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屋子裡好暗。
他還穿著那身染滿血污的衣服, 一張臉蒼白的和死人沒有區別, 可月光照進他的眼睛裡, 那雙眼溫柔的幾乎要讓她陷進去。
他的手輕輕從她的膝上抬起摸了摸她的臉,聲音低低啞啞的問她, 「我嚇著你了嗎?」
九陰望著他望著他, 萬般情愫千般委屈涌上心頭, 她心裡輕輕撞了一下,竟然眼眶發酸起來,她以爲……她以爲他又要讓她等他了。
裘衣輕看著她發紅的眼眶心一下子陷看下去,他幾乎從未見過她爲他動情到紅眼眶,這一夜對他來說彌足珍貴。
「你不是死了嗎?」她喉頭也澀起來, 抱怨一般問他,「他們不是都說你死了嗎?連康大夫也說你僵了。」
康大夫無奈的又嘆了口氣,拱手向她謝罪道:「夫人莫怪, 實在是這步棋險之又險, 所以王爺瞞著所有人, 因我要替王爺假死又要替他復活所以王爺才告知我, 止水是因爲王爺吩咐了要他事發後就護著你出宮回宋府才讓他知道的。」
他連連嘆氣, 哪裡知道夫人不但沒被送出宮, 還跟著王爺一起困在了嗣王府裡, 又哪裡知道王爺如此……耐不住, 不顧計劃約定好的假死時期,今夜就先將假死藥給吐出來了。
「王爺,您今夜就蘇醒過來太危險了, 如今皇帝的人還守在外面,一旦出了岔子,讓人得知您是假死,您的計劃,老太傅和那些舊臣的命……就都交代了。」康大夫上前來低聲勸說他,「您怎麽能蘇醒呢?現在蘇醒太早了……您……」
「你先出去。」裘衣輕看著九陰道:「我和夫人說幾句話就會重新服下你的藥,不會耽誤太久。」
康大夫無奈的將他又看一眼,重重嘆了口氣出了房門,揮手讓止水和嚇待的春桃退到院子裡。
裘衣輕還在屋裡說:「長壽麵端來。」
康大夫無奈至極,接過面給他端了過去,又說一句:「王爺要以大局爲重啊……」然後嘆息著退出房門將門拉了上,他看著天上的明月,一個頭兩個大,這麽緊要的時候,一步錯就全盤皆輸,皇帝說不準一會兒就派人過來檢查王爺是不是真死透了,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王爺居然說提前醒就提前醒了,這醒的也太草率太早了!若老太傅和其他舊臣得知只怕要人心惶惶了!
王爺哪裡都好,就是一遇到王妃就……亂了陣脚!兒女情長!
屋子裡燈也被吹滅了,裘衣輕剛一醒就滅了燈,他如今不能被瞧見還活著。
長壽麵放在了九陰面前的案幾上,九陰一直在瞧著他,他醒的太出乎意料了。
「對不起,我騙了夫人。」他坐在了羅漢床上嘆了口氣,「我本以爲夫人不會太在意我的死活,想著送你回宋府住一段時間,我便能蘇醒了……」他抬眼看住她,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指,「我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夫人會衝到菁華殿來接我。」她出現在大殿門口時,呆愣楞的望著他時,走到他的屍體旁跟他說,接他回府時……
他既心碎又開心,他做夢也沒想到她會如此……在意他。
「那你爲什麽又醒了?」九陰望著他,她知道,她知道這是他的計劃,他在假死,她只是自己也沒料到她會如此,不開心。
爲什麽醒了?
