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喜歡他

　　兩人離的很近，余紹棠又聞到了梁驍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味道，他驀然又回想起那天那個令他七葷八素的吻……不，準確的說，他從未忘記過。

　　余紹棠別過頭，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從那繾綣的記憶之中脫離出來，他垂下眼眸，聲音有些發顫：「……考試順利。」

　　余紹棠完全不敢看梁驍的眼睛，低低地說完那句祝福，便低著頭快步離開了。

　　梁驍留在原地站著，望著余紹棠離去的背影，手指不由自主地蹭了下自己薄薄的嘴唇。

　　余紹棠其實並未走遠，他就站在樓梯的拐角處。

　　他的面頰滾燙，在樓梯陰影的遮擋下，看著梁驍斜背著包走進自己的考場，看著梁驍掏出一隻黑色的水筆放在桌子上，又看著梁驍把自己的書包放到講台上。

　　看到梁驍的神情平靜，態度平穩，余紹棠這才松一口氣，他下意識地想要疏遠梁驍，卻又擔心梁驍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很快就要到考試的時間了，余紹棠終於念念不捨去領了卷子，去到自己監考的考場。

　　*

　　四天的考試時間看似很長，真過起來也不過轉瞬。監考一結束，老師們加班加點地開始改卷子。

　　與開學的摸底考試不同，這次是機器閱卷，改卷老師看不到學生的整張卷子，余紹棠沒有猶豫，主動和改卷的組長說要改倒數第二道大題的圓錐曲線。

　　圓錐曲線需要的步驟很多，一步有一步的分，學生寫的時候繁瑣，老師改的時候也很麻煩。余紹棠提出要改這道題，組長還沒說話，隔壁班的數學老師就使勁捅了捅他的胳膊，小聲道：「你傻呀！這題多難改！你乾嘛要選這個？」

　　余紹棠笑得有些靦腆：「沒關係，誰改哪道題都一樣。」他不知道怎麼解釋，索性也不再多說什麼，直接走到電腦邊乾脆利落的坐下，認真地點開改題系統。

　　其實余紹棠想改圓錐曲線的原因很簡單，梁驍先前這道題一直做不好，余紹棠專門找了不少同類型的題給他練習，余紹棠能認出梁驍的字，他不過是想要早一點知道梁驍做的怎麼樣。

　　看著余紹棠已經開始工作的樣子，隔壁班的數學老師搖搖頭，輕輕「嘖」了聲，也沒再說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余紹棠一份一份，一絲不苟地改下去，然而像是上天在跟他作對一般，年級一共600多個學生，改到第五百多份卷子的時候，余紹棠依舊沒有看到梁驍那霸道又張揚的字體。

　　余紹棠的心臟一點點墜了下去，梁驍……是直接交了白卷嗎？

　　身為老師，余紹棠太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梁驍了，梁驍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人類，以後是要在這個社會長久生存下去的，如果因為自己讓梁驍的生活軌跡出現了偏差，余紹棠會內疚一輩子。

　　很快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其他老師都陸陸續續先去吃飯了，隔壁班的數學老師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余老師，你還不去吃飯嗎？」

　　余紹棠搖搖頭，眼睛未從電腦前移開：「我還不餓。」

　　「你還真是拼命。」隔壁班的數學老師聳了下肩膀，無奈地離開了，辦公室里只剩下余紹棠一個人。

　　電腦左上角顯示的剩餘份數越來越少，余紹棠的心也越來越涼，時鐘的指針一圈圈轉著，余紹棠聚精會神，甚至連其他老師陸續回來都沒有發現。

　　很快，後台提示只剩下十幾份沒改了。

　　此時的余紹棠已經近乎絕望了，他有些麻木地改著剩下的試卷，選擇分數，點擊確認……

　　彷彿再沒有了盡頭。

　　終於！在試卷份數跳轉到個位數的時候，余紹棠看到了那個他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字體。

