,黎曜在杜宇生的手腕上見過。
莊浩看著黎曜手裡的手錶緩緩的直起腰。
「你認識?」
黎曜點點頭「這塊表一共就只有兩塊,杜宇生都買下來了,一塊他自己留著,另一塊送給了他爸。」
莊浩陡然向後退了一步。
「……什麼意思?表是他爸的?那就說明……杜老爺在這兒?這三具屍體裡面有一具是杜……杜老爺子已經死了?」莊浩欲言又止,被自己這個推論驚到,但又很快的自我否定,搖搖頭,道:「可明明沒有人殺他……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回想起來,杜老爺子的新聞的確很久沒有在新聞上出現過,而關於老爺子的只字片語都是從杜宇生嘴裡知道的。如果這個人早就已經死了,莊浩越想越覺得心口發涼。
求助似得看著黎曜,後者把手錶扔在了地上,示意把它也埋起來。
黎曜臉上的表情很耐人尋味,沒有過多的震驚,也沒有任何的傷感,就好像他早就預見到了一樣。
莊浩鏟了幾下,回頭看著黎曜道:「你說,杜宇生知道他爸死了這件事嗎?」
黎曜指了指地上的土。
「剛剛我發現,我們來之前這裡的土被翻新過。」黎曜示意莊浩手裡的動作別停,接著道:「你覺得誰來過?」
「杜……杜宇生?」
黎曜搖搖頭,給出了模稜兩可的答案。
「我不知道。」
黎曜看著頭頂的天空嘆了口氣。這個時間,家裡熟睡著的那個人應該還沒有醒,也許他承受的東西都壓在心底,睡著比醒著更痛苦,因為睡著會做夢,夢里會夢到。
至於這個來過島嶼的局外人,黎曜希望不是杜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