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誠實的身體

　　余紹棠想的周全，化形成山雀之後，他的體型會變小，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肯定會掉在地上，再變回來的時候難免尷尬。

　　梁驍沒想到這茬，但原形同為動物，稍微思考一下，很快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雖然他很想看到渾身光/溜/溜/的小老師，但也深知余紹棠害羞的性子。

　　怕余紹棠真惱羞成怒不給自己看原形了，梁驍堪堪止住調侃的話，站起來道：「我帶你去。」

　　雖說止住了話頭，梁驍還是忍不住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他長腿邁開，帶著余紹棠穿過走廊，走到一個黑色的木門前。

　　「到了。」

　　「吱呀」一聲，梁驍開了門。

　　順著梁驍面對的方向，余紹棠目光自然地望過去，屋裡的陳設十分簡單，只有一張大床，上面鋪著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黑色床單，似乎毛茸茸的，光澤柔順。

　　大大的黑色窗簾拉起來，把從窗戶透過來的光遮擋的嚴嚴實實。

　　又酷又冷淡，卻又隱隱透出一絲壓抑與落寞來。

　　山雀是群居動物，余紹棠有些無法想象梁驍是如何一個人生活的。

　　余紹棠的心底泛起了絲絲的心疼，像小而綿密的針，一點點折磨著他的胸口。

　　站在門口猶豫了片刻，余紹棠問道：「這是你的房間嗎？你父母……平時都不回來？」

　　「嗯。」梁驍答的爽快，他習慣了獨居，也沒覺得一個人住有什麼不好。

　　回答完了，他才後知後覺余紹棠的語氣有些不對。

　　梁驍這才反應過來，在余紹棠眼裡，自己不過是一個剛滿18歲的人類小孩兒，好像這個年紀一個人住確實有些奇怪。

　　眾多想法在梁驍腦中一閃而過，最終，他還是壓下了自己攤牌的打算。

　　他還沒有把余紹棠追到手，還沒有旁敲側擊過余紹棠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原形，這時候告訴余紹棠，萬一他被嚇跑了怎麼辦？畢竟余紹棠那麼怕貓科動物……

　　打定了主意，梁驍含糊地解釋道：「我父母平時都在外地，一般逢年過節才會回來。」

　　聽著梁驍的描述，余紹棠的神色里明顯多了幾分愁緒。

　　梁驍不欲讓余紹棠多想這個問題，笑了笑，倚靠在門檻之上故意道：「但是現在我不是有老師了嘛，老師可以多來我家陪陪我啊。」

　　「油嘴滑舌。」余紹棠瞪了梁驍一眼，眼底的愁緒卻依然沒有散去，梁驍無奈，湊近了些：「老師是在心疼我嗎？怎麼，這麼關心我啊？看上我了？」

　　「又瞎說！」像是驀然被戳中了軟肋，余紹棠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下意識地偏過頭去，暫時把梁驍家庭的事拋在腦後，他連忙推著把梁驍推出了房間：「你、你先出去吧，我要開始化形了。」

　　「碰」地一聲，門關了，余紹棠松一口氣，倚靠在木門的背後，輕輕拍了拍自己還在發燙的臉頰。

　　他越來越無法招架梁驍了，哪怕明知道梁驍是在調侃，他也依舊會忍不住紅了臉。

　　關了門，余紹棠慢慢冷靜了下來，這才後知後覺地真切感受到，這是梁驍的房間，是他的私人領地。

　　這其中布滿梁驍特有的氣息，莫名有些讓余紹棠心律失常。余紹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做賊一般飛速地脫掉自己的外套，卻遲遲不好意思解開褲子的拉鍊。

　　太羞恥了。

　　周圍都是梁驍的味道，余紹棠只覺得彷彿梁驍就在自己身邊，被他用那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著一般。

　　余紹棠不知道自己糾結躊躇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隔著房門，梁驍的聲音有些發悶：「好了嗎？」