他喉頭酸澀起來,對她笑了笑,「我聽見夫人說在你的生辰讓你做了小寡婦……」他笑容也酸澀,托著她的臉細細撫摸,「我如何能忍心?」他瞧著她那雙發紅的眼睛,也跟著紅了眼眶,「我盼著夫人會爲我傷心,却又怕夫人爲我傷心。」
什麽大局,他的大局從來都是她,他做這一切是爲了什麽?爲了配得上她,護著她一世榮寵。
她與裘望安說的那些話,叫他好難過。
他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裡,「我怎麽忍心留夫人一個人吃長壽麵,過生辰日。」
九陰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被他冰冷的身子緊緊摟著,她陷在這個懷抱裡像是陷入了一場溫柔鄉里,她活了那麽那麽久,却從未被人這麽溫柔的對待過,沒有人說過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吃長壽麵,過生辰日。
她一個人過了許多許多的生辰日,她也愛過許多許多人,也被許多許多人熱烈的愛過,可她是魔修祖師,那些愛慕裡多多少少帶著利用和算計,她從來不介意被利用,愛對她來說一直是互惠互利。
可裘衣輕……待她好溫柔,他明明那麽聰明,他明明可以算計她利用她。
他輕輕撫摸她的背,柔聲說:「我不知今日是夫人的生辰,我記得夫人生在臘月。」
九陰頓了一下,才想起來宋燕呢是生在臘月,她如今是宋燕呢。
「不是嗎?」裘衣輕鬆開她,捧起她的臉笑著問她。
九陰望著他,動了一下眼皮道:「我隨口說來騙裘望安的。」
裘衣輕依舊瞧著她,笑了笑沒有再問,「那就當做今天也是夫人的生辰日。」
她在他面前漏洞百出,可他不想計較。
他將面推到她的面前,拿起筷子遞給她,「祝夫人生辰安康,日日安康。」
九陰慢慢接過筷子,低頭攪了攪那碗面,熱騰騰的香氣撲在她鼻翼間,險些將她的眼泪撲出來,她想起第一次吃長壽麵,師父做的,師父說:今日之後你便隨我修道,這凡俗之禮便不好再過了,吃了這碗面就與你的從前告個別吧。
她第一次過生辰也是她最後一次過生辰,從那以後即便她入了魔道,她也沒有再過過生辰,她以爲……她以爲早就不在意什麽生辰不生辰了,她都活了這麽久,早該不在意了。
可她心裡酸澀的要命,她沒出息的承認,她是在意的,她是希望能够有人溫柔待她,陪她一起過生辰。
她喉頭酸澀的吃不下去,她眼睛潮的要命,眼泪墜進面裡,她有些慌張的想掩飾,却被裘衣輕托起了臉來。
「你哭了?」裘衣輕望著她臉上的眼泪,心跟著顫起來,「怎麽……」
她忙躲開他的手,伸手捂住了她的眼,「不要看我。」她怎麽能哭呢?她可是十惡不赦的魔修祖師。
都怪裘衣輕,將她給養壞了,養的她一身嬌氣。
裘衣輕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拉進了懷裡,「我不看我不看,我抱抱你。」
九陰眼泪掉的更凶了,他就像是一個溫柔的陷阱,太可惡了。
「裘衣輕。」她仰起頭來紅著眼睛看他,「你的腿好了是不是?今天是我的生辰日,你就沒有禮物送給我嗎?」
裘衣輕垂下眼泪,「夫人想要什麽?」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她抱緊他,望著他。
裘衣輕被她那樣泪盈盈的望著什麽不清楚,他托起她的臉低頭吻住了她,喃喃道:「我又如何不想要?我又如何……不想要。」
他一用力將她從羅漢床上抱了起來,雙腿踉蹌一下摔坐在羅漢床上。
九陰慌忙便要下去,「我、我太重了……」他的腿才剛好,哪裡吃得住抱她啊。
裘衣輕却抱緊了她,沒有讓她動,托著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捧著她的臉說:「是我還沒有適應用我的腿,今日我可以適應適應。」他托著她的脖頸吻了上去,他的腿還沒有恢復那麽大的力氣,可足以承載她。
九陰熱滾滾的軟在他懷裡,他什麽也不想再想了,翻身將她按進了羅漢床上……
窗外月色寂靜,他伸手捂住了九陰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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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夜太靜了,靜的站在院子裡的康大夫、止水和春桃一個比一個臉紅,春桃不好意思的退到了院門口。
止水朝房門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小聲問康大夫,「爺……爺他身子聽起來像是好了?」
「閉嘴!」康大夫的臉色難看至極,黑著臉讓止水退到院門口,心裡七上八下忐忑的根本站不住,王爺不是只是和夫人說兩句話嗎?怎麽……怎麽偏要挑在這個時候補上洞房花燭夜啊!
王爺就不怕宮裡來人,全完了嗎!
哎,他們王爺簡直……簡直遇上夫人就什麽也不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