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滾燙的手心

　　「是我。」

　　余紹棠咬了下嘴唇，他把自己撞掉的書在桌子上擺好，然後從窗邊走離，來到向思嘉和向思淵旁邊。

　　見到教室里的竟然是余紹棠，向思嘉和向思淵都有些尷尬，余紹棠也十分尷尬，因為此時，向思嘉還被向思淵摟在懷裡，一副親密的模樣。

　　越來越多的學生做完操上來了，能隱約聽到樓梯口的腳步聲和嘈雜的說話聲，余紹棠又轉身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梁驍，猶豫了一下，對著向思嘉和向思淵道：「你們兩個，跟我來辦公室一趟吧。」

　　向思嘉和向思淵跟在余紹棠身後，三人慢慢朝著余紹棠辦公室走去。

　　向思淵與向思嘉的感情水到渠成，兩人很早就互許真心，但到底是半大的孩子，被班主任抓住，向思嘉難免心中緊張，他的雙手不自覺地絞緊了，骨節發白。

　　向思淵走在向思嘉旁邊，伸手捉住了向思嘉的手，一點點掰開向思嘉蜷縮著的手指。

　　向思嘉本就緊張，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向思淵，便看到向思淵嘴唇微動。向思淵用唇語道：「別怕，有我在。」

　　只此五個字，向思嘉原本狂跳的心臟突地緩和了下來，他舒一口氣，慢慢回握住了向思淵的手。

　　深秋時節，周身的風帶著涼意，兩個少年的手心確是滾燙的，溫暖著彼此的心。

　　辦公室還有別的老師，余紹棠不欲讓別的老師知道這事兒，猶豫了一下，帶著兩人走到了偏僻的樓梯間。

　　到了樓梯間後，余紹棠轉身，自然地看到了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他輕輕咳嗽了一聲：「你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余老師，我……」

　　向思嘉猶豫著便要開口，向思淵握住他的手收緊了些，示意他不要說話。

　　向思淵抬眼看向余紹棠的眼睛，心一橫，直接坦白道：「就是您看到的這樣，我喜歡嘉嘉，我想照顧他，保護他，永遠陪著他。」

　　聽到向思淵的話，余紹棠一愣，向思嘉也是瞳孔驀然縮緊了。

　　兩人的感情產生的太過自然，也太過懂得彼此的心意，以至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了。感情順理成章，告白就顯得多餘。

　　向思淵雖然平時喜歡逗向思嘉，但到底年齡不大，真碰到這種事也難免害羞，以至於這也是向思嘉第一次聽向思淵如此直白的訴說對自己的感情。

　　反應過來之後，向思嘉的臉一點點紅了，他輕輕咬了下嘴唇，亦抬眼看向余紹棠。

　　向思嘉的聲音比向思淵要細，要軟，語氣卻如同向思淵一樣堅定：「我也喜歡小淵，因為有了小淵才有了現在的我……余老師你要是罵就罵我吧，是我離不開小淵。」

　　看著兩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余紹棠倒是有些想笑，他神色放鬆了一些：「別緊張，你們都成年了，有自己的決定，我不會因此對你們有什麼看法，但是我想問問……你們父母知道嗎？」

　　「現在還不知道，」向思淵道，「但是總有一天，我們會讓他們接受、認可我們的。。」

　　他的語氣里滿是篤定。

　　余紹棠先前一直都知道兄弟二人關係好，也覺得他們好得有些過火了，但還真沒往這個方面想過，今天親眼看到兩人親密的動作和姿態，余紹棠難免覺得震驚。但當看到向思嘉和向思淵的反應的時候，余紹棠心底湧起了一股不該出現的感情。

　　他在羨慕這對兄弟。

　　羨慕他們敢於直面自己的感情，敢於衝破世俗眼光的牢籠，羨慕他們能夠自信的說出那句：「會讓他們接受和認可。」

　　這是余紹棠所不敢的。

　　「好，我知道了。」余紹棠望著神色堅定的二人，輕輕嘆一口氣，叮囑道：「你們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和別人說，但是這畢竟是學校，你們在學校絕對不可以做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知道了嗎？」

　　雖然先前和余紹棠關係不錯，但向思嘉和向思淵都沒想都余紹棠會這麼開明好說話，聽到余紹棠的話，兩人都呆住了。

　　還是向思嘉先反應了過來，他輕輕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然後忙向著余紹棠道謝：「謝謝余老師……」

　　「沒什麼，」余紹棠笑笑，還要再安慰兩人兩句，走廊便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的聲音。