　　余紹棠驀然回神：「馬上馬上！」

　　他手忙腳亂脫下自己余下的衣服，赤/身/裸/體地站在房間中央，只見他的身體越來越小，周身想出了柔軟的，毛茸茸的絨毛。

　　最終，他化為了一隻通體白色的山雀，長長的尾羽上點綴著淺栗色。

　　小山雀抖抖身體，短小的喙埋在自己的翅膀下面，整理著自己有些凌亂的羽毛。

　　自從在人類世界生活之後，余紹棠已經很少化為原型了，一是以人類的狀態生活比較方便，二也是因為怕被人發現什麼。

　　如今猛然化成原型，還要給自己的學生看，即使余紹棠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依然不自覺有幾分怯。

　　小山雀振一振翅膀，朝著門口「啾啾」叫了起來。

　　梁驍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此時聽到山雀的叫聲，他幾乎是瞬間就打開了房門。

　　「咔嚓」，門鎖聲落，在房間的正中央，站著一隻圓滾滾的山雀。

　　小山雀的腿又細又短，幾乎就要消失不見了，它的羽毛蓬松，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用初雪團成的純白雪球。雪球上面點綴著淺栗色的羽毛，不覺突兀，反倒更添了幾分艷麗。

　　意識到梁驍一直盯著自己，小山雀害羞地用翅膀捂住了自己圓溜溜的眼睛，垂著頭不敢看他。

　　梁驍驀然就笑了，他伸出一隻手臂來，對著圓滾滾的小山雀道：「來，飛到我手上來，讓我仔細看看。」

　　小山雀想也不想就搖起頭來，他的身體圓滾滾的，搖頭的時候連帶著屁股也在晃動，長長的尾羽搖晃著，看起來異常可愛。

　　一邊搖著頭，它一邊「啾啾」叫著，漆黑的眼睛水潤又靈動。梁驍的眸色深了些，主動上前兩步：「乖。」

　　梁驍的聲音低啞，飽含著誘惑的意味，小山雀輕而易舉地便被蠱惑了，他歪了歪頭，猶豫著振翅飛到梁驍身邊。

　　梁驍的手指驀然感覺到一陣溫暖，小山雀就這麼乖巧地窩在他的手心，正好把他的整個手掌佔據得滿滿當當，山雀腹部柔軟的絨毛輕蹭著梁驍的手心，撓的梁驍的心癢癢的。

　　梁驍伸出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去戳碰山雀身上的羽毛。

　　山雀看起來圓滾滾的，絨毛卻是十分蓬松，梁驍的手指輕輕一戳，便在上面留下一個小小的坑，原本像個球似的山雀瞬間就瘦了一圈。

　　梁驍的手指來回撥弄著小山雀的羽毛，連帶著聲音都不自覺地柔軟了下來：「這不是很可愛嗎？為什麼不願意讓我看？」

　　小山雀歪著頭看著梁驍，黑漆漆的眼睛瞪得溜圓，心裡卻是波瀾起伏。

　　……就是因為可愛才不能讓你看啊餵！

　　即使現在余紹棠也不願意承認，他的原型可以說是嬌小可愛的，看起來毫無任何威嚴和殺傷力。余紹棠認真地想，若是讓梁驍一開始就見識到了自己的原型，自己怕是就完全沒有身為班主任的威嚴了吧。