　　是梁驍的。

　　那一瞬間，余紹棠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臟的劇烈跳動，一股酸澀之意湧了上來。

　　余紹棠眨了眨眼眼睛，把目光放到屏幕上的試卷上。

　　梁驍的筆跡依舊很有特點，即使是在電腦上，也顯得比其他同學的更黑更亮一些，飄逸的字體一步步寫著步驟，是按照余紹棠先前教過的格式。

　　列方程組，寫出x1、x2的表達式、帶入求值……梁驍的每一步都有條不紊，找不出任何扣分的點。

　　最後一步，答案也是正確的，余紹棠重重地按下「12分」這個按鍵，他緊繃著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

　　還好，還好。

　　*

　　在老師們的加班加點的努力之下，卷子很快就改好也分完了，余紹棠拿著剛剛打印出來的成績單，心裡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

　　雖然和其他的班級比起來平均分依舊有很大的差距，但相比於上次考試來說，八班的學生們進步巨大。

　　余紹棠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一遍遍翻看著那兩張薄薄的成績單，一次又一次確認著這成績確實是真實的，自己不是在做夢。

　　他的手指在薄薄的白紙上划過，最終，指尖停留在「梁驍」這兩個小而清晰的漢字上。

　　梁驍這次進步尤其大，遠超過兩人當時所定下的約定。

　　想到梁驍，余紹棠的思緒一點點偏遠了，就在這時，站在一旁的語文老師戳了戳他：「余老師？」

　　余紹棠猛然回神，抬起頭來問道：「怎麼了？」

　　語文老師莞爾：「剛剛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用答應，晚上咱們年級有聚餐，你要來嗎？」

　　余紹棠抿著嘴唇，有些猶豫：「我晚自習的時候還要去班上……」

　　「沒關係啊，」語文老師笑著朝著余紹棠眨了眨眼睛，「這是咱們學校的傳統了，而且你這次帶咱們班進步這麼大，我們都等著你犒勞你這個功臣呢！再說了，反正明天是中秋節放假，又沒什麼事兒，你就來嘛！」

　　盛情難卻，余紹棠被語文老師調侃的語氣弄的有些臉紅，但最終仍是跟著她一起去了聚餐。

　　聚餐的氛圍很好也很熱烈，余紹棠帶領八班進步巨大，許多其他老師也都高看了他一眼，余紹棠不知不覺喝了不少酒。

　　余紹棠不勝酒力，很快就有幾分醉了，吃完飯後，他迷迷糊糊地回到學校拿自己的東西。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學生們早已放學，各班的燈都關上了，校園裡顯得黯淡又靜謐。還好，走廊里還留著燈，余紹棠借著並不敞亮的燈光拿到了自己東西。

　　他轉身打算回家，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了前方一個挺俊的身影。

　　樓梯口沒有燈，余紹棠又喝了不少酒，他一時沒認出站著的那人是誰，正打算繼續向前走，那人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老師。」

　　余紹棠的腦子有些遲鈍，他眨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這是梁驍的聲音。

　　余紹棠眯著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梁驍臉上的表情，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敢這麼看過梁驍了。

　　余紹棠的語調慢吞吞的：「梁、梁驍……你怎麼……還沒走啊？」

　　梁驍言簡意賅：「等你。」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明明只有三節晚自習沒有見到余紹棠，梁驍便真覺得已經過去了許久許久。

　　他不知道老師們今晚有聚餐，一晚上沒見到余紹棠，梁驍心覺有些鬱悶，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余紹棠辦公室之前。

　　梁驍看向余紹棠，問道：「你晚上怎麼沒來班裡？」

　　余紹棠的口舌已經不大靈活了，他的眼神迷離，歪著頭道：「今天……晚上……唔……去次飯、飯了！」

　　梁驍眯著眼睛，驀然就看出余紹棠的不對勁來了，他略微靠近了些，聞到了余紹棠身上濃烈的酒味，梁驍的眉頭微微皺起：「你喝酒了？」

　　「嗯！」余紹棠遲鈍地點點頭，眼睛卻是晶亮的，他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了，梁驍連忙上前扶住了他。