　　孔梅英的聲音隨即響起：「小余！可找到你了！」

　　余紹棠眨眨眼睛，對著身旁的向思嘉和向思淵道：「其他沒什麼事，你們先回去上課了，別再想這件事了。」

　　兩人正好與過來的孔梅英擦肩，孔梅英朝著余紹棠擺擺手，「我找了你好久呢，你下節有課嗎？」

　　余紹棠略微思考了一下，道:「沒有，我的課在下午，是有什麼事嗎？」

　　「嗯，」孔梅英點點頭，「那你跟我來我的辦公室吧。」

　　兩人一起來到孔梅英的辦公室，孔梅英給余紹棠道了杯水，讓他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你之前跟我說想辭職的事，現在想的怎麼樣了？」

　　余紹棠沒想到孔梅英會主動提這個問題，他猶豫了一下，垂下眼瞼：「我……」

　　余紹棠是真心喜歡做老師的，不然當初也不會費那麼大的力氣考教師資格證，又好不容易面試到這裡。之前跟孔梅英說要辭職，余紹棠也是無奈之舉，而現在他與梁驍的關係更加混亂了，余紹棠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余紹棠訥訥的，孔梅英輕嘆一口氣：「我能感覺到，你還是很喜歡做老師的，你只是不想帶八班吧？」

　　余紹棠猶豫了片刻，點一點頭。

　　看著余紹棠垂下的頭，孔梅英的嘆息聲更重了一些：「這段時間來，你的能力我們都看在眼裡，現在期末考試也結束了，這學期也已經接近尾聲。正好今年學校有老師要評職稱，需要有做班主任的經驗，他也是教數學的，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讓他來接八班，你去教他原來的班級。」

　　余紹棠一時有些愣怔，不敢相信會從孔梅英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他知道自己是因為八班沒人管才被破格錄取到這裡的，論資質好學歷，自己都不夠，所以當初余紹棠就直接和孔梅英提了辭職，而不是換一個班來帶。

　　他原本是想等到期末考試完就再向孔梅英提這件事，把對學生們的影響降到最低，沒想到孔梅英就主動來找他了。

　　孔梅英方才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余紹棠隱約猜到孔梅英是找到合適的接手八班的人選了，但依舊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留在學校。

　　余紹棠一副呆怔的表情，遲遲沒有說話，孔梅英笑了聲，語氣里帶上了幾分打趣的意味：「怎麼，不願意留在飛鴻？」

　　「不是不是！」余紹棠當即反應了過來，他連忙站起身來，朝著孔梅英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您，主任。」

　　孔梅英被余紹棠這麼鄭重的陣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連忙站起身來走到余紹棠身邊，一隻手搭在余紹棠的肩膀上：「你也別有太大的心理壓力了，學校是看中了你的能力才讓你留下來的，沒故意給你放水。」

　　余紹棠心裡一酸，又朝孔梅英深深鞠了好幾個躬：「我一定不會辜負學校的眾望的，謝謝您。」

　　孔梅英連忙扶住了余紹棠，不讓他繼續鞠躬下去：「真不用這麼客氣，你有什麼困難就跟我說，我會盡力幫你的。」

　　直到現在，孔梅英都沒有強行問余紹棠不願意繼續帶班的原因，余紹棠心存感激，兩人又聊了幾句，確定了余紹棠與那位老師交接的時間，余紹棠再次向孔梅英道了謝，這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時間一晃而過，余紹棠與孔梅英聊了不短的時間，回去的時候學生們都已經放學了，余紹棠去食堂吃了午飯，略微休息了一會兒，就到了下午上課的時間。

　　余紹棠拿著課本走到教室。

　　剛剛期末考試完，也到了該放假的時候，余紹棠也不想給學生們太大的壓力，卷子並不難，課一會兒就講完了，離下課還有十分鐘的時候，余紹棠合上了課本。

　　他輕輕咳嗽了兩聲，身體不自覺地站直了。

　　似是有什麼預感似的，原本趴在桌子上的梁驍抬起頭，一雙漆黑的眸子緊緊盯著余紹棠。

　　余紹棠走後，梁驍一眼不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知道了余紹棠拒絕自己的原因，梁驍也就不太著急了。至少他明白了余紹棠也是喜歡自己的，只要找個機會坦白自己的身份，梁驍不信余紹棠還能拒絕自己。

　　只是這會兒，梁驍驀然有了幾分不好的預感。

　　余紹棠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四捨五入一下，我帶你們也要半年的時間了，班裡的每一個同學我都很喜歡，跟你們相處的時光，我也覺得很愉快。」

　　梁驍心裡的不安更濃了兩分，他的右眼皮猛烈地跳動了起來。

　　只聽到余紹棠繼續道：「這一學期也接近尾聲了，接下來的一學期，會由另一位老師來接替我的工作，來帶咱們班的班主任，那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比我更優秀，更有能力，希望同學們和他好好相處。從明天開始，新班主任就會來班裡提前熟悉大家，而我，也就要和大家說再見了。」

　　余紹棠字字清晰，梁驍垂在衣袖里的手漸漸收緊了。

　　梁驍萬萬沒有想到，僅僅是一會兒沒見，余紹棠就要離開了！