　　小山雀的表情靈動，雖然沒有開口，心裡想的什麼卻是昭然若揭，梁驍輕笑一聲，也不戳破余紹棠那點可愛的幻想，繼續用手指撫摸著小山雀的羽毛。

　　梁驍的手指依次划過山雀圓溜溜的腦袋，圓滾滾的身體，然後來到長而艷麗的尾羽處。

　　他的手指緩緩滑動著，小山雀尾巴處的羽毛與別處不同，更順滑，也更細膩，梁驍只摸了一下，便愛不釋手。

　　梁驍的指尖一片柔軟，反觀余紹棠，卻沒有梁驍那般舒適愜意。

　　梁驍的手指剛剛觸及尾羽，余紹棠便覺得身上是一陣一陣過電的感覺，電流一直深入他的髓骸之中，讓他渾身都酥軟起來。

　　余紹棠的大腦一片空白，僅存著的一點意識提醒著他，讓他想起了已經幾乎被自己拋在腦後的身為山雀的習性。

　　雄性山雀愛用尾羽吸引自己的心上雀，尾羽在山雀身上可以被理解成一種性//器/官。

　　余紹棠是被梁驍摸著起/了/反/應。

　　思及此處，余紹棠的身體驀然繃緊了，小山雀原本舒展著的羽毛炸開了，直溜溜的爪子也夾得筆直，生怕梁驍看出些什麼來。

　　原本梁驍沒察覺到什麼不對，倒是小山雀突如其來的異常反應引起了他的注意，梁驍的眉頭略微擰起，下意識地就想撥開小山雀拼命遮擋著的部位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手指手指還未觸及小山雀的身體，小山雀便「嚶嘰」一聲，從梁驍的手裡逃了出來。

　　余紹棠此時內心完全蒙了，只想趕緊藏好自己的情動和一顆慌亂不安的心，他想也沒想就飛了起來，下意識地往外面衝過去。

　　剛才開著空調，屋裡的窗戶都是關著的，余紹棠狠狠地撞在了玻璃上面，發出「砰」的一身巨響。

　　梁驍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得心疼不已，連忙上前兩步想要查看小山雀的傷勢。看到梁驍的靠近，余紹棠更慌張了，又想也不想就朝著玻璃撞去，妄圖從梁驍家裡飛走。

　　「別——別再撞了！」

　　梁驍徹底怕了，不敢再靠近小山雀，他猶豫了一下，從旁邊繞過去打開了窗戶。

　　眼見著窗戶開了，余紹棠再也沒有猶豫，扇動著翅膀，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梁驍家。

　　他的身上被玻璃撞到生疼，但腦袋里卻只剩下一個想法。

　　要逃。

　　余紹棠忍著身上的疼痛，一路飛回了自己家，還好，為了防止有意外情況進不了家門，余紹棠很少關窗戶，他順著窗戶的縫隙飛進家裡，氣喘吁吁地站在冰涼的臥室的地板上。

　　余紹棠化為人形，他的身體上呈現出近乎粉嫩的顏色，臉上紅的幾乎可以滴下血來，他的心臟砰砰砰跳的飛快，有什麼情緒馬上就要破繭而出。

　　臥室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鏡，余紹棠的目光怔怔地看著鏡子中那個全身通紅，一/絲/不/掛自己，心底是一片波瀾。

　　即使心裡不願意承認，他的身體依舊明晃晃地告訴他，他喜歡梁驍，是那種喜歡。

　　余紹棠先前從未對別人有過這樣的反應，更何況他已經成精了，除非情動，不會再被原本的習性困擾。

　　甚至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給他。

　　余紹棠呆怔了許久，這才渾渾噩噩地去到浴室想要清醒一下。

　　他什麼也沒拿，也什麼都想不起拿，就這麼光著腳走進浴室里，打開花灑，任憑涼水從他的頭頂汩汩流下。

　　冰涼的水從頭到腳，余紹棠依舊心如亂麻。

　　他做了錯事，他喜歡上了不能喜歡的人。

　　老師和學生，人類和妖怪……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梁驍不過是一個剛剛成年的人類的孩子，他還小，高中對他來說是人生重要而又必不可少的一個階段，是不能被其他事所分心的，自己這是在害他。

　　一道道枷鎖加在余紹棠初開的情竇之上，直叫他覺得沈重地無法呼吸。

　　偏偏，內心的是痛苦的，身體卻是誠實的，余紹棠滿腦子都是梁驍溫柔的動作，即使在涼水的衝刷下，燥熱的慾望也沒有絲毫消退。

　　余紹棠的腦內是一片混沌，手指顫抖著抬起又放下。最後，他近乎自暴自棄一般，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眼淚順著纖細白皙的手指蜿蜒而下，很快便與從面頰上流下的水融為一體，順著修長的脖頸滴落下來。

　　一滴。

　　兩滴。

　　眼前是朦朧的白光，腦內是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什麼也沒法去想。

　　余紹棠的喉結輕顫，輕聲喘息著，就這麼哭著，交代在自己手裡。

　　水流很快帶走了點點斑駁的痕跡，只剩下一片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