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兩情相悅

　　一路上，梁驍的手掌都緊緊握成拳，骨節發白，他就在距離余紹棠一米的地方站著，偏著頭，沒有去看余紹棠，他輕輕叫了聲余紹棠的名字。

　　這是梁驍第一次叫當著余紹棠的面叫出那三個字，他的聲音低沈又沙啞，細細聽來，甚至帶著那麼一點微不可察的顫音，語氣中自有幾分乞求的哀鳴。

　　余紹棠的心臟顫了一顫，他掐著指尖，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冷淡依舊：「怎麼……突然叫我的名字？」

　　「余紹棠。」

　　梁驍又叫了一聲，這三個字在他的口腔中回旋反復咀嚼共振，再說出口的時候，甚至帶上了幾分隱匿的鼻音。

　　「你有喜歡的人嗎？」

　　梁驍乾脆利落地直入主題，不再給余紹棠任何逃避的機會。

　　余紹棠的瞳孔驀然收緊了，垂在身體側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

　　他看著略微低著頭的梁驍，極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怎麼突然也問這個……」

　　「有嗎？」梁驍抬眼，一雙漆黑的眸子里滿是流動跳躍、藏無可藏的情緒，他逼問道。

　　冷不丁撞向梁驍的眼睛，余紹棠的渾身都顫慄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道：「沒有……」

　　「那老師……可以喜歡我嗎？」

　　………

　　一瞬間，余紹棠能聽到心底「砰砰砰」煙花炸裂的聲音。

　　這感覺很難用幾個單薄而蒼白的詞語形容。是久旱的田野終逢甘露，是遠走的行人遇了故知，是千百年來沈寂已久的心臟終於流入了熾熱的血液，在心尖上開出了一朵艷麗的花。

　　是兩情相悅。

　　有那麼一瞬間，余紹棠覺得自己醉了，就像是那天被其他老師灌了不少酒那樣，他的身體輕飄飄的，好似踩在了一大團棉花之中。

　　只是，遠處學生縹緲地嬉鬧聲傳入了余紹棠的耳朵，提醒著余紹棠兩人現在的身份，余紹棠的血驀然涼了大半，身體也狠狠地跌在了實地上。

　　即使是兩情相悅又能怎樣，他們之間橫亙著師生與人妖這兩條無法跨越的橫溝，是不能在一起的。

　　余紹棠的心臟有些悶悶地疼，他垂下眼眸，纖細的睫毛一/顫/一/顫的，聲音發澀：「我當然喜歡你了，我喜歡咱們班的每一個人，你們都……」

　　「不是這種喜歡。」

　　余紹棠的話未說完，梁驍便生生打斷了他，他的手臂撐在余紹棠身後的那棵樹幹粗壯的柳樹上，把余紹棠抵在樹與自己之間。

　　梁驍眼底的情緒再也抑制不住了，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呼吸沈重，薄薄的嘴唇距離余紹棠的鼻尖僅有幾釐米的距離。

　　他的聲音是低沈又沙啞的，每個字卻是那麼的清晰：「我喜歡你，喜歡你纖長的睫毛，喜歡你淺栗色的眼睛，喜歡你認真工作從不放棄樣子，也喜歡你偶爾被我調侃得紅著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梁驍的聲音近乎呢喃了：「我喜歡你，只喜歡你，喜歡到想要獨佔你，把你藏起來，讓別人再也找不到你。」

　　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些，近到余紹棠能感受到梁驍溫熱的呼吸，可是這僅余的幾釐米的距離，卻是無法跨越的橫溝。

　　時間彷彿凝滯了。

　　梁驍的嘴唇馬上就要觸及到余紹棠的唇瓣了，余紹棠甚至能那柔軟的若有似無的觸感，他突然反應了過來，猛地伸手推在了梁驍胸膛上。

　　若按照往日兩人的力量差距來看，余紹棠是絕對推不開梁驍的，只是余紹棠一抗拒，梁驍便不敢更進一步了，余紹棠情緒激動之下，手上的力氣也沒了輕重，直接把梁驍推得踉蹌著退了兩步。

　　余紹棠垂著眸子，慌亂的，倉皇的，不敢看梁驍的此時的表情：「不可以亂開這種玩笑！」

　　「我不是……」

　　「下不為例！」

　　余紹棠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因急促的顫抖，甚至隱約有破音的意思，他沒等梁驍說完，便匆匆打斷他，然後留下梁驍，大步朝著人群里走去。

　　離開的時候，余紹棠撞到了梁驍的肩膀，猛然地撞擊讓他一瞬間整個身體都震顫起來，腦袋一/突/一/突的疼，但他卻並未停下腳步。

　　余紹棠腳步邁得很大，一直回到燒烤架旁邊，他才輕喘著氣停下腳步。

　　眾人還在嬉鬧著吃著串，導遊準備的醬料香濃又入味，好幾個人吃的滿臉都是油光，甚至就連吃相斯文的向思嘉，嘴角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粘上了一顆白芝麻。

　　余紹棠的腳步聲窸窸窣窣，閻山隨意抬頭看了一眼，見到是余紹棠回來了，他隨手指一指放在燒烤架最旁邊的一排串：「老師快來吃啊，特意給你們留的，一會兒烤過頭就不好吃了。」

　　余紹棠舔了下嘴唇，有些艱難地笑了笑：「好。」

　　閻山呲著牙，一口啃乾淨自己拿的那根串，含混不清道：「對了，梁驍呢，他怎麼還沒回來？」

　　「他……」余紹棠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梁驍還站在原地，一直手臂還搭在樹幹上，保持著余紹棠走時的姿勢。