　　余紹棠迷迷糊糊地，甚至都忘記推開梁驍了，他乖乖跌入梁驍的懷抱，嘴裡小聲地嘟囔著：「好軟……」

　　梁驍的眼睛驀然一暗，手臂忍不住收緊了些，他沒想到余紹棠喝醉酒之後會是這般模樣。

　　余紹棠完全褪卻了原本那點硬撐著的身為班主任的偶像包袱，軟糯的不像話。

　　梁驍索性直接讓余紹棠在自己背上趴好，穩穩地背上了他。

　　余紹棠的腦袋乖乖枕在梁驍的脖頸上，不知道又嘟囔句了什麼，無意識地蹭了蹭梁驍的皮膚。

　　梁驍的身子一抖，甚至差點沒站穩，他懲罰性地反手拍了一下余紹棠的小腿：「乖一點，別亂動。」

　　這會兒的余紹棠也聽話的很，梁驍不讓他動，他就真的一動不動了，甚至連呼吸聲都輕了幾分。

　　梁驍一下沒了脾氣，有些無奈地問道：「怎麼喝了這麼多酒？」

　　「今天……主任、唔……主任誇我了……班裡，考的好！」

　　余紹棠說得顛三倒四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梁驍倒是聽得清楚，他輕笑了聲，有意道：「我也考的很好。」

　　「我知道！」這次余紹棠回答的很快，他小雞啄米一般點點頭，「獎勵你一朵大紅花！」

　　梁驍啞然，余紹棠的語氣像是在對待幼兒園的小朋友似的。他啞著嗓子提醒余紹棠道：「不是之前說……我考的好的話就讓我摸羽毛？還算數嗎？」

　　余紹棠這段時間被自己的感情搞得心神不寧，自然是牢牢記得這件事的，聚餐之前看成績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想之後要如何與梁驍相處。

　　醉酒後的余紹棠完全忘記了自己先前的顧慮，想也沒想便回答道：「當然算數！我是老師，肯定是說話算話的！」

　　梁驍眼底的笑意深了點，借機繼續說道：「我考得比預計的還好，老師是不是應該給我點額外的獎勵？」

　　余紹棠被他繞得有些迷瞪了：「什麼？」

　　「明天中秋節放假，老師來我家幫我補習吧，順便……讓我摸你的羽毛。」

　　余紹棠乖乖趴在梁驍的背上，完全沒了平日里故作姿態的半點架子，只剩下懵懵懂懂的軟糯與率真，他想也不想就猛地點點頭，湊到梁驍耳邊道：「好呀！」

　　余紹棠帶著酒氣的呼吸噴灑在梁驍的脖頸處，勾得梁驍心裡癢癢的，眸色更深了兩分。

　　梁驍覺得自己也有幾分醉了。

　　梁驍背著余紹棠正好走到車庫，車庫旁邊是學校的一個小花園，種著各種知名的，不知名的花草，旁邊還有一塘小小的人工湖。

　　月光昏暗，周圍的花草都隱去了蹤跡，只剩下小而靜謐的人工湖在黑夜中如同明鏡一般。

　　入秋微涼的晚風吹來，梁驍終於沒有忍住，他做賊一般偏過頭來，在余紹棠粉撲撲的臉蛋上留下一個稍縱即逝的吻。

　　這吻很輕很柔，梁驍卻心如擂鼓。

　　在這一瞬間，梁驍終於懂了，自己先前的那些情緒，煩躁，不安，猶豫，躊躇，全都在這一刻迎刃而解了。

　　他想讓余紹棠對著自己笑，也想把余紹棠圈為己有，想讓他晶亮的眼睛看著自己，只看著自己。

　　不是把他當做食物，也不是把他當做老師，他想把他壓/在/身/下，把永遠他困於自己溫柔的懷抱之中，再不鬆手。

　　他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