　　坐在一旁的向思嘉輕輕咳嗽了兩聲，他剛才抬眼之間，剛巧看到余紹棠推開梁驍那幕。

　　當時距離有些遠，向思嘉不太確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這會兒看到余紹棠支吾的語氣和猶豫的神情，向思嘉一下就明白了，兩人之間一定有事發生。

　　向思嘉有些擔憂地看向余紹棠，開口解圍道：「余老師，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好像氣色不太好的樣子。」

　　余紹棠一愣，連忙接話道：「可能是有點吧，這會兒太熱了，我可能有點中暑了。」

　　余紹棠叮囑學生們注意防曬和安全，隨後藉口身體不適去到一邊。

　　導遊就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他帶團帶了這麼久，燒烤早就吃膩了，趁著學生燒烤的功夫，他自己去旁邊的小木屋裡煮了面正在「嘶溜嘶溜」地吃著，見到余紹棠朝這邊走來，導遊熱情地擺擺手道：「誒！老師！來吃點面啊！」

　　余紹棠走到導遊身旁的凳子邊坐下，略微抿著嘴笑了一下，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導遊也不過是隨口一說，見余紹棠興趣乏乏，他也沒強求。導遊又吸了一大口面，含糊地問道：「老師啊，你覺得咱們這邊風景怎麼樣，好玩嗎？」

　　余紹棠點點頭：「挺好的，有山有水。」

　　導遊吸溜完了面，拿起旁邊的礦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兩口，然後滿足地喟嘆一聲：「你們現在還沒開始玩，一會兒天涼快了，帶你們到裡面轉，有好多外面完全看不到的植物品種呢。」

　　導遊的嘴喋喋不休：「裡面還有一個大的廣場，等到晚上點上篝火，嘖，篝火晚會，別提多美了。」

　　余紹棠有些愣怔，與梁驍的事壓得他沒有半點喘息的餘地，導遊不提，余紹棠都忘記了還有篝火晚會這回事了。

　　余紹棠猶豫了一下，問道：「篝火晚會……都幹甚麼？」

　　導遊瞥余紹棠一眼，興奮道：「唱歌啊，還有大家一起拉著手跳舞，晚上運氣好的話，你們還能試試在帳篷里睡覺的感覺呢，兩人一頂，別提多美了。」

　　導遊越說，余紹棠的臉色越沈，他現在完全不敢再與梁驍單獨相處了，若是晚上他與梁驍住在一間帳篷里……余紹棠想都不敢再想。

　　「您先吃，我還有事兒，先去打個電話。」

　　余紹棠近乎生硬地和導遊道了別，走到遠處撥通了孔梅英的電話。

　　「餵，孔主任，我、我身體不太舒服，想先回去……」

　　余紹棠的聲音有些奇怪，帶著極不自然的意味，孔梅英的語氣一下子軟了下來，關心道：「沒事沒事，這邊可以讓別的班主任先幫你看著，你不舒服就趕緊回去……你有車嗎？不然我找個人送你？」

　　余紹棠的心裡一陣暖，連忙對著孔梅英道：「謝謝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麻煩您了。」

　　「哎，這邊都是小事兒，」孔梅英嘆一口氣，「之前你那麼拼命，每天忙到那麼晚，我都特別擔心你的身體出問題，不舒服就趕緊回去休息吧，不用內疚。」

　　掛了電話，余紹棠深深嘆一口氣，他又和隔壁班班主任打去了電話，請他幫忙照看自己班級的學生，然後他又轉身看了一眼依舊站在原地的梁驍，心一橫，低頭朝著景區大門走去。

　　*

　　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晚上的篝火晚會照例舉行，全體師生在植物園深處的大廣場集合完畢，八班的學生們很快就發現余紹棠不在了。

　　閻山拍拍旁邊同學的肩膀：「誒，你見到咱班主任了嗎？」

　　「沒有啊。」他旁邊的眼睛男搖搖頭，還踮起腳尖巡視了一圈，也沒看到余紹棠的蹤跡。

　　就在學生們都覺得有些奇怪的時候，隔壁班的班主任走了過來：「八班的同學們都來這邊集中一下啊。」

　　學生們在余紹棠的教導之下，已經比之前聽話多了，但也只限於對余紹棠和相熟的老師，或者說是余紹棠在的時候，對於隔壁班班主任這個之前完全沒有接觸過的老師，他們依舊是不太領情的，很多人站在原地，只是冷眼看著他。

　　隔壁班班主任一時有些尷尬，他無奈地擦擦鬢角的汗滴，問道：「你們班的班長在哪裡？」

　　學生們沒有理他，依舊在嘰嘰喳喳的討論著，向思嘉弱弱地從學生中探出了個腦袋，走到了他的身邊：「老師，我是班長。」

　　「來來來，這位同學你過來一下，我有事跟你交代。」隔壁班班主任稍微松一口氣，朝著向思嘉招了招手。

　　他仔細地叮囑道：「你們余紹棠今天下午有些不舒服，請假回去了，晚上的時候你負責一下班裡的紀律，有什麼事兒可以隨時來隔壁班找我，晚上的時候記得清點學生人數……」

　　向思嘉認真地聽著，不時地點點頭。梁驍就站在人群之中，他的聽力靈敏，兩人的對話清晰地落在他的耳朵里。

　　梁驍的拳頭緊緊握起，青筋凸起，他垂下的眸子中滿是鬱鬱的情緒。

　　余紹棠身體不舒服？

　　是真的不舒服嗎？

　　……還是只是不想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